[希腊神话]酒神祭祀曲 第5章 第 5 章 相依为命

狄俄尼索斯杀人了。

虽然在这个蒙昧的时代，人类是非常脆弱的物种，以至于人类需要神明这种存在来信仰，并祈求神明的庇护。

纵使有如阿波罗，派埃昂之流掌管医学和治愈的神明，但神明的恩惠可不会随意福泽某一个普通的人类，生活在这个时代，这片土地的所有人类都明白：神明总是偏爱生来非凡的英雄们，以及那些因为神明的一时兴起而诞生的半神们。

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被金属小刀割开的一个不过小指大小的伤口都可能死亡的这个时代，死人是很普通，也是很平常的事情。

但绝对不是像狄俄尼索斯所做的那样……用奇异的能力驾驭如同触手的藤蔓们，将几个强壮的男性，活生生地给扯碎！

这是蓄意的谋杀，或者说，这是狄俄尼索斯犯下了杀人的罪孽。

律法在这个时代虽然简单，但蓄意谋杀这种事情……还是将活生生的男性扯碎这种杀人方式，是受到社会和道德谴责的。

在这个世界上，蓄意谋杀需要正当的理由，比如复仇，比如荣誉。

唯有神明才能随意杀死某个人类。

所以德里亚阿努斯的心中泛起的情绪，并非得救之后的喜悦和庆幸，而是恐惧，他恐惧狄俄尼索斯的力量，更恐惧狄俄尼索斯犯下的谋杀罪行……是的，德里亚阿努斯自然可以抛弃狄俄尼索斯，这样，狄俄尼索斯被抓住的时候，他不会被牵连到，可是德里亚阿努斯早已经将狄俄尼索斯看作是自己的弟弟，更明白狄俄尼索斯用那混沌的藤蔓拯救了即将受到侵害的他，无论是出于感情还是道义，德里亚阿努斯都不能抛弃狄俄尼索斯。

作为王子的曾经，德里亚阿努斯被教授的那些名为“美德”的东西，让他出现了想要庇护狄俄尼索斯的私心。

所以在恐惧过后，德里亚阿努斯终于不再呆愣，他爬到狄俄尼索斯的身边，紧紧抱着正在颤抖，浑身都是汗水的狄俄尼索斯。

脏兮兮的，干巴巴的狄俄尼索斯，需要的是药物，是食物。

所以，德里亚阿努斯必须振作起来。

“没关系……没关系……哥哥在这里，伊里福斯，不要害怕……”

德里亚阿努斯紧紧抱着狄俄尼索斯，他亲吻在狄俄尼索斯的额头和头顶之上，用他那干巴巴，没什么血色的嘴唇亲吻着怀中正在颤抖着打摆子的孩子，德里亚阿努斯的瞳孔之中不自觉流淌出泪水，晶莹剔透的泪珠从他的眼眶之中滑落，从面颊滴落至狄俄尼索斯的发丝之上，将狄俄尼索斯的发丝染湿，他安慰着怀中的这个孩子，不住地亲吻着道：“没关系……没关系的……哥哥，哥哥会保护你的。”

干涩的嘴唇，突出如此凝重的话语。

德里亚阿努斯怀抱着狄俄尼索斯，蜜色的眼眸凝视着那群已经变成碎肉的“尸体们”。

“哥哥……会保护你的！”

德里亚阿努斯的眼神坚定。

这个世界从未温柔相待以德里亚阿努斯，命运夺走了他的母亲，父亲，以及弟弟。

现在，好不容易“找回”了弟弟，德里亚阿努斯就是死，也要保护狄俄尼索斯。

德里亚阿努斯取下自己身上的外套，将溅射上鲜血的外套反过来，他先是用反过来的外套裹住了狄俄尼索斯，将这个瘦弱的孩子背在自己的背脊之上，接着他下意识快速地迈开步伐朝着郊外那个简陋的家而去，当然，要在回家之前买到药才可以，德里亚阿努斯颤抖着身躯，背负着狄俄尼索斯躲藏了起来，直到快夜晚的时候，街道之上都没什么人了，他才来到医者的家前，他知道距离最近的医生是个心善的老者，而且那个老者还有一个温柔的，慈祥的妻子，所以他敲开了门。

“……哎呀，又是来讨药的流浪者，女主人！”开门的侍女嘴里和眼眸之中满是对于乞讨者的嫌弃，但还是呼唤了医生的妻子。

那个慈祥的老太太。

德里亚阿努斯颤抖着身体，将擦拭得干干净净的青铜币奉上：“我，我有钱！”

干涩的嘴唇被德里亚阿努斯舔了舔：“我……我想要买药！”

年老的妇女看着德里亚阿努斯手中的青铜币，满是诧异，但很快，她的脸上就露出了慈祥的笑容：“进来吧。”

德里亚阿努斯这才把放在一旁的狄俄尼索斯背进去。

经过上一次的教训之后，德里亚阿努斯不敢再让狄俄尼索斯离开他的眼皮底下，所以他把狄俄尼索斯放在了门的旁边墙壁上，让狄俄尼索斯靠着墙壁，现在他带着狄俄尼索斯进入那梦幻的，种植了月桂树和橄榄树的院子，心中满是忐忑。

“请救救我的弟弟……”进入满是药香的房间之中，德里亚阿努斯打开了外套，露出了狄俄尼索斯的面庞：“他快烧坏了，救救我的弟弟，求求你了，所有的钱都可以给你们！”

善良的老妇人未曾告诉狄俄尼索斯，他所有的青铜币其实完全不够药钱，但这心善的老妇人还是收下了德里亚阿努斯的钱，接着吩咐侍女将药物熬煮，又取了清水和冰块，包裹在毛巾之中，叠在狄俄尼索斯的额头上。

心善的老妇人甚至扯了一块布料，为狄俄尼索斯擦拭身体，洗干净头发，为狄俄尼索斯换上新的衣物，就用一块棉麻的白色布料制作的希顿穿在狄俄尼索斯干瘦的身体之上，跪在一旁握着狄俄尼索斯手的德里亚阿努斯露出了感激的笑容：“谢谢您，心善的女主人……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您……”

看着德里亚阿努斯露出了皱巴巴感激的微笑，心善的老妇人将面包送上，德里亚阿努斯眼眸瞬间亮起，他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大咬了一口面包，但很快，他停顿了自己的动作，艰难地咽下口中的面包，他将面包用布抱起，老妇人询问为什么不吃的时候，德里亚阿努斯是这样回答的：“因为我想留给弟弟吃！等他病好了，我可以把这块面包给伊里福斯吃！”

老妇人的眼眸之中隐隐约约有泪水积蓄，但最终，这位老妇人只是转过头，不再说话。

她见过许多前来乞讨的人，明白有的时候，怜悯这种事情不必做得太多。

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对方，点到为止都是一件好事。

但德里亚阿努斯的乖巧，还是让她的心中充盈起了柔软的思绪和感情。

德里亚阿努斯跪在狄俄尼索斯的旁边，他察觉到老妇人离开了之后，看了一眼面包，又看向狄俄尼索斯已经舒缓的面颊。

轻轻带起的房门之外，侍女不满的声音响起。

“您为这些流浪者和乞讨者做得够多了！”

“今天是带着弟弟，您又给了新的衣服和药物……那几个青铜币甚至连药钱都不够！”

“要是他们得寸进尺怎么办？”

带起的门扉之外，侍女不满的声音响起，大声的，像是故意说给房间之内的德里亚阿努斯听见，所以德里亚阿努斯捏着狄俄尼索斯的手指，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他的眼眸黯淡了下去，待到门外的声音听不见了，已经天黑了，德里亚阿努斯站起身，他透过月光查看了狄俄尼索斯的面颊，察觉到狄俄尼索斯已经退烧了之后，他脱下狄俄尼索斯身上那一件全新的希顿，用自己的外套将狄俄尼索斯裹起，他将外套叠得整整齐齐，接着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院子。

德里亚阿努斯以为他做得足够隐秘，但那年老的妇人却站在阴影的转角，看着带着狄俄尼索斯离开的德里亚阿努斯轻轻打开大门，悄无声息地离开。

心善的女主人微微叹了口气。

德里亚阿努斯感觉到了羞愧，但他不得不如此厚脸皮，因为不这样做的话，狄俄尼索斯会死去。

他不想再失去弟弟了，他不想再失去这个世界之上，属于他的，唯一的亲人。

德里亚阿努斯趁着月光，带着狄俄尼索斯睡在了忒拜城的雅典娜神庙附近——神庙受神明庇护，也因此在人类社会之中形成了规则，不可在神庙作恶。

也因此，德里亚阿努斯稍微松了口气。

他不敢走夜路回到那个破烂的，位于郊外的家，只好睡在神庙附近。

当黎明的第一缕光照射在大地之上时，德里亚阿努斯睁开眼睛，他查看了怀中的狄俄尼索斯，怀中的狄俄尼索斯睡眼惺忪地睁开紫色的眼眸，发出轻柔的，好像小猫咪幼崽一般的哼哼：“哥哥……”

这像是猫咪幼崽的哼哼，带着舒适的惬意，德里亚阿努斯终于露出了微笑，他从橄榄树下站起身，握住了狄俄尼索斯的小手，他单膝跪地，温柔地抚摸着狄俄尼索斯的面颊：“走，我们回家，伊里福斯。”

属于狄俄尼索斯那紫色的眼眸，带着魅惑的，如同有着魔性之美的紫眸，定定地看着德里亚阿努斯面庞之上温柔的笑。

下一刻，狄俄尼索斯悄无声息地抓紧了德里亚阿努斯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