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堪称“荒唐”的冲突之后,营地陷入了一种表面上的平静,但萧韫与贺华黎之间,却仿佛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冰冷的墙。
很长一段时间,两人几乎没有直接碰面。即便在某些必要的场合,比如坤沙召集头目议事时,两人不可避免地同时出现在长屋,贺华黎也彻底将萧韫当成了空气。
她的目光永远不会落在萧韫身上,即使萧韫开口汇报工作,她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坤沙或者虚空,仿佛听到的只是无关紧要的风声。
那种彻底的无视,比直接的怒火和斥责更让人感到疏离和……棘手。萧韫能感觉到,贺华黎是真的动怒了,并且因为某种无法言说的原因而将这股怒气压抑成了极致的冷漠。萧韫毫不怀疑,如果那天晚上有别人做出同样举动,此刻恐怕早已变成河里喂鱼的碎块了。
萧韫倒也识趣,不再去主动招惹。她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坤沙之前下达的、也是她自身任务核心的目标上——寻找暹罗蛇的核心命脉:毒品的化学加工场所和原料种植区。
她利用自己目前拥有的权限和“巡查立威”后留下的余威,更加频繁地带队外出,美其名曰“继续追查残余威胁,巩固防线”,实则将勘察范围不断扩大。
她仔细观察运输车辆的来去方向、分析水源和电力的异常消耗、记录守卫人员的换防规律、甚至通过闲聊套取那些老成员口中关于“老厂区”、“旧庄园”的模糊信息。
这个过程缓慢而危险,如同在雷区中摸索前行。她必须确保每一次行动都有合理的借口,每一次试探都不引起怀疑。
营地的暂时安稳给了她宝贵的时间。坤沙似乎也在消化之前的损失和怒火,暂时没有新的重大行动。
就在萧韫逐渐摸到一些头绪,大致圈定了几个可疑区域,准备寻找机会进一步深入探查时,营地的气氛再次被打破。
又来了一批新人。
这次来的不是零散的亡命徒,而是大约十几个人组成的队伍,由一个名叫“颂恩”的男人带领。
这个颂恩身材不高,但异常精悍,眼神锐利如鹰,沉默寡言,带着一股经历过真正战火洗礼的煞气。他带来的人也都个个神情冷硬,装备精良,行动间带着一种不同于普通毒贩的、近乎军事化的纪律性。
坤沙亲自接待了他们,态度似乎颇为重视。很快有消息传出,这批人是坤沙花重金从某个活跃在金三角地区的著名雇佣兵组织中请来的“专家”,目的是加强核心区域,特别是即将到来的新一轮高产季的“特殊货物”的安保工作,以防再次出现河谷那样的意外。
这批人的到来,像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瞬间改变了营地的力量格局,也让原本就错综复杂的形势变得更加波谲云诡。
萧韫站在自己竹楼的窗口,冷眼看着那队新人在颂恩的指挥下,沉默而高效地接管了营地几处关键位置的防务。她的心中警铃大作。
专业雇佣兵的介入,意味着暹罗蛇的核心区域防御将大大增强,她后续的探查行动将变得无比困难,甚至危险倍增。
同时,她也注意到,贺华黎在面对这批新人时,脸上的冰冷似乎更甚以往,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她对坤沙引入外部武装力量似乎并不完全赞同。
新的变数已经出现。萧韫感到,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她必须更加小心,也必须更快地找到那个隐藏在最深处的毒瘤心脏。
颂恩带来的雇佣兵小队像一股冰冷的铁流,迅速而沉默地渗入暹罗蛇营地的各个关键节点。他们的到来,无疑大大增强了营地的防御力量,但也带来了一种截然不同的、令人不安的氛围。
贺华黎的厌恶几乎不加掩饰。她并非质疑这些人的专业能力,而是极度不满坤沙在引入这样一支重要的外部武装力量时,竟然完全没有与她商议。这打破了父女之间一直以来某种心照不宣的权力平衡,更像是一种对她管理能力和地位的不信任。
这群雇佣兵是一个巨大的未知变数,他们的忠诚只指向金钱和他们的队长颂恩,而非暹罗蛇的内部规则,这让她感觉对局面的掌控力受到了威胁。因此,她对这支小队,尤其是对那个深得坤沙信任的颂恩,始终保持着距离和冰冷的审视。
在这群清一色散发着硬汉气息的雇佣兵中,有一个身影显得格外突兀——一个女人。
她留着极短的寸头,肤色是常年风吹日晒的小麦色,五官轮廓分明,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野性的不羁。
她不像其他雇佣兵那样沉默地执行命令,反而显得有些……活泼好动?或者说,好斗。
她似乎对营地里的每个人都很感兴趣,尤其是对那些传闻中“很能打”的人。
很快,她的注意力就锁定在了最近风头最盛、传闻中单枪匹马挑过黑蝎、又从河谷围剿中杀出来的“阿韫”身上。
这天下午,萧韫刚从外面勘察回来,正靠在吉普车边和阿龙低声交代着什么。那个寸头女雇佣兵就双手插在裤兜里,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目光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萧韫,嘴角带着一丝挑衅的弧度。
“喂,你就是那个阿韫?”她的声音略哑,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嚣张。
萧韫听到声音抬眼看向她,目光平静无波:“有事?”
女雇佣兵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听说你很能打?怎么样,切磋一下?闲着也是闲着。”她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哒的轻响,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周围几个暹罗蛇的成员和雇佣兵都看了过来,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在这种地方,打架是最好的娱乐和确立地位的方式。
阿龙皱起眉头,想上前阻拦。萧韫却抬手制止了他。她看着眼前这个明显来找茬的女人,心中快速权衡。拒绝可能会被视为怯懦,接受则可能暴露自己的真实实力路数。毕竟对方是雇佣兵的人,实力肯定不容小觑。
“没兴趣。”萧韫冷淡地回绝,转身准备离开。她不想节外生枝。
然而那寸头女人却不依不饶,一步跨出,拦在她面前,笑容变得有些冷:“怎么?怕了?还是瞧不起我?”
萧韫停下脚步,眼神慢慢冷了下来:“你想找打,我可以成全你。”
“这就对了嘛!”女人眼睛一亮,立刻摆开了格斗的起手式,动作标准而充满爆发力。
周围人立刻散开一圈,腾出了场地。
没有任何废话,女人率先发动了攻击!一记迅猛的直拳直取萧韫面门,速度快得惊人!
萧韫侧头闪避,同时格挡开对方的后续肘击。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
寸头女人的格斗技巧极其精湛,明显经过系统而严酷的训练,力量、速度、反应都是一流水平,招式狠辣直接,完全是战场搏杀的风格。
萧韫则显得更为诡谲难测,她的动作看似没有固定章法,却总能以最小的幅度避开致命攻击,反击的角度刁钻狠戾,带着一种亡命徒特有的不要命的疯狂劲头。她刻意压制了部分属于国际刑警的标准化格斗痕迹,融入了更多街头斗殴和地下黑拳的野路子。
“砰!啪!”
拳脚相交的声音沉闷而急促,两道身影在空地上快速移动、碰撞、分开。看得周围众人眼花缭乱,屏息凝神。
几个回合下来,两人似乎势均力敌。寸头女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更浓的战意,而萧韫则暗自心惊于对方实力的强横。
在一次近身缠抱的瞬间,两人的身体极快地交换了一个位置。就在错身而过的刹那,寸头女人的嘴唇几不可查地动了动,一个极其微弱、却被萧韫清晰捕捉到的词,混在粗重的喘息中钻进她的耳朵:
“夜莺。”
萧韫的瞳孔骤然收缩!攻势瞬间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停滞!
这是她在国际刑警内部的代号!绝对机密!
就在她心神震动的这一刻,那寸头女人抓住机会,一记看似凶猛的扫腿攻向她下盘!萧韫下意识格挡后撤。
两人再次分开,相对而立。
寸头女人没有再追击,而是甩了甩手腕,脸上挑衅的笑容不变,声音却提高了几分,带着点遗憾:“啧,果然有点东西!今天没分出胜负,算了,没意思。”
她仿佛真的只是来找人打一架过瘾,现在瘾头过了,便意兴阑珊地摆摆手,转身朝着雇佣兵们的休息区走去,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周围看热闹的人见没真打出个结果,也渐渐散去。
只有萧韫还站在原地,表面上看起来是因为被打断而不悦,实则内心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夜莺!
那个女雇佣兵是难道组织派来的人?她是来干什么的?不是说没有任何联络人吗?还竟然用这种看似合理不引人怀疑的方式接触她!
而刚才那场激烈的打斗,所有的动作、碰撞,甚至那看似挑衅的拦路,都是为了创造那唯一一个能够安全传递代号的机会!
萧韫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但她的脸上却迅速覆盖上了一层被打扰后不耐烦的阴沉。她冷冷地扫了一眼那个女人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骂了一句“神经病”,然后便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转身对阿龙道:“愣着干什么?干活去!”
她表现得如同一个被无聊挑战者打扰了正事的、脾气不好的头目。
然而,在她转身离开的刹那,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其锐利的光芒。
联系已经建立。接下来,她必须等待对方的下一次信号。组织的突然接触,意味着一定有极其重要、甚至可能是紧急的情报或指令需要传递。
平静的假象之下,暗流再次汹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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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雨林尽头是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