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乙短篇集】笑吧 第10章 世界末日

1

睁开眼的时间是早上六点，再过三十秒楼下有一辆吵闹的摩托车经过，接着将传来两声乌鸦的叫声，一切又归于宁静。

妈妈上楼的时间是六点三十，她一如既往地声称现在已经快到七点，再不起床又要来不及梳妆打扮，还得记得吃早餐。

我在她放下锅铲之前推开房门，三两步跳下楼梯，对着她道了声早安。

妈妈先是被我难得的早起吓了一跳，又被我脸上古怪的表情吓了一跳：“怎么一脸委屈的样子，是做噩梦了吗？还是身体不舒服？”

客厅的电视机上正在播放晨间综艺，主持人们聊起世界末日的传闻时津津乐道，这毕竟是全人类的重要话题，我都能背出来接下来嘉宾的台词了。

【我今天的通告费是不是要提前结清啊？因为世界末日便拿不到钱也太亏了！】

“我今天的通告费是不是要提前结清啊？因为世界末日便拿不到钱也太亏了！”

【你关心的点也太奇怪了吧！而且心胸好狭隘！】

“你关心的点也太奇怪了吧！而且心胸好狭隘！”

妈妈和他们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她转过身，以为自己猜测到了我难过的原因：“你不会还在相信世界末日的传闻吧？这又不是真的，你怎么和小孩子似的。”

屏幕上的学者做出了类似的判断，中年男子斯文地推了推眼镜，解释所谓的预言只是玛雅历法的一个周期结束，并不代表世界会毁灭。从科学角度来说，没有任何根据，大家可以放心。

嘉宾长长地欸了一声：“可是昨天我去便利店，看到一个写着‘最后的晚餐特价便当’的广告牌，我还是忍不住买了，感觉很有纪念意义呢！”

妈妈见我始终没有说话，又怀疑是青春期在作怪，温柔地顺着世界末日的话题继续讲：“既然这样，今天的一切都可以打上【最后的】标签——嘛，就算知道是假的，还是很有意思的嘛！……要不要猜猜最后的午餐便当是什么？”

“……炸猪排咖喱，放了小蛤蜊的味增汤，饭后水果是草莓，还有仙台的毛豆大福。”

她夸张地鼓起掌来，懊恼自己昨晚没把食材藏好，我肯定在晚饭寻觅甜品的时间翻了很久的冰箱，否则怎么能说得一字不差。

但我昨天并没有注意冰箱的内容，也没有猎犬般的辨别食物的嗅觉，能达成综艺节目般的效果、只是有更单纯、更荒诞的原因。

比如世界末日的传闻是真的。

这是我经历的第十三个2012年12月21日。

2

过去也有人明里暗里说过我反应迟钝，上课点名要重复两三次才会猛地站起，发令枪响后迟疑两秒才记得冲刺，在第三次轮回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没在做梦，困惑地恐慌起来。

妈妈以为我压力过大，于是第四第五次我在家躺了一整天，迎来了毫无变化的下一个清晨后，终于自暴自弃地踏出家门；又经历了好几个轮回，才不安地决定做出改变。

遛狗归来的邻居和我在大门口碰了个正着，他紧张地看了一眼时间，发现确实只有六点半后松了口气，又对我的早起颇感好奇：“你不是一向八点才出门吗，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从过去几次聊天的经验得出，宍户亮对世界末日的传闻一无所知，他的脑袋已经被肌肉和训练全部占满，剩余的部分全是男子汉气概等对于JK来说形同虚设的东西。

若耗费时间和他解释又会错过六点四十的电车，所以我只是敷衍地对着他微笑了一下，提醒他别忘记带英文词典。

他挠了挠头，仔细思考了几秒，才想起自己昨天确实顺手把词典放在了书柜上，而今天的课上要用；但又有些疑惑，不是一个班级、甚至不是一所高中的隔壁邻居怎么会知道他今天有英文课，要是心细一点，还会毛骨悚然，怀疑对方是否在他房间安装了监视器。

幸亏运动系们各有各的不正常，宍户亮在某些方面比我更加迟钝，他爽朗地表达了谢意，还说晚上他训练结束后来我家送冰激凌。

“街口的罗森没有红茶味的哈根达斯了。”我指挥，“到另一头的711买。”

“山田店员告诉你的吗？”他愣了一下，随即明了地点头，“他真热心肠，我知道了啦。”

大家一般都会这么想，即使是在传闻中的世界末日的这一天。比起身边平平无奇的角色突然变成了世界的主角一般，掌握了未卜先知的能力、或者是经历了几次轮回归来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果然还是细心、碰巧、好运更加符合常理。

六点四十的电车，第三车厢，数到第五站，看起来就像是主角的家伙匆匆忙忙但无比闪亮地登场。

他跑得很着急，挂着巴宝强挂坠的挎包甩在背后，领带七歪八扭，在安静的晨间电车里还是读空气地憋回了得意的大笑，左顾右盼后锁定了我这排的座位，在坐下的瞬间被我制止。

“请先把包放到胸前。”我对着曾因为早餐变成扁扁一片、跑到二年级来找和我同班的赤苇同学哭哭啼啼抱怨的木兔光太郎说，“炒面面包会被压坏的。”

“哦？”他像是才发现身边有同样穿着枭谷制服的女生，金色的猛禽般的大眼睛眨了眨，“哦！对哦，今天早上只吃了一个面包，打算把这个当作第二顿早饭的！差一点就得吃炒面外泄的面包了，谢谢你！”

他乐呵呵地抱着书包坐好，乖巧了没几秒，又突然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我好心提醒：“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件事？”

他吓了一跳，眼珠滴溜溜转来转去，敬畏地问道：“难道、你能预言未来吗？”

……那也没这么扯。我摇摇头，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解答：“因为这是我经历过的未来，这是我第十三次重复这一天了，木兔前辈。”

他怔怔地看着我，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大，像是在疑惑同校学妹在初次见面的时候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鬼话。

我慢慢收回笑容，准备在下一站直接下车回家。果然就算连木兔光太郎都不会相信这样的说辞，我的十二月二十一日不该做出改变，下一次还是应该——

“你居然是时空穿越者？！”木兔光太郎惊呼出声，“这也太帅了吧！”

……他居然信了，真的假的。

3

排球部周五没有社团活动，所以木兔和我一起坐在公园里吃冰激凌。

“不过我一般会和赤苇还有木叶他们加练。”他精神满满地解释同伴们在校门口围堵他的原因，“不知道大家是不是没能理解我的解释，但是我确实没办法全盘托出——这个成语是这么用的吧？你放心，我只是说了要和二年级的学妹出去玩！”

——根本没办法放心，你也真是够缺心眼的，都这样了还没理解排球社的学生们用看现充敌人的眼神包围你的原因吗？！

我想绝望地捂住脸，但拿着草莓冰激凌的手还是稳得很没出息：“其实木兔前辈说实话也没关系的，我不介意。”反正没人会信。

他大吃一惊：“这种大机密怎么能公之于众！说不定身边就有特摄剧里那种会在关键时刻背叛大家、堕入黑暗与力量之中的角色，你还是太过天真了。”

天真的人是你才对，而且你是不是若无其事地攻击了自己的同伴啊，木叶前辈真可怜。

“我可没说是木叶。”木兔犀利地辩解，“你擅自把坏蛋的角色分配给他了吧，好过分。”

“我只是顺着木兔前辈的话往下思考而已，过分的人是前辈才对。”我瘪瘪嘴，“不过谢谢你请客的冰激凌。”

“不客气，毕竟虽然从来没有交集，你却这么相信我，而且店门口写了【最后的冰激凌！！】这种招牌，感觉太厉害了，不吃会后悔！”

这个人完全被营销手段玩弄于股掌之间，我还以为木兔光太郎是不会相信所谓的世界末日传言的那种人呢，不然以他的性格，估计会打一整天排球。

“玛雅预言吗？我确实是不相信的啦，愚人节的时候黑尾还用这个骗过我，我才没有上当。但如果真的有世界毁灭的危机，像是什么小行星啊、僵尸啊……”木兔三两口吃完冰激凌，站起身颇有气势地决定道，“我绝对会打排球打到结束的！”

【果然是这样。】我盯着木兔光太郎看，【他确实是这么好猜的人。像木兔这样的角色，才不会相信所谓的最后一日、破釜沉舟、大脑发热地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就像是——】

“话说啊，你能经历好多个最后一日，放在少年漫画里不完全就是拯救世界的英雄设定吗？”他刷地坐回来，盛满羡慕的眼睛睁得很大。

“你绝对终结了什么危机对吧，像是藏在学校的定时炸弹、便利店的杀人事件、街头的车祸之类的，然后默默转身作为无名英雄离去，帅呆了！……啊，明明干了这么帅气的事情却没有人看到，也太可怜了。可以全都说给木兔前辈听，我会表扬你的！”

“没有这种事，东京很平静，请不要擅自发散思维。”我面无表情地击碎了他的期待，“我能做到的事情只有拯救没带词典的邻居和木兔前辈的面包这类小事，只是普通又不幸的、徘徊在理论上的世界末日中的时空旅行者而已。”

邻居刚刚还给我发了短信，说给我买了冰激凌，今天得吃两个了。

“……你自己说得也很帅嘛，和现代文小测似的。”木兔光太郎托着腮帮子嘀嘀咕咕，“不过，我还是觉得一个人承担这样的秘密太孤独了。要是你的轮回还没结束，下一次，也可以来找我玩哦！”

【？他已经确定自己下一次也会信吗？】

4

【第十四次。】

……他真的信了，一个炒面面包就能把堂堂木兔玩弄于股掌之间，根本轮不到其他神乎其神天花乱坠的例子，反正我又吃了两个冰激凌。

【第十五次。】

唱了卡拉OK，还拍了大头贴。

【第十六次。】

上野动物园人很多，木兔前辈和猫头鹰长得简直一模一样。

【第十七次。】

木兔前辈在甜品天堂绝对能吃回本，他在面对这样微妙的夸奖时也毫不谦虚，声称下一次绝对要击败同社团的经理。

【第十八次。】

水族馆里很多人，扭到了想要的海豹。木兔光太郎眼巴巴地看着，于是施舍给了他。

【第十九次。】

看电影。

【第二十次。】

被迫又看了一次同样的电影。

【第二十一次。】

说漏嘴剧透了，木兔光太郎萎靡不振，于是发誓下次轮回请他吃冰激凌。

【第二十二次。】

去了老电影放映院，重播的电影是《土拨鼠日》。木兔光太郎并不挑剔，就算没能看他心心念念的超级英雄电影，有后辈请客的冰激凌吃还是很开心。

他的表情随着电影剧情的推进千变万化，让我一时怀疑是不是应该在男主与各类女士约会的时候捂住他的眼睛。

当电影结束、我们走出影院大门时，木兔才在冬日的冷风里回过神来。他表情很奇怪，说话吞吞吐吐，眼神飘来飘去，看起来让人不由自主地涌起想要殴打的**。

“！怎么这样！”木兔惊恐地倒退几步，他意识到我没有在开玩笑、似乎是真的想要揍他，慌乱地解释道，“我没觉得你会是那样水性杨花的主角！只是在想，你会不会、会不会也涌起过想到找其他同伴的想法？因为根据你的描述，我们一同经历的这么多次轮回，好像什么实事也没有做……”

他擅自沮丧起来：“既没能把你从今天拯救出来，也没有解决什么惊天动地的危机，甚至没能中神秘大奖——”

“我没有这么想过。”我打断他，望着前方街道上明亮的霓虹灯，“也许是我决定永远停留在这一天的，说不定我真的相信世界末日。”

木兔光太郎歪了歪头，看起来没能明白。他确实也很难明白，我们仅仅在今天的电车上相识，又在午休时间说了几句话，木兔对我几乎一无所知。

他对他人的心防也低得吓人，就因为我准确地说出了一些他的私人情报就无比震惊、一脸崇拜，旁听的赤苇京治看起来既想吐槽，又想报警。

“总之，下一次，我也会来找你玩的。”我对着他笑了笑，“下个二十一日再见吧。”

5

“迪士尼呢？”

“第三十二次去过了，今天晚上下了雪，所以没有烟花表演，非常遗憾。”

“可恶！那电玩中心如何？”

“第二十六次和第四十一次，木兔前辈娃娃机全程大失败，借给你的两千日元请连本带息地还给我。”

“……你去找那两次的木兔君啦。”他别过头，小声嘟囔，“小气鬼，在第五十次的时候还记得。”

我凉飕飕地扫了他一眼，他不吭声了，哼着歌假装在认真吃点心，结果在下个瞬间被我往另一边一拽：“怎么——欸？！”

镰仓的霸主无功而返，我给差点被翅膀扇巴掌、全身僵硬、嘴角还沾着奶油的猫头鹰前辈手里塞了张纸巾，解释他在第四十三次的时候就在这里被老鹰抢走了大半个可丽饼，当时还眼泪汪汪地让我发誓下次来这里绝对要守住前辈的食物。

木兔光太郎恍然大悟，他认真思索了几秒，谦逊地提问这能否算作拯救世界的步骤之一。我冷酷地否决了这份强烈的自我意识，木兔前辈与野生动物的食物争夺战没到添上世界的抬头的程度。

他大失所望，超大声地开始自言自语，内容超级没有意义：“如果是夏天就好了，和冬天相比，夏天才更适合时间循环的名号，【永不完结的夏天】什么的，听着……主角感！”

“同样的台词你说过不下三遍了，木兔前辈。”我用上了对待邻居家狗的态度耐心回应，“我本来也没有主角感，我很普通。”

“哈？！我不允许你这么说！”木兔光太郎立刻抛弃芥蒂，转头反驳，“就算是我也没能参与时间循环，所以虽然很不舍，但不得不承认在这场大事件里，主角之位确实属于你。好羡慕啊！”

……他又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开始莫名其妙地羡慕和失落起来了，好想揍他。

“只不过东京周边都玩过了吧，你没想过去远一点的地方吗？”他没届到我的手痒，擅自开启了新的话题，“一天的轮回不利用起来也太浪费了，没法去美国什么的好可惜！可是箱根啊富士山啊还是可以去的，请假什么的，你家里会同意吧，这可是世界末日！”

我被那双认真的金色眼睛钉在原地，一时不知道做出什么回应适合。他话语里分别的意思太过明显，再怎么说，即使是木兔光太郎也不可能心大到这种程度，像是和一个陌生学妹说上几句话、就决定逃学吧。

“？你为什么不说话了。”他等待了一会儿，没听到计划，也没得到反映，迷茫地蹲下身，探头观察我的表情，“咦？！咦，为、为什么不高兴，我也会好好请假啊！”

“……啊？”

“什么，难道你以为木兔前辈是那种会逃学的类型吗？我可是很遵守校规的。”

他像遭到污蔑一眼委屈地大叫起来，明明是个发胶使用过量、校服穿得松松垮垮、还经常在走廊里跑来跑去的角色：“爸爸妈妈绝对会同意，他们两个今天自己上班也请假了，姐姐们似乎也跑出去玩了，因为是世界末日嘛。”

——这一家人都没救了，怎么全是想一出是一出的浪漫主义。

“不过得等到社团晨练结束哦。”木兔笑着对我说，“放心吧，下次我也会和你一起出发的。”

6

【第五十一次。】

他真的很了解自己，只是在打完请假的电话后意识到还是存在一些不小的问题。

比如上学日穿着枭谷制服出去玩绝对NG，还得换上私服才能一切顺利；比如口袋里只有一千五百日元的零用钱，suica卡里也没这么多路费。

排球部众人：……

他们盘问了正坐的木兔很久，才相信站在体育馆门口等待的我不是他天马行空想法的受害者，不如说是一个等级的推动者更加合适。

接着经历了五分钟的讨论大会，最后众人板着脸掏空了口袋，甚至扯上了更加无辜的教练，硬给木兔凑了近一万日元，眼神复杂地目送着他离去。

他感谢了朋友们的好心，但对着不知道哪里翻出来的旧运动服颇有微词，抱怨这一点也不帅气；可确实没有多余的、没有枭谷标志的冬服给他挑选，还是夏天好啊，如果这样的旅行能发生在夏天的话，他就要穿王牌心得的T恤。

这句话他也说过好几次了，我都记得。

【第五十三次。】

赤苇京治走出体育馆，被蹲守在门口的同班女生吓了一跳。

他没能在零点五秒内理清状况，只记得同学是文艺部的、不该在运动社团地盘内刷新；又觉得同学脸色有些苍白，转念一想怀疑对方只是没有化妆；最后还是没忍住吐槽：“为什么要带这么大一个包……？”

“有些是给木兔前辈带的。”我往他背后张望，“你们社团活动结束了吗？今天要去伊豆泡温泉，所以化妆品和卷发棒也得带上，东西稍微有点多。”

“？伊豆？？温泉？？”平时看起来有气无力的男同学的眼睛突然瞪得和木兔光太郎一样大，“等一下，你在说什么啊？你和木兔前辈——”

“哦，你来啦！”还穿着运动服的木兔光太郎从馆内冒出头来，活力满满地打了声招呼，“稍等一下，我冲个澡就来！哇这是你爸爸的夹克吗，好酷哦！”

赤苇京治：“……”

赤苇京治：“？？？”

【第五十七次。】

木叶秋纪欲言又止。

他盯着努力在运动服中挣扎的猫头鹰许久，又扫了一眼旁边凳子上的巨大手提袋，怕惹麻烦的信念没能战胜好奇心：“木兔，你为什么带了个这么大的包啊。”

“我早上收到了世界级别的主人公的短信，于是今天准备去青森玩，带了保暖又超级帅气的私服。”

“……啥？什么主人公？什么青森？你毫无前情提要地在说些什么不切实际的东西呢，不上学了吗？？”

“要来不及了，我先走一步！对了木叶，等下帮我把包收一下哦！”

木叶秋纪：“啥啊？凭啥？！！”

【第六十二次。】

“啊？这件之前穿过了吗？那么这套呢？……可恶，早知道昨天放课后去买新衣服了，你能不能再往前时光倒流一天啊，拜托了！”

“……不要强人所难好吗，木兔前辈。”

【第七十五次。】

“谢谢你陪我一起来白鸟泽！牛若那家伙真强啊，可惜刚搭上话就被老师发现了，没能交换邮箱欸。”

“这是木兔前辈的错，谁让你在体育馆门口朝里面大喊大叫的！害得我也被骂了一顿！！”

“对不起嘛，我请你喝毛豆奶昔怎么样。”

“……我要吃烤牛舌。”

“你好不客气哦！幸亏我预支了三个月的零用钱，哼哼，谁让我是前辈呢！”

【第八十四次。】

“木兔前辈，请别再耍小脾气了，我和你说过，坐高飞车前别吃这么多东西。”

“……可是你刚才还在笑话我，还把嘲笑的话发到了SNS上面！”

“等今天结束一切都会重置，没人记得枭谷的大王牌丢人的样子。别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麻烦死了。”

“过分！好过分！我不要和你玩了！”

“……”

“对、对不起啦，我错了，不要突然黑脸，好可怕。下次、下次也继续找我玩嘛！”

7

【第九十九次。】

沿着山路上行，游客越来越少，山林显得更加安静，朱红色的鸟居一路朝前延伸，看得人毫无力气。

起码我决定放弃，木屐走路本来就很困难，和服又无法迈开大步，旁边的人还热情高涨：“再往上走走嘛，说不定能碰到狐狸。”

“不要，到此为止。”我扶着鸟居喘气，不明白同样穿着木屐的木兔光太郎为什么能走这么快，难道运动系的家伙在这方面也天赋异禀，“再过几个小时就会下雪，我可不想被困在山上。”

“我可以背你啊！”他大大咧咧、毫无边界感，“我们一起去过这么多地方，是非常熟悉的同伴了。”

“是我单方面和木兔前辈熟悉，对于你来说，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说话。”

他撅起嘴，明显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又一时没有办法反驳，只好悻悻地踢开台阶上的小石子，时不时瞥我一眼：“明明我也陪你换了和服，居然还这么绝情。”

“我好像也没请求木兔前辈更换皮肤吧，是你自己觉得【身为王牌的我果然也要帅气打扮！】，然后高高兴兴换了衣服的。”

他一脸遭遇了严重背叛的样子退后几步，险些滚下山去，被我及时扶住、站稳脚跟后更加伤心：“因为你说先前的九十八次轮回里，我没穿过和服啊！想打扮得和以前不一样有什么错——啊，难道你是那种只希望自己在回忆里漂漂亮亮的人，好心机！”

早知道给他一脚踹下去了，我恶狠狠地磨了磨牙，愤怒顺着脚踝疼痛、天气寒冷和不知从何而来的委屈脱口而出：“无论回忆是怎么样的，都和你无关吧，反正只有我会记得而已。”

【被困在没有科学依据的世界末日的人，从头到尾只有我。】

“木兔前辈根本无法理解我的心情。”

【如果这一切没发生过就好了。】

“我明明、我明明是这么的——”

【我希望这一天从头开始。】

他安静地注视着我，看眼神似乎比我还要委屈。我一下子泄了气，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知道从哪寻找勇气。

有什么带着凉意的东西落在我的脸颊上，这里海拔更高，雪下得比我记忆里的要早。

“……对不起。”我朝着他低下头，“我不该对前辈发脾气。我们走吧，下山后我请你吃抹茶冰激凌赔罪。”

木兔光太郎眨眨眼睛，在我忐忑地等待发落的时候右手击左手掌心，发出明了的感叹词：“你喜欢茶味的点心对吧，我明白了。”

“？是这样没错，但是现在是说这个事情的时候吗？”我不可思议地反问，“前辈不会是那种遇到不想听的话、就会用大脑自动过滤的类型的角色吧，你好歹教训我两句！”

“欸？为什么你反而又不高兴了。”他好茫然，“难道你对温柔的角色过敏……？”

“木兔前辈这种程度的温柔已经到了缺心眼的地步了，只会让人觉得有点过头。”

“……刚才那句太伤人了，除了冰激凌之外，你还得请我吃团子才行。”木兔光太郎鼓起腮帮子，“我背你下去吧，雪真的下大了的话很难走的。”

“那个、请问这是多少钱的服务呢？”我小心翼翼地询问，“除掉必要的交通费用，我只剩五千了，还能加其他套餐吗……？”

“？虽然没理解，但我感觉你好像又在愚弄前辈。”他气呼呼地转过身，稍微弯下腰，示意我跳上他的后背，“因为我也不知道你的愿望是什么，想要达成的目标如何完成，所以只是希望你能心情好一点。”

“经历这么多次循环也太寂寞了。”他说，“我果然还是想要前往下一个春天，请和我一起走吧。”

8

好丢人。好想死。好想快点回家。

眼泪怎么也擦不干净，世界模糊一片，我在路上夺命狂奔，恨透了晨间综艺和星座运势，还恨透了天真地相信了这一切的自己。

【既然是所谓的世界末日，就算可能知道不会成真，果然还是想去做那些一直没有勇气做的事情！】

【我明白的，像是把见碟下菜的上司或者趾高气扬的客户狠狠批评一顿那样！】

【这些事情做完就真的得对着神灵祈祷世界末日降临了吧，我说的是“去坐一次过山车”、“工作日请假去海边散步”、“向喜欢的人表白”这类平淡又幸福的小事啦！】

【什么呀，山田桑真是现实又毫无激情。那么顺便公布一下今日的运势，处女座的你会有天降好运，说不定真是表白的好时机！】

根本没有天降好运，从早上因为沉迷于世界末日特辑而错过了电车、上学迟到又被教导主任逮了个正着的时候我就该明白，就像世界末日本来也并不存在一样。

站在我面前的木兔光太郎为难地挠了挠脑袋，心情看起来和表现出的一样苦恼。他深吸一口气，朝着我用力地鞠了一躬：“对不起！”

“不是说你不可爱的意思，只是我觉得——欸？！等、等一下！”他的声音被我远远地甩在后头，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选择了放学后的时间，就算像现在这样一败涂地，也能迅速撤离。

在止住眼泪之前我也没办法这样跑去电车站或者咖啡厅，只能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左拐右拐，寻找一个安静无人的公园或者空地。

看起来有些破败的神社就是在这时撞进我的眼里，扫地的僧人同样被爆哭的JK吓了一跳，强装淡定地为我科普这里的历史，问我要求什么、难不成是恋爱——别哭了、别哭了！求学业怎么样？今天好像是玛雅预言的世界末日，祈祷明天顺利到来也是不错的选择哦。

“我才不要前往明天。”我抹了一把眼泪，对着神明许下愿望，“世界快点毁灭吧。”

9

【第一百次。】

木兔光太郎对我致以热烈的掌声。

“做得太好了，我非常感动！”他热情澎湃地宣布，“果然不论是世界末日，还是时间循环，或者是僵尸危机，就是应该在这样的日子里打排球才对！”

赤苇京治沉重地垂下头向我道歉，他不明白木兔前辈又在突发奇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个人明明不相信世界末日的传言，大约只是今天听了太多次相关的讨论，擅自热血沸腾起来。

“你在说什么啊，赤苇。”木兔对着眼神彻底死掉了的学弟发出不满的哼声，“你面前的这位可是今天的主角、经历了一百次世界末日的女子高中生哦！”

我在他背后对着赤苇疯狂摇头，我才不是那种生化危机女主角一样的人物，而且木兔不是说过这属于高级机密吗，凭什么就能告诉赤苇京治。

“啊？赤苇也不能说吗？”他声音一下子小了，捂着嘴和我说悄悄话，“但是我觉得赤苇肯定不会背叛的……那还是保密吧，赤苇，你刚才什么都没听到！”

赤苇京治看起来也像是准备假装什么也没能听到，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壁钟，提醒木兔光太郎注意时间，总不能让第一天认识的、并不是排球部社员的女生陪他打球到很晚。

他转身便对上了我的眼神，只花费了零点五秒便豁然开朗，有眼力见地毫不留情地转身告辞，徒留失去了二传手的木兔光太郎对着他的背影发呆。

木兔纠结了几秒，又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了我：“话说，如果在过去的一百次轮回里、你一直在打排球的话，是不是就能实现普通人一夜之间变成运动天才的设定啊？”

“这是不可能的，木兔前辈。”我诚实地否决了他，“身体素质和反应能力都没有变化，就算经历了几百次几千次的同样的训练，再一次睁开眼睛时也会和过去的自己一模一样，别痴心妄想我突然觉醒什么超能力、来帮你托球了。”

木兔光太郎瞬间蔫了吧唧：“你怎么这么擅长泼冷水，这也是在轮回里训练出来的技能吗。”

“可能吧。”我望着体育馆外开始飘落的雪花，叹了口气，“和木兔前辈已经相处了一百零一天后，也该知道哪里应该吐槽了。”

“嗯？”他疑惑地皱起眉，“不是一百天吗……？呜哇，怎么下雪了，我没带伞欸！”

“不必担心，我有两把伞，这就是世界的主角的长处。”我朝着他得意地打开书包，“但是木兔前辈得陪我去一个地方，结束后还得请我吃冰激凌。”

“哦哦！我知道这样的情景，难不成是【世界末日的邀请】！”木兔光太郎的眼睛刷地亮了，“我们要去哪里，难道是要终结什么黑暗组织的阴谋、拯救世界吗？！”

“让你失望了，没有黑暗组织，也没有阴谋，大约也无法拯救世界。”我无奈地笑了，“只不过是准备走向明天的还愿罢了。”

10

“欸——这种地方居然也会有寺庙。哇，我想抽签，刚好还有一枚一百元的硬币！”

“木兔前辈的话得抽三次才能抽到大吉，顺便一提，前面两次分别是凶和末吉。”

“……你这是对前辈的诅咒吧。是真的吗？还是耍我啊？”

“不告诉你。”我对他做了个鬼脸，先他一步跑出了神社，“该回家了，今天我玩得很高兴，就是胳膊好痛，明天肯定会淤青。”

“多练练就不会有事了，明天继续吧。”他振振有词，“【世界末日的排球练习】听起来也很帅气，我说不定是起名天才呢！”

“请停止这种小学生等级的自吹自擂，明天的木兔前辈应该就不是现在和我打排球的木兔前辈了，这么一想，稍微有点舍不得你。”

“嗯？我永远是我啊。”木兔光太郎抬起脸，像是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下次也一起玩吧，我会等你的。”

我和他对视许久，思考着电影到了这一步应该发生的剧情。我起码应该给他一个拥抱，但最后只是笑着朝他挥了挥手：“我知道了，那么明天见，木兔前辈。”

“好啊。”他同样笑着回应，“明天见！”

11

头发乱七八糟，声音沙哑干涩，手臂毫发无伤，眼睛肿得厉害。

我在猛灌功能饮料消肿的时候听见星座频道的主持人们又在大呼小叫，世界末日后的第一天的处女座依旧势不可挡，今天也是超级棒的一天。

妈妈似乎被我波动巨大的人生态度弄得有些担心，在我出门的时候还尝试阻拦；正巧经过我家门口的宍户亮被我冲出来的身影吓了一大跳，他好像喊了些什么，但我不是很在意，也没能听清。

——站在空荡荡的校门口，我终于知道宍户叫喊的内容和妈妈阻拦的原因了。今天是周六啊，根本不上学！！

我抱着头蹲在墙角用头撞墙，在经历了一百零一个周五清晨后的新的一天，为自己牺牲了一个能睡回笼觉的休息日而悲痛欲绝，甚至没能听见背后传来的脚步声。

“欸，居然能忘记周六吗？”木兔光太郎吃惊点评，“我还觉得奇怪，赤苇明明昨天告诉过我，你是文艺部的来着。”

我原地弹了起来，先是对不知何时刷新出来的巨大一只保护动物震惊，又对他说的内容震惊。什么叫【赤苇告诉过我】，赤苇京治居然这么八卦又嘴碎的家伙！

“我什么都没泄露！只是听说你和赤苇是一个班级的，所以去问了一下他关于你的事情。”

他紧张地疯狂摆手，随即露出一副沉思的表情：“不过结合你竟然会在周末跑到学校来的意外来看，这算是命运的巧合……？能提前和你解释昨天的事，说起来，你跑得好快啊，这样的身体素质竟然是文艺部的成员吗！”

我的心脏开始噗通噗通狂跳起来，和我经历了无数场冒险的世界的主人公站在我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我：“我昨天有点被吓到了，毕竟太过突然，我们都没说过话。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我们不是陌生人，说不定有见过一百多次了吧？”

“我觉得还是从朋友开始做起比较合适，只有我对你一无所知，这也太不公平了！所以在今天训练结束后、一起打排球如何？”

“啊，好像搞砸了！”木兔光太郎的脸皱成一团，“这和我计划的开头完全不一样！等一下，我想想应该对初次见面的、喜欢的陌生人怎么开口——我知道了！那么……”

他对着我伸出手，大声说道：“请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木兔光31岁生日快乐！！！！！

呵呵谁想到我一天能写一万字，木兔厨又发力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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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世界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