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朝鲜使团归国的消息传来。年羹尧此行圆满完成任务,龙心大悦,据说即将另有重用。他归京在即。
这一日,纳兰性德下朝,面色凝重地找到景宜:“景宜,羹尧不日将回京。今日陛下在朝堂之上,已露口风,可能……会外放他为四川巡抚。”
四川巡抚!那可是封疆大吏!虽是天大的提拔,却也意味着,若成真,他们即将面临更长久的分离,甚至婚期都可能推迟。
父亲看着她:“此事尚未明发,但**不离十。你……要有准备。”
景宜听闻父亲之言,初时一怔,随即心念电转。四川……那可是西南重镇,民情复杂,兼有青海蒙古部族窥伺,绝非太平之地。但正所谓“危中有机”,若能在此等要冲之地做出政绩,便是实实在在的功勋,远胜在京城翰林院清贵却难有实绩的熬资历。
她抬眸看向父亲,眼神清亮:“父亲,四川虽远,却是磨砺之佳所。哥哥年少高位,若无实绩根基,易招物议。若能于四川任上整饬吏治、安抚地方,乃至应对边疆潜在之患,便是扎扎实实的政绩,于他长远仕途,利大于弊。”她顿了顿,语气平和却坚定,“女儿以为,此乃陛下信重,亦是哥哥机遇。男儿志在四方,女儿……不愿以婚约桎梏他建功立业的脚步。”
纳兰性德看着女儿,眼中满是惊讶与激赏。他没想到她一个深闺女子,竟能瞬间想到如此深远的层面,且如此通情达理,识大体、顾大局。他捋须颔首,重重叹了口气,既是感慨,亦是欣慰:“你能作此想,为父……甚慰。羹尧能得你为妻,是他的福气。”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了景宜的预料。
年羹尧回京后,述职、觐见,一番忙碌。就在朝堂上下都以为他将赴四川之任时,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年家派出的媒人、管家,抬着浩浩荡荡、披红挂彩的聘礼,几乎堵住了纳兰府所在的半条胡同。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礼官唱喏的声音悠长响亮,一抬抬系着红绸的箱笼被小心翼翼地抬入府中,珠宝绸缎、古籍字画、田产地契……琳琅满目,极尽年家之能事,彰显着对这门婚事的无比重视。
景宜与母亲站在内院垂花门前,望着这喧闹而隆重的场面,一时怔住。母亲握着她的手,低声道:“年家这是……要在羹尧外放前,把婚事定下来,而且看这架势,是希望尽快完婚。”
景宜心中五味杂陈。他明明有更广阔的天空要去翱翔,为何偏偏在此刻,以如此高调的方式,要将婚约定下?是出于对家族责任的履行,是对她心意的回应,还是他那不容置疑的掌控欲,即便在人生重大抉择的关口,也要将一切安排得按部就班,不容丝毫偏离,包括她的归属?
这份突如其来的、盛大而急促的“认定”,让景宜在感受到被重视的喜悦之余,亦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窒息感。他为她规划的道路,与她心中所想,似乎在这一刻,产生了微妙的偏差。
纳征之礼既过,景宜和年羹尧的婚期便正式提上日程,定在三个月后。这期间,年羹尧的四川巡抚任命也明发天下,他变得更加忙碌,既要交接京中职务,又要准备赴任事宜,还要筹备婚礼。他们见面的机会反而更少了,一切似乎都按部就班地朝着既定的方向推进。
这日,景宜正在房中绣着嫁衣上的鸳鸯,年姝锦竟难得地回年府小住,并特意过来看她。她气色比之前在王府时好了些许,但眉宇间仍萦绕着淡淡的轻愁。
“景宜姐姐,”她看着景宜手中鲜红的嫁衣,眼中流露出羡慕与一丝复杂的情绪,“你很快就要成为我的嫂嫂了。”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哥哥他……对姐姐是很上心的。前两日我回府,碰见哥哥在亲自核对聘礼单子和婚礼流程,事无巨细都要过问。我从没见过哥哥对旁的事这般……亲力亲为。”
景宜手中的针线微顿。亲力亲为……这确实像他的作风,严谨,掌控一切。她对她温柔笑笑:“姝锦,在王府一切可还习惯?”
年姝锦轻轻叹了口气:“王爷依旧严肃,府中……人事复杂。不过,我谨记姐姐的话,少言少行,倒也相安无事。”她犹豫了一下,凑近景宜低声道,“姐姐,我听说……哥哥此次外放,并非全然顺遂,朝中似有些许微词,说他升迁过速,恐难服众。哥哥他……压力想必不小。”
景宜心中了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年少得志,又得陛下信重,招致嫉妒和非议是必然的。这份压力,或许也部分解释了他为何要赶在离京前,如此急切地将婚事落定——或许在他心中,稳固的后方,也是他应对前方风浪的底气之一。
婚期渐近,纳兰府和年府都沉浸在一种忙碌而喜庆的氛围中。然而,就在婚礼前十天,年羹尧突然派人送来一个紫檀木盒给景宜。打开一看,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套珍贵的孤本兵法,以及一枚触手温润的羊脂白玉佩。玉佩上并无繁复花纹,只在背面刻了两个小字:“安”与“定”。
没有只言片语。
这份礼物,与他往日风格大相径庭。兵法,是他志业所在;玉佩,“安定”二字,是嘱托,是期望,还是他内心深处,连自己都未曾明言的担忧?
景宜抚摸着那枚刻着“安定”的玉佩,心潮起伏。他赠她兵法与玉佩,其意深远,绝非寻常礼物。她思忖片刻,从自己的妆奁中取出一块上好的紫檀木料,又寻来小巧的刻刀。她并不精于此道,但胜在心诚手稳。几日挑灯,一枚小巧精致的笔架渐渐成型,她在其上细细刻下一只振翅欲飞的鸿鹄,姿态昂扬,目光锐利,一如她心中他的模样。
景宜将笔架仔细包好,又铺开信笺,沉吟良久,最终只写下寥寥数字:“哥哥,可否百忙一见?” 落款依旧是“景宜”。她让云袖将回礼与信一同送至年府,交到年禄手中。
等待回音的两日,景宜心中忐忑远胜于待嫁的羞涩。她不知他是否会来,更不知见面该说些什么,只是想在他远行前,再见他一面,亲口说些话。
第三日黄昏,云袖匆匆进来,面带喜色,低声道:“小姐,年二公子来了,老爷请他去书房了,让您……过去一趟。”
景宜心下一紧,整理了一下衣裙发髻,深吸一口气,向父亲书房走去。
书房内,纳兰性德正与年羹尧对坐饮茶。见景宜进来,父亲便寻了个借口起身:“你们年轻人说说话,我去看看你母亲备的嫁妆单子。” 说罢便离开了,将空间留给他们。
书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年羹尧穿着一身靛蓝色常服,比上次见面时清减了些,但眼神依旧锐利沉稳,只是看向景宜时,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哥哥。”景宜敛衽一礼。
“妹妹请坐。”他抬手示意,目光落在她带来的那个小包裹上。
景宜将包裹轻轻推到他面前:“聊表心意,望哥哥不弃。”
他打开包裹,拿起那枚檀香笔架,指尖抚过其上刻痕略显生涩却充满力量的鸿鹄,目光凝驻了片刻。“妹妹有心了。”他声音低沉,“鸿鹄高飞,一举千里。寓意甚好。”
“不及哥哥所赠万一。”景宜轻声道,抬眸看他,“哥哥即将远行,蜀道艰难,望哥哥……务必珍重。”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化作最朴素的叮嘱。
他放下笔架,深邃的眸子注视着景宜:“京中诸事,我已有安排。你……在府中安心便是。”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笃定,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待我在四川稳定,再接你过去。”
他顿了顿,又道:“那玉佩,可随身带着。”
“嗯。”景宜点头,感觉到他话语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安排,也感受到了那份沉甸甸的责任与或许可称之为牵挂的情感。
这次短暂的会面,没有更多缠绵的言语,只有目光交汇间的懂得,和彼此心照不宣的承诺。他身负皇命,志在疆场;她即将过门,需稳定后方。他们的路,从这一刻起,便紧紧联系在了一起,福祸与共。
康熙四十八年秋,吉日良辰。
纳兰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景宜身着大红嫁衣,头戴沉重华丽的珠冠,由全福夫人梳妆打扮。镜中的自己,眉目如画,唇点朱丹,陌生而又熟悉。母亲在一旁悄悄拭泪,父亲眼中亦满是不舍与祝福。
鞭炮震天,鼓乐齐鸣。迎亲的队伍到了。年羹尧身着一品大员婚服,骑在高头骏马之上,身姿挺拔,气宇轩昂。他遵循古礼,在纳兰府门前完成了一系列仪式,沉稳有度,无可挑剔。
景宜被兄长背出闺阁,盖上大红盖头,在一片喧闹和祝福声中,坐上了前往年家的花轿。轿子晃晃悠悠,她的心也随之起伏。盖头之下,她看不见外面,只能听到震耳的锣鼓和沿途百姓的议论艳羡。
花轿在年府门前停下。一只骨节分明、温暖而有力的手伸了进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那是年羹尧的手。景宜心中一颤,将手放入他的掌心。他稳稳地扶她下轿,牵着她,一步步跨过火盆,迈过马鞍,走向喜堂。
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
每一次躬身,景宜都感觉到他就在身旁,气息沉稳,动作庄重。在夫妻对拜的那一刻,隔着盖头,她似乎能感受到他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带着审视,或许,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礼成,送入洞房。
结婚喽[烟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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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权臣的急诏:婚前锁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