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昏黄地挂在山顶,把人和山陵的影子都拉得细长,斜斜地投在田地里,微微晃动。季甜探着眼望去,至少有十几家门前都有,风呼呼地从这条唯一的村道吹进来,将门头上悬挂的长条条的白幡吹得猎猎作响。
“不行,不能再往前走了。”季怀真停下了脚步,他远远地看着村子,面色凝重,“死了这么多人,怕不是有什么疫病。”
他拍了拍马颈,车停了下来,他开始绕着车四周看着,可这路也只是一条堆起来的道,没有空余供他调转马车。
“可是这条路太窄了,我也下来吧。”季甜一听也开始发愁,这马车又不能倒车,万一掉下田垄就更麻烦。
“不用,你好好坐着,我牵着马到前面那个大槐树那,可以绕过来。”季怀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马车再次沉闷地向前滚动,车轮在干裂的泥道上发出咕噜噜的声响。越往前走,四周越是寂静。那棵老槐树远看就觉得很大,近看更如一座沉默的人像伫立在村口,枝干虬结,遮蔽日光。
“……护佑平安。”季甜轻声念出一条垂到眼前的红布带。原来村民将这槐树当做许愿树,上面还系着不少求财、求丰收的布条,颜色新旧不一。
“这是我们村子里的神树。”一个老奶奶突然从树后面绕了出来,吓得季怀真和季甜同时一颤 。
老奶奶看到二人如出一辙被吓到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你们父女俩长得真像。”
季甜这才注意到槐树背面设着一处小祭台,台上插的香将燃至尽头,烟雾纤细,快要断绝。祭台旁还有一口井,修得齐整,井边挂着木牌,看来是全村的饮水来源。
“老人家,这里这么多屋子前都挂着……不是闹什么病吧?”季怀真仔细端详这位银发老人,她脸上布有皱纹,皮肤也干巴巴的,但精神很好,气色也不错,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哦,那些人啊,不是病死的。”她摆了摆手 ,依旧笑呵呵的,季怀真也松了口气,他刚刚生怕与老人离近了被传染上。
“方便说一下他们是怎么没的吗?”季怀真这次是真好奇,难不成是那几家人一起去做了什么事情出了意外?他也,没有听说近期有徭役,至于征兵,更是不可能。
“这家,”她按着顺序指过去,“老爷子多喝了几两黄酒,被肉噎死了。”
“那家,采野菜,不小心扯了毒草混在一起,全家都吃了,不过就那家的老太婆吃的多,没救回来。”
“隔着墙的那家,小儿子上山砍柴,被蛇咬了,没等下山就黑着脸死了。”
“……”
她语气轻松,像在说田间收成。最后指向最远处那户:“那家的男人,上房补漏,脚下一滑——摔死啦。”
季怀真听得心头悚然。这比疫病更离奇,更像……某种诅咒。
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目光紧锁老奶奶的双眼:“这些人都在近期过世,怎会这样巧?老人家,您就不怕?”
而且还有这么多的死法,简直是死神来了。季甜看着那些扬起的白帆,就像是一个个死人的灵魂在向她招手,不禁缩了缩脖子,死人她不怕,但是这样怪异的景象还是让人心里毛毛的。
“小姑娘不要怕。”老奶奶关切地看着季甜,出声安抚,见季甜点头,才看向季怀真,“你是说怕死吗?我人都已经被土埋了半截,早死晚死还是会死,只是时辰不同。”
“不。”
季怀真皱眉,“恕我直言,老人家,这么多人,好像不见你有悲伤的神色?”
老奶奶转身拿起三根长香,,就着将熄的残香引燃,恭恭敬敬地朝槐树拜了三拜,口中念着“神木庇佑”,插上香,才重新看向季怀真,“要我说,这全是命。”
她似乎不愿意深究,转而问着季怀真,“你们来村子里有什么事吗?”
“我们赶路路过而已,看到这里有村子,想在这里投宿一晚上。”季怀真实话实说。
“你也看见了,这么多人家,家里都有丧事,也不好留你。”老奶奶这时候不笑了,显得有些严肃。
季怀真带着女儿,也不想横生枝节,只道:“好,我们这就走。”
他牵起缰绳,引马车继续前行。老奶奶立在原地,目光如影随形,似要亲眼目送他们离开。
“等等!”
一个年轻的女人快步跑了过来,她的眼里泛着热切的光,拦在季怀真的身前,“这太阳很快就要下山,来我家歇一晚吧。”
“于娘?”老奶奶慢慢走了过来,疑惑地看着年轻女人,“他们是村外人。”
“我知道。”
被叫做于娘的女人看向老奶奶,她们没有说话但很快达成了一致,老奶奶态度瞬间变化,拽着缰绳,不让季怀真和季甜离开。
于娘伸手,季甜眼一花,就被她双手掐腰抱了下来,这个女人意外的有力,脸上皮肤棕色,但看着就是一个干活的好手。
“后生,你刚刚也说了,你们是赶路人。再下一个村子离这里也有三十里路,你们不可能在天黑之前过去。”老奶奶和善地说着,季怀真不敢牵着马乱动,生怕把老人带倒。
“我们可以赶一赶夜路。”季怀真还想挣扎,但是于娘仅仅吆喝了一嗓子,更多的村里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热情地拉着父女俩就要往里走,季怀真推脱不下,只好答应住一晚上。
“放开我!”季甜转了转手腕,“还有一个人在马车里。”
“是吗?”
于娘亲切一笑,登上马车,很快抱下一个昏迷的少年。
“这不是小光吗?”
“他怎么一动不动?”
“小光?”
村里的人很诧异,纷纷上前围着他,但季怀真更诧异,看他们关切的样子也不像演的,看到他们都要去喊瘫在床上的老村医,他连忙开口,“他是饿晕了。”
“这孩子。”老奶奶叹息一声,“再怎么生气也不能不吃饭啊。”
听这语气,倒像是少年在耍小孩子脾气。
“他是你们村子里的?”季甜抱着手臂,“你们哪个是他父母?”
“他是孤儿。自从他奶奶去世,他们家就剩他一个,我们做饭都会喊他一起来吃。”于娘说。
加更我尽力[摆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2章 留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