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昭碰了碰男童的小胳膊,一边左顾右盼,四处打量这越来越往下走的地道。
“哎,我记得他们进来后好像是往上走的,我们为什么往下走?这一处墓穴乾坤倒置,那芳玑王和南胤公主的坟应该是在山顶上的吧?”
而现在,慕容昭明显感觉到他们是在走下坡路,还避开了上行的其他人。
“有些真相,需要你自己去发现。”
“什么真相?”
男童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正眼看着慕容昭:“林清容,你不会真的那么蠢,蠢到进了别人的圈套都不知道吧?”
慕容昭无所谓的耸耸肩:“我知道啊,但不知道是什么圈套,毕竟我也不是预言家嘛~”
男童嘲讽一笑:“你给那老头算命倒是算的挺准,他……注定活不过今天。”他说着,又继续往前走,“不过,我会让他活到让你知道是什么圈套为止。”
“你刚过人家的河,就要拆人家的桥啊?啧啧,不愧是金鸳盟盟主,笛飞声啊~”
“哼。还你人情,下次……我是不杀女人,别人可就不一定了。”
人情?
慕容昭想了想,没想起来是啥人情——
“别啊,这人情欠着就欠着嘛!不要那么着急还啦!话说,什么人情来着?啧~这么多年过去了,姑奶奶早忘了!”
“废话那么多!”笛飞声白了一眼慕容昭。
“等等等等!我想起来了!是不是我挑破了你们家的叛徒,让你得以清理门户那件事儿?”
笛飞声没有说话。
“哎,说实在的,没想到缩小版的你还挺可爱的嘛!你怎么不说话?我们到底去哪儿啊?透露一下?”
她跟着笛飞声来到了通道的尽头。
“这又是哪儿?
“真不知道以前李相夷是怎么受的了你这么呱噪的。”
面前的石壁,像是石门,笛飞声不知按动了何处,石门上台。紧接着,慕容昭就被笛飞声推了进去,不等她反应过来,石门便缓缓落下,将慕容昭关在了这暗室之中。
“好好看看吧。”
被莫名其妙的请来这什么鬼卫庄,然后莫名其妙的被带到一品坟,现在还被莫名其妙的关在这莫名其妙的暗室里——在排摸了一圈确定没有可以打开石门的机关后,慕容昭就靠坐在石墙边打了个哈欠。
心里不断的吐槽这几天来发生的事情。
“我的话可不多,单纯想烦死你……”
慕容昭虽然看上去不太淡定,但其实内心平静——船到桥头自然直,她本就要来一品坟,只不过最终目的有些变化而已,但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呢?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这暗室没有光线来源,唯一的光,就是四周墙壁上的几个火把。
暗室不大,装饰也极简到只有中间的石台上,摆放着的一尊棺材。
笛飞声说让她好好看看……看棺材里吗?
小说里一般都这种桥段——棺材里除了尸体、骸骨,还可以藏剑,可以藏宝物,可以藏一切想要隐瞒起来的秘密。
眼前这尊棺材看上去很简单,黑檀木所制,棺木上刻着“慕”字,其下刻着的却是一串看不懂的文字,难不成这里躺着的是慕家人?听卫庄主说过,慕家百年前其实是南胤的术士家族,所以那些看不懂的文字,难道是南胤文字?
慕容昭双手合十,手里捏着一张驱邪符,朝着棺材拜了拜,也给自己壮胆,随后跳上了石台。
尽管她心跳的厉害,担心里面有什么,但慕容昭还是伸手推动了棺材盖——要不说她没经验呢——这不知道尘封了多少年的棺材板儿,说开就开了,还一点防护措施都没做——简直乱来!
慕容昭自己也知道自己似乎莽撞了,但能“看”的,就只有棺材里的东西了。
棺材板儿掀开一角,露出了里面已成骷髅的骸骨,只是这骸骨却身穿红衣,除了牙齿的地方有一大半脱落外,几乎完好无损,也没有明显的外伤,慕容昭不是法医,也判断不出这尸体的死亡情况,更看不出年纪,只是看那牙齿,瞧着应是个老人——也许这人死时年事已高。
慕容昭看了许久,疑惑这是什么人,这时,她看到了骸骨身侧的一个刻着祥云和莲花的黑色铁盒。
这铁盒有这骷髅的头骨那般大,铁盒的上盖顶上就是那个祥云莲花图案的凹槽,只是这凹槽看着……有些眼熟。
她看着那铁盒子,鬼使神差的就取了出来,接着,她跳下高台,将铁盒子放在高台上,将腰间的令牌取下,拿出了里面的那枚玉佩。
一对比,果然不管是上面的花纹、图案还是大小,都一模一样!
她将玉佩放了上去,严丝合缝,紧接着,只听那铁盒中传来“咔哒”一声,慕容昭随即,打开了铁盒。
铁盒中,静静地躺着一卷碧玉色的竹简,和一张地图。
《生生不息》
玉简上,记载着慕家家传的长生功法《生生不息》的上卷,而那张地图上重点标识出来的地方,是百年前慕家家破人亡后,外人怎么也无法找到的慕家密室所在,《生生不息》的下卷也在密室之中,习得全卷才能得长生之道,真正踏入仙途。
玉简上的功法,唯慕家直系可习,而先决条件就是——必须有修炼的天赋。
如何验证?
玉简认主。
慕容昭盯着玉简最前面那“玉简认主”四个字,心里疯狂吐槽:这么玄幻的事情居然让她在这武侠世界碰到了,太刺激了……
不过这么说来,慕家百年前,不是单纯的术士家族,而是……能凝聚天地灵气为己用的修士家族,可既然如此,那怎么会走向覆灭呢?
而且如此看来,那卫庄主让笛飞声把她带到这里来,说明他早知这里有慕家人——甚至可能是慕家不知道第几任家主的坟墓,那他的目的,可能就是为了这个铁盒子里的东西了。
慕容昭想着,随即坐下修炼,凝聚灵力,在灵力消散前,将灵力注入玉简。
这时,原本还像普通死物的玉简,却陡然飞了起来,突然爆发出一道耀眼白光,让整个暗示都亮如白昼,而其中,一抹玉色忽然侵入慕容昭的眉心。
虚空之中,慕容昭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听到。
她的脑海中,渐渐的浮现出百年前,南胤贵族慕家少主慕淳湘,和南胤公主结伴出游的景象……
于此同时,另一边。
李莲花在拆穿了“张庆虎”实则是其哥哥张庆狮假扮之后,方多病也说出了葛潘并非百川院刑探,甚至是初考都未过的顶着百川院名头招摇撞骗的骗子。
就在方多病和葛潘争论之时,一声巨响传来,在他们前方闪过了耀眼的金光。抬头去看,只见那男童竟以一己之力生生拉开了观音门,光芒正是从门□□出。
而李莲花看着男童的身影,神色变得肃然,随即又在想要上前质问男童的方多病耳边小声说了句:“阿容不会有事的,静观其变。”
方多病正疑惑呢,但随即而来的石门开启的声响,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观音门彻底开启,门内遍地堆满财宝,而阳光自顶上射在金银之上映出万道霞光。
所有人,都被这景象所惊呆,更有人眼底的贪欲一览无余。
那墓室内落下的阳光正巧笼罩着竖立着正中央一大一小的两具透明水晶棺,那小的被纱幔盖住,大的里面则躺着一具身穿四足蟒纹金袍的枯骨。而在两尊水晶棺中间那处被阳光照到的墙壁上,还刻着看不懂的文字。
李莲花观察着四周,看到了那串文字,想到了昨夜在慕容昭那枚玉佩上看到的文字,似乎是同一种文字。
“芳玑王……”这副枯骨几乎在第一时间被人认了出来。
“这就是芳玑王和南胤公主的墓室了吧……”
“天,这么多财宝……”
“观音垂泪在哪儿……”
进入墓室前,群贼都开始互斗起来,结果就是两败俱伤。
而同时,男童丝毫不管身后动静,自顾自走近那尊小的水晶棺,一把扯掉纱幔,只见小棺内竟是个明艳万分的女子,朱唇微张恍然如生!
方多病看到男童的举动,还来不及制止,便看到了水晶棺内的女子,惊道:“这就是与芳玑王合葬的南胤公主吧?可……为何她尸身不腐?”
此刻男童挥手扫开了小棺的水晶盖,伸手捏开女子朱唇,在其中捏出一个红玉球。双指夹开玉球,内里是一汪蓝色液球,碧蓝光华映亮男童面孔。
“是观音垂泪。”李莲花侧首解释道。
方多病先前在外面时还问过李莲花为何对这一品坟感兴趣,李莲花还说是需要观音垂泪治他的心疾——他半信半疑的信了,这会儿看到男童拿走观音垂泪,一惊,大声道:“把观音垂泪交出来!”
男童咔地一声合上玉球收入怀中,冷眼看着方多病,而一旁,李莲花也注意到本该和那些盗墓贼一样觊觎财宝的卫庄主,好似看死人一般注视着他们。
只听卫庄主对着男童说:“前辈,我替你召集人手,逼朋友服毒,都是为了帮前辈入这一品坟哪,前辈,您看今天是不是能略施小恩,帮我把这两个人,杀了。”
因着其他人两败俱伤,这里现在还站着的,就只剩下李莲花和方多病了。
“对了,这个百川院的方刑探,给我抓起来。”
李莲花和方多病对视一眼,而男童也看了卫庄主一眼,就在他的怒气即将爆发时,墓室的门口突然响起慕容昭的声音——
“哟,挺热闹啊。”
卫庄主看到慕容昭的那一刻,瞳孔微缩,似乎想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看向男童。
男童伸手,一掌拍飞了卫庄主,虽然并未用全力,但卫庄主还是因此飞出数米远,倒在墓室那堆财宝之中,吐出一口血,瞪大眼睛看着男童。
“凭你,也配命令我?”男童说着,就要离开。
慕容昭伸手一拦,瞥了眼男童。
“不留下来看场大戏?”
随即,玉球入手,慕容昭在男童的怒视下,将玉球丢给了李莲花——喏,不是要和人好好聊聊吗?还不快去——
李莲花瞬间明白了慕容昭的意思,轻扯嘴角笑了一声,在男童面前晃了晃手里的玉球:“原来这就是观音垂泪啊,先走一步了。”然后迅速后撤,转身跑了。
“你!”男童看到李莲花跑了,瞪了眼慕容昭,然后追着李莲花匆匆离去。
方多病正要去追,被慕容昭拉住:“方刑探,咱们来断一桩旧案如何?”
“什么旧案?不是,姐,你不管李莲花啦?要是被那死小孩抓住,他一不会武功之人,会没命的!”
“放心啦,我给他保命的东西了。”
对于慕容昭和李莲花互相认为对方能够平安无事,方多病脑子里突然一根筋接上了,只是思绪突然又被慕容昭拉了回来。
“你刚才说,旧案?什么旧案?”
慕容昭上前一步,走到卫庄主身边,蹲了下来,看着他的眼神中,仿佛裹着千年风雪,寒冷刺骨。
“救、救我……你,你中了毒,只有我能解……”卫庄主被慕容昭眼里的寒霜刺痛,可依旧伸手抓住慕容昭的衣角,乞求她能救他,“我……我是,是你爹挚友啊……”
慕容昭撇开卫庄主的手,道:“什么挚友?不过是人贩子罢了。”
方多病上前,将卫庄主绑了起来:“什么意思?”
“你、你……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卫庄主瞪大了眼睛看着慕容昭。
“你说,我该叫你卫庄主?还是……慕尉琛——卫庄的‘卫’,实际上是‘慕尉琛’的‘尉’吧?所以,牌楼上挂的匾额,写的是‘尉庄’二字。”
卫庄主被戳穿了身份,眼神有些游移。
“一百年前的慕家,是盛极一时的南胤术士家族,却因同行风氏嫉妒,便遭到了南胤皇室迫害,被抄家灭门——之后便是百年沉寂,一朝消亡。而在沉寂的这段时日里,慕家当时出逃的少家主就成了新家主,也成了所谓的盗墓世家。可没人知道,慕家所盗之墓,皆是南胤墓室,所得财物,也都是本就属于慕家的东西。”
“而我爹,就是慕家最后一位少家主。只是我爹年轻时在外游历,结识了我娘,我爹觉得盗墓贼这个身份配不上我娘,所以和慕家决裂,改名换姓,成了游商慕容明珏。后来,我爹就和我娘成亲了,建立了慕容山庄。”
“我爹是家主儿子,家主又是你爹的兄长,慕尉琛,你和你爹一样,都在嫉妒出生即长子即能成为家主的我爹和祖父吧?我觉得,你或许想看看这个——”慕容昭伸手,玉简凭空出现在她手上,泛着淡淡的光华,极其的不可思议。
方多病被眼前这一幕惊到,一时间有些呆愣。
“玉简……修仙功法……原来,那枚家主玉佩,真的在慕明珏那里!明明……明明他已经和家族决裂了……为什么,为什么我就不能是未来的家主!为什么……”
“你原本想邀我爹来此,你笃定他会带着令牌过来,然后让他服下毒药,再来到这由南胤工匠所造,埋葬着南胤公主的一品坟里,将他带到那间暗室,开启只有慕家家主玉佩才能打开的铁盒,然后企图用解药逼他交出玉佩和铁盒中的东西,可惜了,这些东西就算给你,你也注定学不了的。”
“为什么?我不服!为什么我就不可以?!”
“话说回来,这应该是第二次吧?第一次,就是在我四岁的时候,趁我娘带我去寺庙祈福的时候,找人将我劫走。原本,你是想吓唬一下我爹,让他交出家主玉佩的吧?可惜,那将我劫走的匪徒,半路将我丢进乱葬岗自生自灭,而慕容家大小姐失踪一事,在我舅舅,户部尚书方大人的介入下,越闹越大,你就跟缩进壳的乌龟一样,屁都没有一个!就那么……就那么……”
听到这里,方多病终于明白慕容昭当初的失踪是怎么回事,对着卫庄主横眉冷对:“你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果然,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你知不知道?我姑姑就因为这件事病倒了!”
再然后,就是整个江湖皆知的事情了。
慕容家主散尽家财寻女,而慕容夫人也缠绵病榻十多年——事实上,她能活到慕容昭被找回来,已经是个奇迹了,她想着,总得找回孩子,再看一眼孩子,才能解自己心头的愧疚,才能安心离去。
可惜,慕容昭的灵魂虽然来自另一个世界,但六岁之前一直都如正常孩童,四岁被拐之时压根没有家的记忆,在一个容易忘事的年龄,离开了父母家人,在六岁之后一点点恢复前世的记忆之后,对这个世界的家的记忆,就更少了。
若不是自小带着母亲特意为她求来的玉镯子,慕容昭心想,自己或许真的会死在十年前的那次偷袭之中。
“不可能……不可能……”卫庄主魔怔似的念叨着这几个字,“你不可能知道的……你怎么知道的……不可能……”
“我怎么知道的?呵呵,你也知道慕家祖上到底是做什么的,修仙,自然有仙法可以回溯过去了。比如慕家的一切,都是曾祖父告诉我的。”
慕容昭的曾祖父,就是一品坟暗室里的那副骸骨的主人。
慕淳湘,曾经南胤公主的未婚夫,两人是青梅竹马的感情,然而南胤皇室内斗,内忧外患之下,南胤公主龙萱便被迫来大熙和亲,嫁于芳玑太子为妃。而慕家遭了难,当时只有二十岁的慕淳湘被几个忠心护卫保护着,躲入慕家密室,才逃过一劫。
后,南胤灭亡,慕家才得以喘息,而为了夺回被抢走的秘籍、书册,就满世界的盗取南胤的坟墓,以至于成了盗墓圈子里数得上名号的慕家。
而曾祖父一直从南胤灭亡前,活到了二十年前,死前,念着南胤公主,便着人将他葬在一品坟中,也算是了却了幼时与南胤公主的约定——
“既然生不能同衾,那便死同穴。”
慕容昭的父亲和祖父都没有修炼的天赋,曾祖父慕淳湘却有,可是,他恋爱脑,为了南胤公主而放弃了修炼的机会,后来就再也没有机会踏入仙途,但慕淳湘并不因此而遗憾,因为他这一辈子活够了,心心念念就想去下一世寻那南胤公主。
在玉简里,慕容昭就是以慕淳湘的视角,去见识过了慕家曾经的繁荣,见识过了他和南胤公主的爱恨情仇,到最后的释然放下,各自安好,却又在临死前追忆往昔。
她感受到了慕淳湘的放下,也感受到了他的遗憾,感受到了他对后辈的宽仁,也感受到了他对诸如慕尉琛这等小人的痛恨——哪怕对方是自己的子孙后代。
“修仙功法?也许慕家消失的密室里有,但从来就不在这里,这里有的,只是一位百岁老人对后辈的殷殷嘱托,嘱托后辈,一定要吃好、喝好、心情好,不留遗憾的过这一生。”
随着慕容昭的话音落下,卫庄主神色便开始灰败起来,似是想到了什么,急道:“好侄女儿,昭昭,你中了我下的毒,若是不救我,不仅会毒发,而且还永远找不到慕家旧址——”
“不劳您费心,堂叔父,你的灵酒确实不错,但下的不过是普通的毒,我离家那二十年可是去修仙了,修士的灵脉可不会被那些普通毒药毒倒。”慕容昭淡淡的看着卫庄主,“至于慕家族地还有密室,我并不关心,我关心的是,你该给曾祖父磕头去了。”
当然,是去地府给他老人家磕头赔罪。
卫庄主不甘心的瞪圆了眼睛,看着慕容昭,渐渐咽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