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柱香后,一位鬓发花白,笑容和蔼的老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位气度非凡的中年男子与几位管事。
为首的老人,正是方老。
方怀砚起身,行了一礼道:“师父。”随后看向方老身后几人。
方青崖冷哼一声,但到底是在别人家做客,礼数还是要有的,他介绍道:“这位是藏剑山庄二庄主,还不快快行礼!”
方怀砚又一一行礼,一位位叫了过去。
二庄主事务繁忙,此番只是送方老过来,也见见这位方老口中的宝贝徒弟,眼下见也见完了,寒暄几句,又道晚宴时分再为他接风洗礼,便离去了。
没了其他人在场,方怀砚松了口气,把自家老头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仗着个子高,没大没小地拍拍他肩膀,“师父,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方青崖将手中的拐杖在地上不轻不重地砸了两下,吹胡子瞪眼道:“没大没小!在外面野了真么久,真是难为你还记得我这个师父!”
方怀砚眨眨眼,笑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徒儿怎敢忘了师父呢。苍天在上,徒弟打马匪赚的银子,可有一半都给您老寄回来了。”
方老冷哼一声,并不太满意这说辞,“就那点银子,够买些什么?你要是肯留在谷里,我给你发两倍银子!”
方怀砚手往前一伸:“既然师父不稀罕,把便把银子还给徒儿吧,徒儿这就走……”
方青崖举仗要打,拐杖还没落下去,方怀砚就叫唤起来了,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师徒二人在这一番打闹,倒是把许久不见的隔阂消了个干净。
……
到了晚宴,师徒二人都换上正装,到了宴客厅。
待众人落座后,二庄主用眼神巡视了一圈,最后定睛在方怀砚身上,笑道:“方小友远道而来,一路上想必辛苦了,若无定所,不妨在叶府小住,也好让叶某一尽地主之劳。”
方怀砚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到坐在对面的师父紧紧盯着他,大有一种你不答应就死定了的味道在里面,方怀砚只好一口应允下来。
二庄主又道:“方小友可知,令师为何召你来此?”
方怀砚老实道:“尚且不知。”
二庄主看了看方老,见方老没有开口的意思,便笑问道:“不知小友来扬州几日了?”
方怀砚:“昨日刚到。”
二庄主:“不知小友可有听说什么传闻?”
方怀砚沉思片刻,想起比武招亲一事,只道:“略有耳闻。”
闻言,二庄主爽朗一笑,自豪道:“看来我叶家的消息还是传的够快,小友昨日才到,今日便有所耳闻。不错,我们藏剑山庄,正是要举行武林第一届名剑大会!”
原来说的是这个,那比武招亲又是怎么一回事?
尽管内心满是疑问,方怀砚表面上仍是神色未变,擒着淡淡的笑意,一派镇静自如的模样,很有名门弟子的风范。
二庄主暗暗观察了一番,心下更觉满意,将这名剑大会的规则为方怀砚细细解释了一番,他越说越激动,最后直接道:“此次大会的胜出者,叶某也不会吝啬,自将绝世神兵传世宝剑双手奉上!”
没等方怀砚回话,二庄主平复了情绪,话锋突然一转,笑呵呵道:“当然,除了宝剑,叶某还有一名妹妹,才貌双全,若是侠士有缘,叶某也不介意成人之美。”
看来比武招亲,是确有其事了。只是二庄主说归说,老看他做什么?
方怀砚嘴里说着恭维话,眼神却不自觉飘向他师父。
他从记事起就知道,师父在长歌门有一名好友,而他与师父好友的弟子,则有一门娃娃亲。
他生性叛逆不羁,哪里肯受这样的束缚,只是从小到大使了无数招数都没能让师父回绝这门亲事,只好放下一句“此生只剑侠不情缘”的狠话,借出门游历的名头逃离师门,在外闯荡。
该不会是他师父终于意识到娃娃亲一事腐朽顽固不可为,转而祸害起其他好姑娘了吧?
方怀砚心事重重,甚至琢磨起怎么从藏剑山庄开溜,连后面二庄主说了些什么都没听清。
一顿饭吃完,二庄主领着几个管事又成群结队地走了。一时间,热热闹闹的大厅中,就只剩下方怀砚,方老,与先前的老仆了。
方青崖作势要起身,方怀砚忙在旁扶着他,两人走了出去,老仆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既不影响师徒二人说悄悄话,又不至于冷落了贵客。
虽说是晚宴,但一顿饭吃完,外面天还没黑,方怀砚搀着他师父,就着西湖边的回廊,慢悠悠地逛着。
方怀砚挑了些这些年遇到的事,去掉危险的部分,又胡编乱造加了些曲折的情节,从他口中润色一遍,说来竟是妙趣横生,让方老听得十分入迷。
两人走上断桥,湖面澄澈如镜,在日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似是渡上了一层金光。
欣赏了片刻,正准备返程时,只见远处湖面上飘来一只小船,船尾坐着名船夫,正划着双桨,船头则有两人并肩而立,打着把白色的油纸伞,青色衣袂随风飘起,有股遗世而独立的超然味道。
方青崖看一眼望着小船出神的徒弟,摸了把白花花的胡子,面上笑意越发浓厚。他也没再提要回程的事,悠哉地站在原地,陪他的好徒儿傻等。
小船飘近了,船上人身影越发清晰,正是杨情与杨适。
同长歌门的青衣一样,万花谷也有自己的弟子服颜色——通常是深紫,配有黑白二色,虽不如长歌的青、藏剑的黄打眼,但那一身气度,倒也不难辨认。
杨适悄悄地和杨情咬耳朵:“师姐你看,岸上的人,可是万花谷的弟子?”
杨情点了点头:“应该是了,看着像是哪位长老,长者面前,切不可失礼。”
听了这话,杨适忍不住多看几眼。
她还是头一次出门历练,正是看什么都新鲜的时候,万花向来避世,在外行走的弟子并不多见,在外头传的神秘的很。
也不知他们来藏剑山庄是为何?
……
方老似有所觉,他并不在意小辈的窥探,见船上两人遥遥行礼,便温和地笑了笑,低低地挥了挥手。
杨适侧过头,偷偷朝师姐眨眼,杨情了然,不动声色地使出内力,让船换了个方向,朝着岸的反方向飘远了。
等到岸上的人小得像个芝麻粒,杨适这才松口气。
杨情看她这幅紧张样子,忍不住调笑道:“怎么,在门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师妹,也有紧张的一天?”
杨适也觉得自己有点大惊小怪了,难得涌起几分不好意思,脸上一红,辩解道:“师姐,不知为何,我一看到那位长老就有些害怕。”
杨情沉吟片刻,反倒笑出声来:“是了是了,我看你是想起门里的夫子了,你读书时,可没少被先生打过手心!”
被师姐揭短处,杨适不太开心,哼哼了两句,不再说话了。
只是说到万花谷,她又忍不住想起了一个让人讨厌的人。
方才在岸上和长老一起站着的那人,明明脸庞看着十分陌生,却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真是奇怪。
不知道花谷这一代有多少弟子,那个讨厌的人,会和他们认识吗?
……
风渐渐大了,方怀砚带着方老往回走。
方老看他老神在在的样子,忽地问道:“怀砚,你可认识那两名长歌弟子?”
方怀砚想起昨天的事,难免觉得好笑,不知不觉,他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不认识,但有过一面之缘。”
方老来了兴趣:“哦?说来听听。”
方怀砚便将杨适为他打抱不平的事说了。
方老听得津津有味,乐呵呵道:“看来你与长歌们弟子倒是有缘。日后若有接触,不妨多多帮持。长歌门规严谨,门风肃清,弟子大多通晓文理,有济世报国之才,值得交往。”
方怀砚最听不得这些文绉绉的话,原本对长歌弟子抱有的几分好感转瞬又消失殆尽。
我方怀砚爱和谁交朋友就和谁交朋友,哪管什么出身好坏?找个机会把恩情还回去,也就罢了。
不愿细想心里涌起的异样,方怀砚随口敷衍了几句,将此事带过。
一夜好眠。
鸡鸣时分,方怀砚晨练回来,便看到自家师父沉着脸坐在房中。
方怀砚心生不妙,擦了擦手问道:“师父,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方老面色不虞,半晌,叹了口气:“昨夜,叶家的神兵失窃了。”
方怀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