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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剑三]如果把全门派扔进浪客行大逃杀会发 > 第82章 第七天·翡翠瑶池(八十二)

锵的一声,新亭侯插进岩石缝隙,震落一层薄雪,露出黑色的山体。

柳七刀扶住刀柄,慢慢坐了下来,调整着急促的呼吸。

海拔愈高,植被愈加稀少,到了雪线之上,连动物活动的迹象也不见半点,只有尖锐的风声划破冰凉稀薄的空气,不停歇地呼啸在耳边。

身在高山之巅时,再去俯瞰丛林,满眼橙黄橘绿、深红浅碧,遍布山谷的草木郁郁葱葱,与苍凉空旷的山巅格格不入;那四口曾经让他们疲于奔命的湖此刻也变得如此渺小,澄澈湖水中倒映着无云的天,像一只停在山谷底部憩息的蓝色闪蝶,合拢掌心便能握住。

柳七刀低下头,从背包中取出一只神机雷来,放在手中掂了掂。

叶九溪他们是怎么想到从赵云睿那里换来神机雷的呢?也许因为藏剑这个职业对攻防有一定的热爱,也许因为记不住队收入颇丰、完全不缺玉签,总而言之,这个如无意外大概永远用不到的超强杀伤力武器,在此刻竟然诡异地派上了用场。

他呼出一团白气,看向远处的山脉。

这脱胎于九寨沟岷山山脉的黑色群山绵亘蜿蜒,顶峰完全被落雪覆盖,像银龙伏在大地,一派苍凉,与脚下生机盎然的森林湖泊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们此前也不是没有注意过这些隐藏在云雾背后、高大巍峨的雪山,但当时大家只认为它们是地图被魔改过的一种象征,是一张像插画一样,设置在整个翡翠瑶池背后的背景板。

但从山脚到山巅的这一路,尽管已经做好了碰壁的准备,柳七刀却没有遇到任何类似于空气墙的阻碍。

——这些静默伫立在丛林深谷之后宛如画像的雪山,从一开始,就在翡翠瑶池划定的地图范围之中。

松洲地动,山移水改,在翡翠瑶池制造出了能够接通阴阳两界的“镜子”和恶面。玩家们对线索一筹莫展的时候,他偶遇了梁生和白狐;需要NPC做出更进一步的解释时,在湘竹溪结下过善缘的小谷依约而来;想要改变翡翠瑶池的格局,只有移山易海才能做到,于是,这颗神机雷现在便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被带到了整张地图的至高点,翡翠瑶池的群山之巅。

这一切未免有些太过于巧合了,而细细回想起来,这样的巧合,似乎也不是第一次发生。

所谓的巧合真的是巧合,还是以偶然形式出现的注定?

风穿过雪山,在尖利的呼啸声中,柳七刀将神机雷举到面前。

也许是因为填满了火药,神机雷入手相当沉重,漆黑的球体反射着森然冷光,引线垂在最下面,靠近球体的部分设置了引爆机关,和游戏中的道具外观几乎没有差别。

不大不小的一颗雷,刚好能够遮住谷底的湖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柳七刀总有种感觉,他觉得自己好像走在一条被人精细设定好了的道路上,或许途中有意外、有差错,有偏航的时候,但到头来,终归还是要回到这一条路上的。

一般来说,人们把这条路叫做:

“命运。”

他缓慢地念出了这个词,冰凉的空气随着呼吸涌进身体,又被慢慢煨暖,最终化作一团炽热心火,无声地烧灼着。

就在这时,他端详着神机雷的目光却忽然一凝;金属的球状外壳黝黑光滑,隐约倒映出了身后的景象。

——本是白茫茫一片的雪地里,赫然多出了一道黑影。

一刻也不曾犹豫,柳七刀扔下神机雷,反手握住插在一旁的新亭侯迅速转过身去,刀锋横斜在身前,严阵以待;然而还没看到来人的面庞,就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命运?”

他本应该最熟悉的那道声音,变得嘶哑而古怪,甚至有些刺耳,说话时气流仿佛是从喉咙中艰难挤出来的一般,令听者情不自禁地牙酸:

“人们总是将希望寄托在命运身上,即使它一直在试图证明,自己有多么反复无常、不可信任。”

左手架盾,右手提刀,仇非缓缓地从山岩的遮蔽之后走了出来,隔着一段距离,站定在他的面前。

一日不见,她的脸色已经满是死气沉沉的灰败,口鼻边也没有呼吸时产生的热气,看向柳七刀的眼睛浑浊发白,倒映着他如临大敌的模样。

之前寻找恶面时不知所踪的“仇非”,竟然在这里!

她面无表情,用那种诡异刺耳的声音道:“尽管如此,愚人也愿意相信命运,尤其是……命定的死期。”

话音还未落,锋芒一闪,新亭侯卷起满天雪浪,当头向“仇非”拍来!

恶面悚然一惊,完全没有料到柳七刀竟会直截了当地动手,这和她在记忆中读到的那个性格温吞、总是瞻前顾后的霸刀形象似乎不太相符。即便如此,恶面也拥有着仇非全部的战斗素养和身体记忆,在向后疾退躲过这一刀的同时,已经反应迅速地立盾迎击回去。

然而,再度出乎恶面意料的是,预想中盾立的声音并没有响起——那刀势看着凶猛,中途便已收式,送到她面前来的只是轻飘飘的、一点薄薄的积雪,落到白狼河北盾面上的瞬间,就化成了几不可见的几道水痕。

“仇非”只微微怔神的一刹那,长刀劈开骤落的雪幕,比天光更亮的刀光耀眼如白虹,已逼至她身前,刀身上映出柳七刀的眉眼,冷静、坚忍、全神贯注,却唯独没有惊讶。

一声巨响,鞘刀与陌刀相撞,迸溅出无数细小火花,“仇非”踉跄后退数步,再度擎盾,盾后的头颅却不自然地歪斜向一侧。

她用陌刀刀柄抵住下颌,慢慢地将头转了回来。苍云甲胄被动作扯动,露出几乎已经完全腐化的那道致命伤口,曾经被洞穿的地方已经溃烂成了空洞,只有几道暗红发僵的肌肉和筋膜还与脖颈连接着。

“……”

柳七刀喉头一哽,舌尖用力抵住齿关,压下胃里那股强烈的翻腾感。

这不是非姐,只是翡翠瑶池制造出来的恶面!

不用听她废话,也不要和她多话!

另一边,“仇非”从最开始的惊愕中恢复过来之后,平举起陌刀,冷哼了一声。

她的瞳孔已经扩散灰白,但还是牢牢地锁定了柳七刀的位置,也不知道是如何聚光的;褪去伪装后,那眼神中盛满了非常直白的杀意,是一种看人与看死物丝毫没有差别的、极致的蔑视与漠然。

一想到这种东西伪装成非姐和他们相处了那么久,柳七刀就感觉浑身发冷,心中的那团名为愤怒的火焰却反而暴涨得更加猛烈,如今,他终于能完全理解纪空山她们那种好像要将自己都燃烧殆尽的恨意从何而来。

仇非本来也不是多话的性格,见柳七刀沉默,恶面也不再言语,擎刀径直攻来,兵刃相接之间,二人已经过了数招。

他们对彼此的门派招式都无比熟悉,劈、砍、格、挡,上一秒隐刀被刀墙截断,下一秒盾墙便拦住醉斩,丝毫不露破绽,一时间空旷山顶刀光厉厉,回荡的满是寒铁相撞的脆响。随着时间推移,高山愈发寒冷,过招间带起的风雪簌簌迷眼,打到后面更是顾不上施放技能了,近战缠斗白刃交错,生死都只在毫发之间。

柳七刀已经两天没怎么合眼了,又连续赶路登山,身体难免会感觉到疲累,但也许是因为身体已经失去了活力,恶面仇非的动作却更为滞涩一些,处处透露着违和的僵硬感。

尽管如此,恶面却拥有不畏惧受伤与死亡的特性,“仇非”几乎没有任何后顾之忧,招招狠厉毫无保留,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连带着脚下的土地都隐隐震颤起来,积雪在脚步间飞溅,又化成泥泞的雪水。

山巅岩层常年风化,积雪消融后更加松散起来,过招间,柳七刀脚下被碎石一绊,顿时失去了平衡。他心道不好的同时,“仇非”果然捕捉到了这个破绽,沉重的盾牌带着猎猎风声猛然当头砸下。

柳七刀躲闪不及,只得提起刀背死死抵住,绷紧的手臂终于因为这一下猛击而不堪重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都到这时候了,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已经死亡的身体没有疲惫的概念,“仇非”欺身而上,将全身力气都压在盾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嘲弄一般地问。

两个人隔着刀盾面对面地僵持角力,呼吸间都是冰凉黏腻的腥气,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腐臭味。柳七刀死死地盯着她,记忆中那张熟悉的脸终于也被陌生的模样取代了。

他咬紧牙关,用力到嘴里都尝到了铁锈味,脖颈上青筋暴起,抵着刀背的手指关节也在巨力下逐渐被撕裂,沁出道道血丝,但仿佛重逾千钧的盾还是一寸一寸压了下来,连脚下的山岩都跟着发出了崩裂的声音。

额头上的汗落进了眼睛里,柳七刀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忽然毫无预兆地松开了手!

骤然失去抵抗,“仇非”收力不及,盾依然随惯性压了下来,柳七刀闪身让开,在刀鞘脱手之前,反手从中抽出那把霸刀特有的短刀来!

吐气、吸气。他从未有过如此冷静而专注的时刻,好像血液中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随着动作而沸腾。酸痛的肩膀再次绷紧,手臂肌肉暴突,带动手肘的力量,一息之间,短刀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斜劈而上,北地太行的神兵锐气森森,沿着下坠的坚实盾面硬是划出一路火星,朝“仇非”的脖颈划去!

“非姐,你说,第七天不会跟华清宫一样,又让咱们玩角色扮演的游戏吧?”龙葵坐在桌前,托着腮问仇非,“如果我们被分到敌对阵营,岂不是真要过过招了?”

辛苦对练完,大家都一身汗,回了房便吭哧吭哧地烧水洗澡,湢室却只有一个,柳七刀在竞争中喜提末位,只能眼巴巴地等着。

“应该不会吧。”仇非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如果需要强行命令玩家们敌对的话,那浪客行也没必要特别设置一个人机的机制了。”

“真要内斗,对一些门派也太不友好了。”祁云纵洗完出来,鸦羽般的长发披在肩头滴着水,看着倒是一副出尘脱俗的模样,可惜一开口就很欠揍,“气纯遇到剑丐,都想不出要怎么活。”

“卫山河真得谢谢你这么为他‘着想’。”龙葵扔了条毛巾给他,“擦干!别把水弄得哪哪都是。”

“确实啊。”隔着一扇门,谢不若在湢室里拖着长声故意道,“剑纯遇到天策,追都追不上。”

祁云纵让他爬。

傍晚时分的墨蓝雾霭在窗边温柔地流淌着,这一天就要结束了。对练了整整一下午,柳七刀堪堪累得半死,趴在桌上听他们说话,鹦鹉在他的头上踩来踩去,小爪子勾住了头发,弄得他后脖颈痒痒的。

这样温馨的时刻,他真不想聊这种话题,但即使别过头去,队友们的闲聊却依然流畅地涌入耳中。

“假如有一天,真的要兵戎相见呢?”

仇非想了想,道:“那就别迟疑。”

别迟疑!

白狼河北带着新亭侯重重砸向雪地的同时,刀尖已经迫近“仇非”的侧脸。此前一直被掩盖在冷冽空气下的腥气扑面而来,离得近了,柳七刀能清晰地看见她裸露在外已经枯瘪的肌腱,青紫皮肤下的红斑,伤口边缘腐烂的痕迹,还有那双灰白眼睛中的震惊与不可置信。

恶面在惊讶什么?

柳七刀没工夫去想,更没兴趣知道。霸刀武学有大刀、鞘刀、双刀三种体态,却总是要配合长刀的,并无单用短刀的打法;这一刀,他没有用、也用不了任何技能,已无退路,更不能迟疑。

眼看短刀即将划破头与身子仅剩的连接处,“仇非”猛地一侧身,那已经岌岌可危的头颅竟从脖颈处的断口歪向了一边,险而又险地从刀锋处擦过,让这一刀砍了个空;紧接着,她居然也和柳七刀一样选择了松手放弃盾牌,转而提起陌刀!

这个距离,在进攻的同时,更相当于将自己的破绽送到人前,她几乎不费任何力气,就能将陌刀刺进柳七刀的右胸。然而柳七刀竟不退反进,无视“仇非”挥刀的动作,扬手变招,短刀再次劈落!

不要命了?恶面微微一愣,这是她首次从柳七刀身上感受到如此凛冽而鲜明的杀意,这种不管不顾的疯狂气势,即使在记忆里也是头一遭见。

但无所谓,反正本体还活着,她就不会死亡,即使柳七刀抱着两败俱伤的想法出刀,死的也只会是他……

铛!

本应直直刺进柳七刀胸口的陌刀一滞,不知撞到了什么,刀尖竟不受控制地滑向了一边;与此同时,“仇非”眼前景象猛然变换,银灰黑褐橙黄湛蓝种种色彩飞速交错闪过,最后随一声重重砸落在地的声响,只剩下一片茫茫的白。

这样白茫茫的视野持续了片刻后,她的眼里才再一次出现画面。

一具无头的身体摇摇晃晃,伸直双手朝这边摸索着走过来,然而还不等靠近,刀锋划破空气的嗡鸣便再度响起,那具身体也随之轰然倒地。

滴答、滴答。从刀尖上滴落在地的不是鲜血,而是暗棕色的黏腻液体。柳七刀急促地喘息着,想松开手,但握着刀柄的手指已经僵硬,连屈伸都十分困难。

他定了定神,从胸前摸出挡住了陌刀的东西。

是那枚刻有“颂命”二字的箭羽,铜制的箭杆已经瘪了下去,完全报废了。

柳七刀心里有数,之前秀秀点出他右半身有破绽后,他就把颂命的箭羽揣在了这里,反正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与其说是“仇非”将刀刺向了他的右胸,倒不如说是他自己调整角度,故意撞上了刀口。

一阵诡异的咯咯声从一旁传来,他有些迟钝地抬起眼,发现是恶面掉落在地的头颅在发声,而那具无头的身体,正无声无息地循着声音的来源爬去,似乎想找回自己的头。

她还没死。

……对,恶面不会死的。

柳七刀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动手将“仇非”深深砸进地里的盾拖到一边,在一堆碎石中挖出了新亭侯。

刀鞘遭到了重击,又被砸落在地,已经多了几道裂纹,光芒也暗淡了几分。

他心里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跨过地上那具身体,在头颅面前蹲了下来。

恶面抬起眼看着他,瞳孔已经完全散了,蒙着浑浊的一层白翳,头身分离后本来便所剩不多的活人气也在迅速抽离,皮肤青紫发黑,稀薄的灰绿色液体从头颈断口处汩汩地流出,好像已经死去多时。

恐惧、不忍、迷茫,这些本应该有的情绪,现在离他都很遥远。

“我的确有很多话想说。”柳七刀道,听着自己出奇冷静的声音,也觉得无比陌生,“但不是对你说。”

新亭侯往地上重重一杵,压出一个浅坑。双臂仍然酸胀不已,但还能忍,他敲碎在激烈打斗中已经开裂的脆弱岩层,掘开混着雪水的黑泥,凿出**的冻土,缓慢地挖出一个深坑来。

风吹来积雪落入坑里,白的雪覆盖在黑的土上,像凝出了一层薄霜。

恶面将一切都收在眼底,她还是聪明的,知道柳七刀要做什么,便用更加嘶哑的气音缓缓开口:“……七刀,你变了。在湘竹溪见到尸人的时候,你可不是这种反应。”

柳七刀一声不吭,还在挖。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恶面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叹息,“看到自己的队友变成这样也能无动于衷,还能算是正常人吗?要是其他人看到现在的你,不知该作何感想。”

“不劳你费心。”柳七刀道。大坑已经挖了一人多深,他也实在是累得不行了,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儿,才有力气慢慢地探身过去,将那具倒在地上装死的无头身体艰难地拖了过来。

沉重的苍云甲胄带着身躯跌了下去,摔落在坑底。柳七刀在恶面的絮语中将这个大坑一点一点地填平、压实,确认不露一丝缝隙之后,才转向一边的那颗头颅。

“不错嘛,七刀。冷血、残忍、无情……你是具备了这些珍贵潜质的,成为像我们一样的人,也只是时间问题。”恶面并不懊丧,反而朝他咧开嘴,恶意满满地笑了起来。

柳七刀别开眼,他不想看恶面用仇非的脸做出这副表情,也懒得反驳。

和恶面废什么话呢?恶面的“恶”,注定它们只会用恶意的眼光去看待一切,即使到了这个时候,她想着的也是怎么动摇和迷惑玩家,说再多她也不会懂的。

他对那些难听的话充耳不闻,将“仇非”的头捧在手上,往崖边走去。远离瑶池的另一侧山崖下是茫茫的云雾,穿越山脊的横风凛冽,像刀一样锐利。

恶面看不到脑后的视野,只是凉凉地笑着。

“提前欢迎你的加入。”她说。

“加个屁。”柳七刀字正腔圆地说了句脏话,他松开手,看着那颗头颅落下悬崖,“别再见了!”

大约几秒钟后,迟来的高原反应一股脑涌了上来,或许也不全是高原反应。柳七刀头晕目眩,恶心得要命,反胃感随着呕吐的**一**冲上喉口。他拄着刀跪在崖边,拼命地咳了半天,也只吐出一些酸水来,好不容易爬起来之后,脚下更是踩着棉花一样虚浮,几步路都走得摇摇晃晃。

天渐渐暗下来,冷风中开始夹杂着零星的雪花。他踉跄着离开了狼藉不堪的战斗现场,找了块背风的山岩,几乎是脱力倒了下去,靠在岩壁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闭上眼后,漆黑一片的视野里全是乱窜的雪花噪点。柳七刀抱着新亭楼的手搭在左胸,隐约感觉自己的心正在胸腔里激烈地搏动着,耳边全是血液鼓噪的杂音,无论如何也无法平复,更别提掩饰自己的行踪;如果还有别的恶面在这里,恐怕轻而易举就能要了他的命。

尽管已经疲惫到了极点,柳七刀也不敢休息,只是闭目养神调息,但再睁开眼时,天还是已经黑透了,身上也覆上了薄薄的一层落雪。

他是幸运的,没有第二个恶面来到这里了。山巅之上仍然是死一般的寂静,弯月当空,星斗疏朗,照得群山一派明澈,完全不像在湖边眺望时那样遥远而黑沉。相反,白日间色彩鲜艳夺目的山林,此刻却成了大片连绵的阴森黑影,那几口蓝宝石一样的湖泊也隐没在其中,只有夜风在湖面上泛起微澜时,偶尔闪过不易察觉的细光。

柳七刀坐起身来,他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必须加快进度。

经过了第三天荒雪路的熏陶之后,他对自然充满敬畏之心,更是不敢小觑雪崩。根据白天对地形的观察,柳七刀先是简单地在雪地上勾画出了山脉的走向,考虑到地形地貌和水文气象,还有山林里的那些动物,要用神机雷在这里制造雪崩,必须先得炸出一个滑落带来,让滑落带脱离山基,带动山体和积雪向预定的方向滑落……

说实话,他的平时成绩也就那样,但已经是所有人中唯一专业对口的那个了,但这时候专业对口也不管用。这里没有任何测试条件,他对滑动摩擦系数和爆破参数一无所知,只能估摸着神机雷的体积,硬着头皮一通乱算,好歹是定下了几个有模有样的爆破点。

五颗神机雷都固定好了,这一串雷引爆之后,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这座山或许根本不会被撼动,又或许会一整个垮掉,直接打出一个团灭结局;不过经过他并不严谨也完全不精密的计算之后,这种概率还是非常小的……应该吧。

柳七刀蹲在爆破点旁边,开始了忐忑的等待。

人一旦闲下来,就容易想东想西,白天时“仇非”的话,又幽幽地在他耳边响了起来,挥之不去,恼人得很。

她说:“七刀,你变了。”

变了又怎么样?俗话说得好,黑化强十倍,洗白弱三分。这种无厘头的想法把柳七刀自己都逗乐了,他短促地笑了一声。

弯月隐入云层之后,几点星子微微地闪烁着,如同好奇窥视着他的眼睛。

柳七刀也在仰头看着星空,温度越来越低了,呼吸时吐出的热气已经化作一团团白雾,在逐渐细密的小雪中氤氲。

其实恶面说得也没错,他的确是变了。雪山之巅独战面目全非的“仇非”又亲手将她埋葬,在该有的生理反应之外,他却一点儿都不害怕,更谈不上迷茫,心里的那个念头比谁都要坚定、都要清晰。

既然浪客行是一本书,我们都是书里的人,那为什么决定结局的那个人,不能是我呢?

如果接受命运是藉藉无名的生,拒绝命运就要轰轰烈烈的死,那谢不若所做的算不上选择的选择,在隐约之间,似乎让他窥见了回答yes or no之外的第三条路。

反抗的路。

寂静的山林里,忽然响起了一声急促的哨音。

那声音太小,柳七刀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然而遥远的哨音一声紧接着一声,虽然几乎要被淹没在风声中,却又切切实实地存在着。

个头小,火气大,一声吼,如雷下。最便宜的烟火窜天猴,赵云睿那里只要两个玉签就能换五支。

似乎意识到窜天猴不太够用,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始有点点萤光从脚下遥远的林海中升起。

“潮升明月、追风星辰、金宝暮夕、江枫渔火、蓦然书香……小蕨还真会换,这些都是中秋的灯啊。”他记得,行守在清点背包中花灯的时候都忍不住笑出了声,“不过等她回来,还是得好好说说她的,花起玉签来自己都没数。”

数盏中秋花灯摇摇晃晃地浮上了空中,淡蓝的微光星星点点,在风中聚拢、吹散、又聚拢,组成了一条渺远的银河。

只是燃烧高度终究有限,大多数花灯飞到半山腰就变得暗淡,开始晃晃悠悠地跌落了,唯有一盏灯还在凛风中飘摇穿行,一路升高。

这是盏瑰粉色的灯,灯头做了双鲤彩雕装饰,一对鲤鱼反拱在一起,是团圆的意向。

小鱼灯,藏心愿,飞到空中看不见。

尽管相隔遥远,柳七刀还是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仿佛那盏花灯会穿越模糊的雪幕,落到他手上来。

烟花是他们约好动手爆破的信号。是亓秀秀带着大家回来了。

他深呼吸,用恢复了几分力气的手,握紧新亭侯的刀柄,雪水洗亮的刀刃上倒映出劈啪作响的蓝紫电光。

大鼎于国,临照群殿;登台拜将,印英雄影!

随着最后一盏花灯的熄灭,翡翠瑶池的夜重归于漆黑寂静。但很快,天边传来滚雷一样的声音,隆隆作响由远及近,山林中鸦雀高飞,群兽惊窜——

积雪顺着锐利如刀的山脊接连剥落,一路声势浩大摧枯拉朽,皑皑的白雪夹带着崩裂的砂石铺天盖地压向谷底平静无波的“镜子”,如同飞腾而下的银色巨龙,在这一方天地之间硬生生开辟出了一条以雪铺就的蜿蜒天路。

“……”

书页被轻轻合上,帐篷前,有人抬头看向奔腾的落雪。飘零的雪花落在她的斗笠上,映亮了温柔慈悲的双眼。

“前行人决意不能辜负,后来者决心不可动摇。”

最后飞到柳七刀面前来的不是许愿鱼灯,而是中秋花灯“鱼跃魅影”,在中秋商店·烟花里就能看到它的黄字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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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第七天·翡翠瑶池(八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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