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石柱阴影下,我收拢翅膀,冰蓝色的眼瞳无声地注视着下方回廊中那个陷入狂乱的老妇。
恩雅·盖尔。她的哭嚎和诅咒如同破损的风箱,在空旷的宅邸里撕扯出刺耳的声响。
“就在刚才,我的儿子死了!”
她的声音尖利,充满了几乎要溢出的痛苦和憎恨。
我静静地看着,内心却并无多少波澜。死亡于此地并非罕事,为迪奥效命,牺牲是常态。只是母子间的纽带,竟能引发如此剧烈的情绪爆炸,这于我而言,是一种陌生而略显嘈杂的体验。
“我可爱的儿子啊。死的时候浑身都是这样的伤!”她挥舞着那张照片,仿佛要将其塞进无形的仇人眼中。“我能从这些伤口上感受到你的痛苦!”
感受痛苦?我偏了偏头。
或许吧。但我更能感受到的,是她那几乎化为实质的,十分浓稠的杀意。
这杀意并非针对我,却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滞重起来。
“你为了迪奥大人而战,非常英勇!J·凯尔!”
她的语调忽然拔高,充满了一种扭曲的荣光感。为了迪奥……是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位至高无上的存在。
她的儿子是如此,她也是如此,不过我不完全如此……这个念头让我羽翼下的肌肉微微绷紧。
“可是,纯真诚实的你居然会死,一定是那些家伙使用了卑鄙手段!”
卑鄙?战斗从来只论生死,何来卑鄙与高尚?人类的这种区分,总是显得如此天真又多余。
啊,“那这家伙”指的是乔斯达家的人吧,还有同伴什么的。
我看着恩雅婆婆将那巨大的悲痛迅速转化为燃料,投入复仇的熔炉。
“可恶。我一定会让那些家伙付出可怕的代价!”
就在这时,一只不识趣的白猫蹿过她的面前,恩雅婆婆几乎看也未看,手中的拐杖带着迁怒的狂暴,猛地挥出!
“滚开!”
一声闷响,伴随着猫咪短促的哀叫。那小小的白色身体被打得翻滚出去,落地后踉跄了一下,旋即惊恐地逃窜消失。
她的动作未有丝毫停顿,所有的悲伤与愤怒最终凝聚成一个毛骨悚然的、混合着泪水的扭曲笑容。
“立即采取行动!你们就等着被这个擅长将人慢慢折磨致死的替身做掉吧!”
“我好恨!”
“我要杀了你们!”
她奔跑着,嘶吼着,身影消失在廊道的尽头,唯有那毒辣的誓言和刻骨的恨意,依旧弥漫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我振了振翅膀,悄无声息地飞落到更高处的横梁上,继续隐匿于阴影之中。
她的恨,与我无关。她的复仇,是她的道路。
而我,佩特夏,只需静静观望。
恩雅婆婆那饱含痛苦与毒恨的嘶吼,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块,激起的涟漪也很快被我的冷漠吞噬下去,她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外部的廊道尽头,那复仇的火焰似乎并未能温暖这里分毫。
我敛起羽翼,自高处埃及灼热的阳光下悄无声息地滑翔而下,沿着被阴影逐渐吞噬的回廊,向着洋馆的方向飞去。
轻车熟路地穿过一道半掩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高窗,我回到了属于我的房间。
窗外最后的天光被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大半,只在缝隙中投下一线微尘飞舞的光柱。
双爪触及冰冷的地面,周身泛起一阵微弱而奇异的光芒,骨骼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响,羽翼收缩,形体拉伸——眨眼间,我便已从隼的形态褪去,化为了人形。
没有片刻迟疑,我径直走向房间中央那张柔软大床,动作轻盈地盘膝坐了上去。
脊背挺直,双手虚扣,自然地置于膝上。我闭上双眼,试图将所有的杂念——恩雅婆婆那扭曲的仇恨,还有这座洋馆无处不在的可怕东西,迪奥那俊美而危险的容颜……以及对遥远故土一丝若有若无的乡愁——统统摒除在外。
初时,我感到纷乱如麻,外界的一切细微声响——远处仆从在打扫的脚步声、甚至是我自己的心跳——都被无限放大,干扰着心绪。
但我并未放弃。
呼吸逐渐变得绵长而缓慢,意念如同沉入幽深冰冷的潭水,一遍又一遍地引导着体内的寒冰之气缓缓运转。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冲破了一层无形的薄膜,周遭的嘈杂骤然远去。
我的心神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状态。
那原本因为劫难摇曳微弱的魂魄,似乎凝实了一丝,稳定地散发着淡淡的辉光。
更令我惊喜的是,冰寒之气已经贯彻我全身,如同初融的雪水,细弱却纯净。
它顺着某种玄妙的脉络开始缓缓流转,所过之处,带来一种清凉而舒适的感觉,仿佛能涤净一切焦躁与不安。
这便是我妖力的本源之一,属于寒冰的力量。
在这炎热干燥的异国他乡,感受到这份源自本命的寒意,让我几乎要喟叹出声。
气流虽细若游丝,流转也略显晦涩,但确确实实在运转,每完成一个周天,似乎就壮大一分,与我魂魄的联系也紧密一分。
而我替身[荷鲁斯神]也是冰属性的,我要加快修炼,找机会再实践一下才行!
我就这样沉浸其中,像一尊覆盖着薄霜的石雕,在昏暗的房间里无声地打坐。周身甚至弥漫起极其淡薄的肉眼难以察觉的寒气,让身旁空气的温度都似乎下降了些许。
……
直至夜晚,与窗外彻底沉沦的黑暗融为一体,在这片死寂的洋馆深处,我进行着一场无人知晓的修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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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二十七根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