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比捂着眼睛蹲在地上,指缝间仍能感觉到刚才那道强光残留的灼痛感,即便紧闭着眼,眼前也尽是挥之不去的金星,搅得他头晕目眩。
他费力地撑着膝盖想要站起,最后还是借着希路麦波伸过来的手臂,紧紧扶着对方的肩膀才稳住身形。
“呼……”
克比长长舒了口气,慢慢松开捂住眼睛的手,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反复几次后,眼前的景象才终于渐渐聚焦。
他下意识地望向海平面,那艘载着索菲亚一行人的巨轮早已没了清晰的轮廓,只剩下一个隐约的黑点。
克比的眼神暗了暗,又转头看向另一侧的海域。
他还记得刚才孔德拉那一击的震撼。耀眼的能量光束划破海面,精准得毫无偏差,直直撞上军舰的要害,瞬间爆发出冲天的火光。
“别太沮丧。”
希路麦波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克比的后背。
今天这场围堵任务显然是失败了,没能拦下索菲亚一行人,也没能控制住旧船坞里的目标,但,至少刚才的交锋测出了对方的实力底线。
尤其是阿尔那个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养妹。
之前所有人都默认她只是个负责整理情报的文职人员,谁也没把她放在眼里。
事实证明,是他们太大意了。
好在这次索菲亚急于离开,没有和他们纠缠过多,海军们的损失并不严重。
只要把这些信息整理清楚上报,就算没法完全抵消上层的怒火,也能轻一点责罚,算是给这场仓促收尾的行动,找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慰藉。
指腹还沾着眼角溢出的生理性湿意,克比看向希路麦波时,眼底的郁闷几乎要溢出来:“你这家伙,怎么一点事情没有?刚才那强光我都快瞎了,眼睛疼得要命。”
希路麦波刚才就站在自己身侧,距离不过两步远,可对方却像是完全没受强光的影响。
希路麦波闻言,抬手轻轻扶了扶鼻梁上的黑色眼镜,将他眼底的神色遮得严严实实。
他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是微微颔首。
克比瞬间就明白了,恐怕是特制的防护镜,他无奈地撇了撇嘴。
周围的混乱逐渐平息,那些方才被强光致盲的海军们陆续缓过劲来。克比定了定神,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旧船坞入口。
“路飞他们呢?有没有追上?”
希路麦波朝着不远处努了努嘴,那里站着几支刚追踪回来的海军小队,队员们脸上都带着疲惫和懊恼,手里的武器随意地扛在肩上,不用问也知道,定然是一无所获。
“早就跑掉了。”
刚才强光爆发时,一部分站得远、或是刚好背对大海的人没受影响,第一时间追了出去,但连他们的衣角都没摸到。
“收队吧。”
希路麦波看了一眼天色,又扫过那些垂头丧气的同伴,轻声下达了指令。克比看着那些垂头丧气往回走的同伴,又看了看远处早已消失的巨轮方向,他心里的郁闷渐渐散去。
“毕竟是大将的命令。”
在七水之都这片海域,海军有明确的禁令,绝不可以对草帽海贼团出手。那些队员就算追上了,恐怕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开。
想通这一点,克比心里的失落少了大半,他揉了揉还有些发疼的眼睛,跟着希路麦波的脚步,朝着不远处传来卡普中将洪亮嚷嚷声的方向走去。
喧嚣渐归于静。
可可罗从微凉的浅水区缓缓探出头,下一秒,她在水中灵动摆动的鱼尾,逐渐收拢、分化,化作两只人腿。
她赤着脚踩在细软的沙粒上,弯腰伸手拧了拧湿透的衣襟。做完这一切,她才慢悠悠地踏着湿沙往岸边走。
天边的乌云已散了大半,呼啸的风渐渐收了势,狂躁拍打着礁石的海浪也温顺下来,只剩细碎的水声在沙滩上漫溢。
塔顶的领航灯“咔嗒”一声亮起,一束炽白的光柱冲破夜色,先是在半空稳稳定格,随即缓缓扫过海面,将漆黑的海域照得一片通明。
可可罗抬眼望了望那道穿梭的灯光,脚步一顿,随即转向岸边那抹孤零零立着的身影。
那人撑着一把黑伞,在夜色和灯光的交错里,像一座安静的剪影。
她加快了脚步,几步便走到了伞下,往伞中心靠了靠,避开了仍偶尔飘落的零星雨丝。
伞下的空间不大,刚好容下两个人,她侧头一瞥,便看见弗兰奇那抹标志性的、染成亮蓝色的飞机头,在领航灯塔顶的光影里格外醒目。
“你把船送给她们了?”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那是一艘造型极具冲击力的铁骨大船,船首雕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正劈开尚未完全平息的浪涛,船尾激起两道长长的水痕,势头愈发迅猛。
这般庞大的体量,注定了它无法在狭小的旧船坞里展露锋芒。
它得等,等水之诸神馈赠的潮汐,借着这风雨夜过后的强潮推力,才能挣脱旧船坞的桎梏,才能真正驶入那片广阔无垠的大海。
阿尔闻言,只是微微垂了垂眼睫,语气不咸不淡地抛出一句话。
“两亿贝利。”
若是娜美或是罗宾此刻在场,定然会瞬间反应过来。这个金额,与当初那份劳务派遣合约上标注的酬劳分毫不差。
“你?”可可罗猛地转头看向阿尔,眼睛微微睁大,语气里满是讶异,随即又化作几分无奈的嗔怪,“你的心思也太重了吧。”
明明早就预料到她们不会放弃,却偏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来做这场多余的证明。
早知道是这样,还费那劲劝她考虑清楚做什么?
纯属白费口舌。
“我只是在做最后的确认,可可罗。”阿尔补充道,“我给了她们放弃的机会,是她们自己选了这条路。”
可可罗嗤笑一声。
那艘巨轮早已驶出了领航灯的照射范围,彻底消失在茫茫夜色里,连引擎的轰鸣声都变得微不可闻。
“真是艘好船啊。”
当年汤姆先生第一次见到这艘船的设计图纸时,都忍不住为之惊叹。
在外人看来,它或许只是一艘造型别致的传统铁皮蒸汽船,笨重又寻常,可只有可可罗、汤姆这些真正懂船的人,以及它的设计者阿尔才知道,这艘船的真正核心,藏在甲板之下的动力舱里第二动力,是以太。
在古代兵器“冥王”的基础设计上,经过阿尔无数次修改、优化而成的杰作,只有阿尔一人能够精准驾驭的船。
可可罗曾以为,这艘船会永远沉寂在旧船坞里,蒙尘、锈蚀,直到被人遗忘,她再也没机会看到它扬帆出海的模样。
“一直放在船坞太可惜了。”阿尔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她的目光依旧望着巨轮消失的方向,“船的话,生来就该是属于大海的。要去与狂风搏斗,与巨浪交锋,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坦然沉没在深海里。”
化作鱼虾的栖居地,化作大海的一部分。
这才是一艘船,真正的结局。
可可罗沉默着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风又轻了些,伞沿的水珠偶尔滴落,砸在沙上,没留下一点痕迹。
远领航灯依旧亮着,像是在为那些驶向远方的船只,指引着最后的方向。
“已经看不到了啊。”
孔德拉站在甲板上,望着渐行渐远的岛屿惋惜道。
身旁的卡洛琳却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长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如释重负一般趴在了栏杆上。
索菲亚看着卡洛琳那副轻缓的模样,忍不住走上前,抬起手轻轻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
“喂!”卡洛琳瞬间回过神,原本还带着几分怅然的脸上立刻染上懊恼,猛地直起身跳开半步,嫌弃地拍着自己的衣领,“索菲亚!你好讨厌啊!手上的水都蹭我身上了!”
孔德拉见状,忍不住低笑出声,上前一步轻轻拉过还在跳脚的卡洛琳,伸手拂开她被揉得杂乱的长发,让她渐渐安静下来。
“卡洛琳,你不要怕她。”
这句没头没尾的教诲突然响起,卡洛琳愣了一下,眨着迷茫的眼睛看向孔德拉,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怕”是指什么。
她只顾着琢磨这话的意思,完全没注意到孔德拉正不动声色的,做着和索菲亚一样的“坏事”。只是动作更隐蔽,待卡洛琳隐约察觉抬头时,他早已收回了手,神色依旧。
“你是说指挥吗?”
迟疑了片刻,卡洛琳才试探着开口,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眼神也有些闪躲。她咬了咬下唇,像是不太敢轻易提起这个名字。
那晚的黑暗又浮现在脑海里。
浓稠得化不开的夜色,耳边呼啸的风声,还有阿尔那双在黑暗里亮得惊人、却带着生人勿近的冷意的眼睛,都成了刻在她心底的阴影。
“但是,你们没有看见……那时候的她,太吓人了……我、我没办法不害怕……”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带着几分委屈与无措,攥着孔德拉风衣的手也更紧了。
“如果连我们都害怕的话,”索菲亚轻轻叹息了一声,走到两人身边,“她要怎么办?”
“孔德拉,龙先生来了!”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几人的沉默,孔德拉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睛瞪得溜圆,下意识反问。
“龙?!”
刚出口,身后就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
依旧是那件标志性的深色长风衣,领口的围巾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沉静。
他身后跟着萨博,萨博看见孔德拉呆愣的模样,忍不住轻轻扬了扬眉,算是打了个无声的招呼。
孔德拉这才反应过来。
索菲亚提到过,龙这次会来,目的之一便是接应这艘船。
虽说依靠常规动力航行需要消耗大量燃料,补给时会多些麻烦,但对眼下严重缺乏海上战力的革命军而言,这艘船无疑是解了燃眉之急。
“海军在伟大航道折损了不少军舰,”龙说道,“他们的实力锐减,正是我们推进计划的好机会。接下来那场硬战,有这艘船在,至少能少走一半弯路。”
他望着战舰的眼神里满是赞叹。
“可惜,”赞叹过后,萨博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惋惜,他抬手挠了挠头发,眼底闪过一丝怀念,“我还以为这次能顺路去看一眼路飞那小子。”
龙听到“路飞”的名字时,眼神柔和了一瞬,他拍了拍萨博的肩膀,“下次吧,会有机会的。”
说完,他转向索菲亚和孔德拉,脸上的沉静淡了些,几句简单的问候过后,话题很快绕回了正事上。
“看来,你这次去见阿夏,也没能劝动她回来。”
“实际上,我以为是——”
龙话锋一转,目光落在索菲亚身上,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显然不是在追问劝不动阿尔的表面原因。
索菲亚心里咯噔一下,不等龙说完,连忙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掌心对着龙轻轻一压:“别往下说了!”
话一出口,她就有些懊恼地抿了抿唇。
太熟悉有时候也不是好事,一点细微的情绪变化都瞒不过对方的眼睛。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把那些翻涌的情绪藏得很好,却没想到还是被龙轻易看穿了破绽。
索菲亚悄悄瞥了一眼身边的米沙,又扫过不远处正竖着耳朵偷听的几个年轻同僚。
虽然老一辈的同僚们多少对她和阿尔的关系有些猜测,但那些都只是私下里的议论,她还不想把事情摆到明面上,闹得人尽皆知,最后变成整个革命军的八卦谈资。
迎着龙探究的目光,索菲亚深吸一口气,索性破罐子破摔,脸颊涨得通红,声音却带着几分故作强硬的坦然:“是失恋了没错,好了,别问了!这种事说出来太丢脸了!”
索菲亚她是耗尽了所有勇气,飞快地移开视线,不自然地抬起手揉了揉鼻子,眼神躲闪着,不敢再去看龙的眼睛。
其实她早就知道结果了。
从很早很早以前,阿尔开始频繁借口出海,对她的态度也渐渐变得疏离时,她就隐约察觉到。
或许那时候,阿尔就已经察觉到了她这份异样的情感,只是没有点破。
“哦,只是失恋——”
状况之外的孔德拉愣了一下,他没料到会是这个话题,语气里带着点意外的茫然,可下一秒,他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眼睛猛地瞪大,音调陡然拔高。
“等等、你什么时候有恋人了?!”
“我怎么不知道!作为哥哥,我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收到,很伤心啊!”
他一边喊,一边从木箱上跳了下来,动作太急,差点摔了个趔趄,稳住身形后,朝着转身就想溜的索菲亚追了过去,一边追一边喊。
“索菲亚你别跑啊!”
“你跟谁谈恋爱了?什么时候的事?”
“怎么没人告诉我!是不是我认识的人?”
“你闭嘴吧,孔德拉!”
索菲亚头也不回地往前跑,脸颊因为羞愤而涨得通红,耳朵尖都泛着热,心里把多嘴的龙骂了八百遍。
现在倒好,被孔德拉缠上,怕是没完没了了。
“要去喝一杯吗?”就在两人一追一跑闹得不可开交时,龙忽然开口,“落日酒吧今天临时营业一天,老伙计们都在,正好可以聊聊这次的计划,也顺便放松一下。”
“我才不要!”索菲亚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语气里满是抗拒,“去了肯定会被他们围着问东问西,八卦到死的!”
她太清楚那些老战友的脾性了,一旦被缠住,没几个小时根本脱不了身。
趁着追来的孔德拉没注意,索菲亚侧身往旁边一闪,紧随其后的萨博没料到她会突然变向,来不及刹车,正好和同样往前冲的孔德拉撞在了一起。
而索菲亚抓住这个间隙,拔腿就往楼梯道,很快就消失在了甲板里,只留下身后孔德拉的喊声和龙无奈的笑声。
这个插曲到没有影响革命军们的重逢,在动荡的战局里,能活着再见到彼此,已是最难得的幸运。
生锈的铁锁在众人的合力下“咔嗒”一声弹开,琥珀色的麦酒、深褐色的果酒被一一搬出,烤肉的香气混着酒香在夜色里弥漫,晚宴的喧闹很快就弥漫开。
有伤在身的孔德拉自觉接过了值守的工作,晃悠悠的走向了船长室。
“抱歉抱歉,”孔德拉立刻举起手里的食盒,腰板下意识弯了弯,脸上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刚才我是反应太大了,来吃一点吧?”
食盒的盖子没盖严,能看见里面放着一块还冒着热气的烤肉,还有一小碟酸甜的浆果,都是索菲亚平时爱吃的。
“哼,我还在生气。”
话虽这么说,她却侧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没有真的把门关在孔德拉脸上。
孔德拉松了口气,连忙提着食盒走进房间,刚放下东西,就被桌台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巴掌大的金色猎犬,正是阿尔的使魔阿尔戈斯。它看见孔德拉进来,尾巴轻轻在海图上扫了两下,算是打了招呼。
“哟,小阿尔也在啊。”孔德拉摸了摸阿尔戈斯的头顶,指尖能感受到它柔软的毛发,“我以为你跟着阿尔呢。”
“嗯,姐姐最近的魔力不足。”索菲亚走到桌边,拿起食盒里的浆果,递了一颗给阿尔戈斯,“连续用了好几次大范围的魔法,身体还没缓过来,暂时没有办法供应使魔的魔力消耗,所以阿尔戈斯就先到我这里来了,等她魔力恢复些,再回去也不迟。”
当然,如果阿尔有需要,只要她召唤,阿尔戈斯还是会立刻回应。
“跟着罗宾小姐更方、嗷!”
“疼疼疼!我错了!索菲亚小姐我再也不乱说了!
孔德拉的话刚说了一半,索菲亚的高跟鞋鞋跟精准地踩在他的小腿上,鞋尖还轻轻碾了碾,让他瞬间疼得弯下腰。
“我只是没想到,你放弃的这么快。”
孔德拉离开以后,浅浅的光晕从阿尔戈斯身上散开,她的身形渐渐抽长,化作一个穿着裙子的小女孩,怀里还紧紧抱着那颗刚接过的浆果。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索菲亚惋惜的扶额一叹,“我以为我足够站到她身边去了,结果……”
她的话顿住了,右手慢慢移到胸口,能清晰地感受到心脏在胸腔里,缓慢而有力地跳动。
如果不是阿尔的强求,她已经死去了。
她记得那时自己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伤口的疼痛早已麻木,一点点往无边的黑暗里坠。
在那片几乎要将所有声音都吞噬的黑暗里,她却清晰地听见了。
求救声。
直到那时,索菲亚才真正意识到,她没有办法把阿尔拉出来。
“我们家的笨蛋姐姐啊——”
稍微坦诚一点吧。
总是把自己伪装成无坚不摧的模样。
招笑了
服设过于阴暗,结果,让老师一滑铲把阿尔的回忆刀拍出来了[笑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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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