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莫名其妙的声音让卡西米尔一直像半梦半醒,这让他的脑子把客厅的报点钟声理解为了敲向他脑子的一记重拳。
你得起来卡西米尔。他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耐心劝自己,你要去上课,这是你的专业课,老师是一位古板的系主任,你甚至是他的课代表,如果你迟到了,他会第一时间发现,质问,叹息,愤怒,给你的优秀也会变成......
“哥?哥哥.......”另一个声音隔着门板从走廊尽头传来。是的,卡西米尔继续闭着眼睛再接再厉的劝说,你还有一张嘴要养呢,你要起床给她做个早饭吧,她还在长身体呢。
“卡-西-米-尔-”拖鞋吧唧吧唧的到了门口,克洛伊拉长了声音叫他的名字,没得到他的回复以后,门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你生病了?”女孩迟疑而担忧的问。
“没有。”话是这么说,但是过分干燥的喉咙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卡西米尔立刻轻咳几声,再次重复,“我没事克洛伊。”
“........”女孩没好气的说,“你当我是傻子吗?”
女孩很快离开了,卡西米尔听着门外渐渐没了声音,挣扎着坐起来。巨大的眩晕和左侧头的刺痛让他一时没了主意。他坐在床上等这一阵倒霉的生病反应过去,耳边又茫然的想起昨晚如同哭泣的声音。
不要回想,不要了解。
这是在对他回忆“卡西米尔”记忆的警告吗?还是对他试图了解那颗心脏的警告?
卡西米尔并不完全了解非凡者们的能力,进入自己的梦境进行警告也许就是能力之一,甚至今天这场莫名其妙的生病也是——不过出于多年来对教会的尊重,卡西米尔更愿意相信这是昨天在皇家军署被关押以后的后遗症。
但是这都不足以让他止步,卡西米尔想。如果他如此容易被吓退,他也不会是那个古板奇怪的系主任口中贝克兰德大学最优秀的学生了。
“我可以请假,但是我也许还是得去教会看看.......”卡西米尔想着,掀开被子坐在床边,准备站起来换衣服。“咔嚓”房门被轻而易举的推开,克洛伊走进来,身边还跟了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
“我帮你和学校请假了,你,就给我在家好好休息吧。”克洛伊把一杯热水放在他床头,不容拒绝的说,“还有伊宁女士那里,我也回去和她说的。”
卡西米尔沉默。
“然后把这个药吃了.......有什么问题吗?”克洛伊疑惑的看了沉默的哥哥一眼。卡西米尔摇头,他端起水杯吹散上方的雾气,喝了一口。
“你似乎没有介绍你的客人。”卡西米尔微笑的看着站在门口的少年,克洛伊这才想起来,“哦。”她慌忙拉过少年,“他是我在教会的朋友,叫.......”
“卡莱尔·亚伯拉罕。很高兴认识您,先生。”少年有一双宝石般的蓝眼睛,皮肤苍白,十分瘦弱,却又不像是卡西米尔在看书时看到过的那种瘦骨嶙峋,他的一举一动都很贵气,甚至比卡修斯都还像什么贵族家的小少爷——但是卡西米尔从未在卡修斯口中提到过这个姓氏。少年听见了克洛伊的迟疑,主动接过话茬,向卡西米尔微微笑,“我是教会派来负责接洽克里特怀特小姐的。”
“所以我说我不用你接啦.......”克洛伊嘟嘟囔囔的说。
“好吧,原来如此。”卡西米尔意味声长的点了点头,然后他拿起手边的药翻看了一下,是家里常备的冲剂。
“你是怎么知道我老师的名字?”卡西米尔乖乖的仰头把要全部喝进去。
克洛伊眨眨眼,“你的笔记本里面有,你放在鞋柜上那个。”
卡西米尔点点头,“对,但是克洛伊,我房间的门是上锁的。”
........
克洛伊下意识看了少年一眼,少年似乎也有一瞬间的错愕,但他还是笑着,莫名其妙的说,“可能是克里特怀特小姐有点太关心兄长了吧。”
卡西米尔不会遗漏克洛伊眯起的眼睛和嘟起的嘴。而少年则佯装无辜的摊了摊手。
看样子自己这位妹妹遇到对手了,他心情颇好的想。
“好了,我很高兴你长大了。”卡西米尔咳嗽了一声打破尴尬,“但是如果你们再不走的话,可能要迟到了——早上的主大道可能会出现很多人去争抢公共马车。”
“我觉得索斯先生说的很对。”名叫亚伯拉罕的少年点头,“我在门口等你。”
克洛伊在门口停留了一会,“你似乎一点都不着急?”卡西米尔笑着问。
“再见。”最后女孩什么也没说,门咔嚓一声再次被关上。
房间一片安静。
卡西米尔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闭上眼睛,再次把脚放回床上,把被子拉过头顶。
可能是近几天毕业实习的压力的确过大了,卡西米尔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生病了,那种混沌的困意如潮水般涌来,他几乎没有抵抗就睡了过去。
在一片迷茫中,他又看见了那片橙黄色的海洋。他并不能自由的移动,只能僵硬的留在原地观察着四周。
卡西米尔认为如果要称呼他为一片海,还是有些诡异而勉强的,因为他几乎听不见任何海涛的声音,他有些疑心海面是否是“水”。
那个他听到的声音会和这个不知是不是梦境的地方有关吗?
他尝试着深吸一口气,“你好?”嗓子似乎比今天早上生病的时候还要糟糕,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句你好却像幽灵一样在空旷的天空开始回荡。
他呈现的是思想而不是语言?卡西米尔思付,看伊宁的态度,她似乎对这个地方,或者是说这个状态下的人十分信任……这很合理,因为很少有人能在心中撒谎。骗过自己的难度远超骗过他人。
卡西米尔并不知道怎么离开这里,他在原地静默的欣赏了一会永恒的落日和他在静止的海面上留下的金黄,借用了他那个时代某位天才诗人的诗句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感慨。
橙黄,金黄,天蓝,湛蓝……他们被混合,搅弄,最后蒙上金色的纱。
他想这海天为何如此眼熟。
“那颗心脏……”卡西米尔突然像被拧住了灵体的脖子,呼吸一滞。
他像是被一瞬间拔高抽离,失重感如山一般压过来——
卡西米尔大口大口的喘气,被子被掀翻,过了许久,未关紧的窗户漏进的晨风才把他拉回来。
我要去见那颗心脏。
昨天已经被自己按捺下去的想法如野草般疯长起来,缠绕住卡西米尔的呼吸和思考。
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将失去一切。他如此笃定的。
于是他下床,抽出风衣。颤抖的肌肉让他不可忽视自己正在发烧的现状,他拿衣服的手停顿了一下,最后选择多围一条围巾。
走出大门的时候,可能是生病的原因,卡西米尔险些被房门口走了千百遍的楼梯摔下来,他踉跄到了街上,恰好被一个男人扶了一把。
“多谢。”卡西米尔陈恳的说,他把围巾往下拉了拉,恰好看见男人苍白的皮肤和漆黑的眼睛。“没关系。”男人好脾气的笑了笑,在卡西米尔站稳以后就松开了手。
突然,男人似乎看了卡西米尔一会儿,“你是贝克兰德大学的学生?商学院的卡西米尔.索斯?”
先请假再出门会被骂的吧。卡西米尔为自己的信誉绝望的哀嚎了一声,但是面上还是保持礼貌的微笑,点头,用嘶哑的嗓子艰难的说:“是的,老师好。”我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他,卡西米尔在脑子里拼命的回忆。
那个男人担忧的说:“原来你生病了……好吧不用紧张,我是法学院安迪教授的助教,我叫盖伊.拉塞尔。我之前见过你来旁听……很优秀。”
他紧张的眨眨眼睛,“抱歉,我有点冒犯了。”
卡西米尔点点头,“没关系,我的荣幸。”
“那……你是要去学校吗?现在要打车可能有点困难了,我可以顺路……”
“不用了。”卡西米尔摆手,“我去找我的妹妹。”
“哦,好的好的。”
虽然和盖伊的偶遇出乎了他的意料,出门也显得不这么顺利,但是卡西米尔并不觉得这是值得他返回的理由——当然,在路口等了半天都没能等到一辆空闲的马车以后,卡西米尔确实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被什么神秘的力量刻意阻止了。
但是那个不存在的力量可能确实不了解卡西米尔,从小到大他都是这样,没有墙的路他反而不太愿意走,不让他走的路,他到偏要去试一试。现在这股奇怪的执着再次促使卡西米尔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决定——
他决定走到下一个街区,看看有没有车,或者直接走到伊宁的心理咨询室。
卡西米尔虽然已经在贝克兰德待了将近四年,但是繁重的学业造就他优秀的履历,同样,也造就了他两点一线的生活。他很少这样慢慢的走在其他的街道上,慢慢的呼出一口气,他把手插进口袋里,感觉今天早上头昏脑涨的感觉似乎在阳光下逐渐恢复了。
“这里什么时候建了天文俱乐部?”卡西米尔环顾四周,自言自语的说。“要来看看吗?”站在街道上宣传的网格裙女孩听见了他的话,笑着过来把一本手册塞进卡西米尔的手里。
卡西米尔礼貌的点头,收下了手册,但是婉拒了女孩带他参观的邀请。“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很乐意。”他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