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点灯人即将点完这条街的最后一盏灯的时候,匆忙而杂乱的脚步声从街尽头由远及近的响起。
皇家警卫?
卡西米尔紧张的抓住了妹妹的手,却又有些困惑,皇室的警卫,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突然,为首的那个人看见了卡西米尔,像是看见了目标,手一指,身后的警员们飞快的向卡西米尔包抄的跑过来。
卡西米尔眼皮一跳,却还是按捺住了转头就跑的冲动,将克洛斯推开一步,安静的等在原地。
“咔嚓”,清脆的金属声,两个比卡西米尔壮实两倍的警员粗暴的压下卡西米尔的肩膀就要带他走。“你们要干什么?”克洛斯一把横在三人面前,大声质问,“你们要把他带到哪里去?”为首的警官眉头一皱,克洛斯还想说什么,被卡西米尔吃力的挣扎著阻止了。“很抱歉警官,我无意冒犯。”他喘了一口气说,努力直起腰来,“但是根据最基本的法律,你们理应告诉我我因何被捕——这是我的权利。”
警官似乎没有料到他会如此配合却又冷静,只能拧著眉头粗声粗气的说,“警方接到报案,与你一同前往郊区的 13 个人已经全部死亡,作为唯一幸存者,你有很大的谋杀嫌疑,因此你必须前往警局接受审问。”
全死了。
不知为什么,卡西米尔对这个结局早有预料,但他依旧不解,“我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有警员来检查过我了,也证明了我的无辜。”警官在那一瞬间竟然有一丝慌乱,很短暂,但是没能逃过卡西米尔的眼睛。
“这是公爵的命令!”警官抬出背后的命令,之后不容卡西米尔再说一句话,挥手,“带走!”
“你先回家。”卡西米尔低声对克洛斯说,“去新兰 92 号.......”
“不许说话!”警官看了一旁的克洛斯一眼,卡西米尔立刻说,“这是我的妹妹,她今天下午刚到贝克兰德,和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
克洛斯不是白痴,没有再阻拦,只能握紧了拳头,静静的站在原地看著自己的哥哥被压上马车。
新兰路 92 号.......她叹了一口气,皇室的警署,事情的复杂程度又上升了。
“姓名。”
“卡西米尔·索斯。”
“身份。”
“贝克兰德商学院的大四学生,目前已经争取到留校的资格了。”
面前的警员似乎挑了挑眉。
“你们去郊外干嘛。”
“我不知道。”卡西米尔诚实的回答。
“撒谎!”警员厉声呵斥,“你在大学四年一直和卡修斯·金等人保持密切的联络,也经常去参加一些小型聚会,其中不乏金先生一样上流社会人物。你敢说你没有什么目的?”
“恕我直言警官,如果这就是您的指控,那他毫无逻辑与依据。我是一位心理学爱好者,与卡修斯先生在一场心理座谈会上相识,他对我的观点很感兴趣,之后也一直邀请我去参加聚会。且不论我并不是主动靠近他们,就算我有所企图,也不能说明什么。作为一位商学院的学生,我的社交圈决定了我未来可能结交的资源,获得的投资,他的质量以及优先顺序,在此基础上,我渴望多结交一些上流社会的人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值得怀疑的理由。更不能证明我有任何意图谋害他们,这根本不算动机理由。”
那位警官抿著嘴巴,盯著卡西米尔,但卡西米尔并不慌乱,他已经从刚才的交锋中隐约明白了也许皇家警署并没有足够的证据将他定罪,这可能衹是某些失去爱子的贵族对自己的迫害,属于私人而非官方,既然是这样,衹要他能撑到克洛斯把当初的那些官方人员带来,那自己应该就可以获救了……
万一他们才是冒牌的怎么办?突然,卡西米尔想起那片橙色的海洋以及那位奇怪的心理医生奇怪的审讯方式以及无比自信的态度,顿时一颗心又再次吊了起来。
哒,哒,哒。
警员的皮鞋底撞击地板的声音透过隔音并不好的玻璃清晰的传来。
他们很焦虑。卡西米尔坐在椅子上沉默的旁观,椅子是铁做的,不是像普通的警局正常审讯室一样的木质靠椅,这让卡西米尔猜测这里可能是军方的审讯室——可以严刑逼供的那种。
那么他们在焦虑什么呢?卡西米尔歪了歪头,思考。
玻璃外,负责抓捕和审讯的那位警官无疑是最紧张的,他几乎不能坐下,甚至没有看自己一眼。期间有一个军人来过,出去回来以后这个警官显然更加焦虑了,甚至演变成了惶恐。
上面那位贵族的意思出现了变化?卡西米尔猜测,还是说,这衹是那位贵族手下的小军官为了晋升而先斩后奏的讨好?
卡西米尔想著,轻轻吐了一口气,轻微的动了动自己僵硬的腰和手腕。
手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哗啦啦。那位焦虑的警官被这轻微的声响激的跳起来。
“你要干什么?”他几乎是立刻冲了进来。惊恐,不安,用虚假的愤怒和大音量巩固自己上位者的姿态,但是过分应激的反应已经说明——警员和嫌疑人的关系已经结束,或者摇摇欲坠。
他已经不是上位者了。
“我很好奇,警官先生。”卡西米尔漫不经心的说,“我被剥夺了基本的生存权利——水,睡眠,以及对时间的感知。这是一场正常的,合法的审讯吗?”
那个警官没有回答。
卡西米爾并不奢望这样的人会因为法律而恐惧,但是这最起码给他本人一点心理慰藉。
“如果不是的话,那我不应该在这里停留超过 48 个小时,警官先生。如果是,那请问指认给我的证据是否已经找到?”
“……”
“那请问我还有多久可以走呢?”
“……”
卡西米尔摇头,放松的把自己放进椅子里,“那看起来很快了。”
卡西米尔的生物钟很准,根据他感到倦意的程度,时间最起码已经过去了 8 个小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大约 2 点左右。
思及此处,卡西米尔又不经有些担忧——克洛斯去找那个心理诊所应该用不著这么多时间,难道那群警察是假的?或者他们也迫于贵族的淫威不愿意或者没能力来救自己?
虽然根据法律,自己 48 小时以后就可以离开,但是如果他们想要随便编织什么罪名让自己吃点苦头也不是不可能的,何况自己确实出现在了现场……
审讯室再次安静了下来。卡西米尔开始试图借此机会努力回忆那些记忆的碎片。
他并没有撒谎,他确实是一个普通的心理学爱好者,虽然作为家中长子,非常顺从的选择了商科作为大学专业,准俻进入近几年最热门的北西大陆贸易,但是这也并不妨碍卡西米尔参加贝克兰德大学的心理学讲座和讨论沙龙。他和卡修斯就是在那里认识的。
他知道卡修斯对于那些“潜意识”和“心灵岛屿”的说法十分感兴趣,也搜寻过不少有关资料。
他们的关系逐渐走近以后,卡修斯有时会神神秘秘的告诉他。
“卡西米尔,我知道了。如果我们现在这样是永远无法触及那个岛屿的……”
“我们要改变!改变自己!”他有时会狂热而渴望的说,“卡西米尔,如果,如果我可以成为那些不一样的人,像教会的那些非凡者……”
“但是太可惜了,不管是永夜教会,还是愚者教会,似乎都没有……”
没有什么?卡西米尔知道卡修斯家是信仰永夜教会的,十分虔诚,但是卡修斯却似乎把加入教会变成了一种获取东西的方式……
非凡者……卡西米尔知道他们。
末世神战之中,非凡现世,除了那些偏僻小镇的农民和底层人,许多人都知道了非凡者的存在,但是却不知他们是如何产生的,大部分人认为这是神的恩赐,敬畏而不强求。但是照卡修斯的意思,这是现实中的教会就可以决定的?
卡西米尔越想越不对,卡修斯不会因此触怒了女神吧?
但是他说这个东西永夜教会和愚者教会都没有是什么意思?
他突然想起他们去郊游之前,卡修斯似乎特别兴奋,他特地来和自己说——
“那片岛屿……我很快就可以看见他们了,相信我,卡西米尔……”
“我找到了属于我们的路……”
“长官,有人来了。”门被急匆匆推开,这让警官十分烦躁,“我说了……”
“是蒸汽教会的人。霍奇纳先生。”那个小警员被吼的抖了一下,但还是快速的说,警官皱了皱眉,嗤笑了一声,“教会?教会什么时候可以管皇家军署的事了。”
“……还有金伯爵。”
从昏暗的审讯室走到了明亮的大厅中,突然刺目的灯光让卡西米尔不适的眯起了眼睛,就看见伊宁和克洛斯站在一起。看见自己难受的皱起了脸,克洛斯似乎很想立刻冲过来,但是似乎因为在场的人等级太高,而硬生生忍住了。
“金伯爵。”那个警官的声音有些颤抖,但还是强装镇定,“这个人和贵公子的死亡有关,为了防止其逃跑销毁证据,这才提前把他抓起来的。”
马尔斯.金是一个看上去有些老态的中年男子,他看上去略显肥胖,和俊美的卡修斯.金十分不同,可能是遗传母亲多一点。只见他疲惫的将手杖递给一旁的贴身男仆,然后缓慢的坐进警署会客厅的沙发里。“把他放了吧。”他缓慢的喝了一口茶,最后说。
这一切警官应是早有预料的,但是命令的提出者依然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卡修斯是这位伯爵 30 多岁才得的,老来得子自然是掌上明珠,平日对这个儿子看的比眼珠子还紧个,在卡修斯失踪后更是放出了八百万的悬赏,警员也是自认为算准了他的这个心理,才敢先斩后奏的。
谁料到最先要求放人的也是他。
警官的目光慢慢转到了站在门口的男人。他温和的向警员震惊而敌意的眼睛微笑,“您好,我是蒸汽教会的执事,霍奇纳.斯坦利。很高兴见到你。”
“我记得最初皇室与几大教会签署过协议——教会可以在议事会中占席位,但是不得干涉皇家军警的执行。”这个警官似乎并不信仰蒸汽,加上蒸汽教会已经不是三大主流教会了,说话的语气也不客气起来。
“是的,但是也许威尔逊警官多在南大陆活动,并不了解贝克兰德的执行规则……”这位蒸汽教会的执事依旧轻声细语的说,“这位先生是蒸汽教会的信徒,他们失踪的地点是在贝克兰德的郊外,这是机械之心的执勤范围。最后,这起案件是一起学生失踪案,而非政治事件……综合以上种种因素,这起『非凡案件』理应由我们负责。”
非凡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