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业前辈还是退出了东京迷宫。
她结婚的时候,凉甚至没到毕业季,还算好的是还有时间给你们告别,东京迷宫举办了一场送别她的演出,之后岛业云便离开了。她没有给你发结婚的邀请函,你也没有多问。
“我们还会是朋友吗?”离别前,她问。
“嗯,当然了。”你说。
东京迷宫的账号交给了你管理,你在送别岛业前辈的深夜时阅览账号下的留言。原本你们是在下北泽这一小块地方颇有名气,和Sick Hack在新宿的比赛让更多人看到了你们。
而这些新来的粉丝失去了小提琴这一大特色走掉了很多,有人惋惜东京迷宫这匹黑马刚开始跑就断了腿,不再投入注意力。
这在你意料之中。你默默地承受着,你觉得这是自己必须承受的。
你们还没商量好要不要招新的小提琴手,你是不太愿意的,岛业前辈回来怎么办?双方都会很尴尬。
但是看听众的意见,那三个人绝对会要求重新招一个吧。
你机械性地下滑,那些或安慰或不满的流言没能让你产生情绪。
直到看到一条崭新的评论,你顿时僵住了。
「为什么退出的不是吉他手?」
这条有很多人回复,「我懂ww」「吉他手的存在感太低了」「只能说很少犯错吧,但演奏技术实在是不敢恭维」。你意识到有什么是自己不曾知道的,拿鼠标的手有点抖。
你去看了以前东京迷宫发布的推文,仔细检查很久没仔细看过的评论,它们散落在各条推文下,大多没什么热度,很不起眼。
「除了吉他手,其他人都挺有个性的。」
「明明长成凶恶的老太婆的样子(笑)」
「我也觉得,换个吉他手会好点吧?」
「其实让贝斯手来顶替也可以啦,我看过她和主唱的露天表演,偶尔会弹吉他呢,弹得很不错。贝斯手大胜利」
「当时的吉他solo改成小提琴solo,和Sick Hack的比赛就不会输得这么惨了,主唱太温柔了ww」
「说到底小提琴手退队是怎么回事?说是生活原因无法继续乐队活动了,总感觉另有隐情。」
「是不是被欺负了啊?之前在新宿的演出,明明东京迷宫在台上的气氛不错,我后面却看到吉他手一个人跑出去了。就是她给小提琴手留下了心理阴影吧。」
手不知不觉放开了鼠标,你感觉脑袋里嗡的一声。
其实这种言论还是很少的,也有其他人指责他们说话难听,辩证吉他手挺好的啊……问题不在这个地方。
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有看到这些吗?
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呢,抱怨都不曾抱怨?就像是吉他手、大久爱她要承受这些非议,是默认的一样,以前她们的乐队也是这样的吗?
犹豫片刻,你登上了匿名论坛,搜索了和她有关的关键词和可能使用的暗语。一瞬间,带着铺天盖地恶意的检索结果充斥了你的视野。
你应该停下,但是你控制不住自己搜索了和东京迷宫有关的每一个人。
「主唱和贝斯手不会真的是一对吧,好恶心哦。」
「只是炒作的手段吧,不过贝斯手还是学生吧?不管怎么说都很恶。」
「是真的话,和我双飞就原谅她们ww」
过量的又轻飘飘的恶意让你再也无法忍受,连滚带爬到洗手间里疯狂地呕吐。你竭力带着发麻的身体滚回电脑桌前,将其关机然后爬到床上。
辗转反侧,根本无法入眠,你的脑袋混混沌沌的,睁着眼睛思考了好几个小时。
最终你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天亮之前,删掉了东京迷宫推文下方议论吉他手的言论,还有那些不实的猜测。
人的愈合能力是惊人的,到了第二天你又能如常活动,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但是凉应该察觉到了什么。
想起网上的言论,你的指甲不知不觉陷进掌心,月牙形的红痕留在掌心。突然,凉的手拿着一罐饮料闯进你的视野。
“给。”
拉开易拉罐,热饮甜甜的香气钻入鼻腔。入口时发现温度刚好,热但不会烫到无法入口。
“谢谢。”你小声说。
凉没再说话,只是拿起靠在墙边的贝斯,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动,你安静下来,很久没听到这段旋律了,你不禁回想起第一次和凉在深夜街头即兴演出的时候。
排练结束时天已经全黑了,你最后一个离开,发现琴包里多了一张纸条,上面的字歪歪扭扭的。
「老地方。带上你的愤怒。——你不认识的人」
你被逗笑了。
来到了熟悉的地方,凉显然等你许久,已经蹭着旁边店摆在外面的桌椅坐了好一会。
看见你,凉走过来,黑色高领毛衣让她看起来格外纤细,像道剪影。她背着那把旧吉他,把贝斯和话筒递给你。
“你迟到了。”
“我可不记得有认识的人叫我来。”你勾起嘴角。
你接过话筒的瞬间,凉已经插好线。第一个音符落下时,音响把音符放大到近乎物理攻击的程度。你感到音乐穿过胸腔,把那些淤积的苦恼、自我怀疑和愤怒通通赶走了。
没有歌词,没有旋律,只有纯粹的宣泄。你的歌声几乎变成某种非人的嘶吼,凉的吉他像怪兽的嚎叫,制造出令人敬畏的宣璐。别人听着你们的音乐,就像在看两个人踩在玻璃碎片上跳起危险的舞。
直到你的嗓子哑了,你们才停下。
“并不是每个听音乐的人都能搞明白的,”凉说,“很多人连贝斯和吉他都分不清,别人说是什么就跟着说什么。”
释放出了紧绷着的压力,你感觉身体都软了下来,像棉花。
“我知道,”你和她说,“不可思议。只要凉还在我身边,我感觉其他人的评价都没有价值。”
她罕见地露出了害羞的表情。
你们闲聊了许多,凉说她和之前因为学园祭上的表现要和她组乐队的熟人很合得来,在音乐上她们能聊很多,她们很快成了朋友。
你想那女孩应该是后来给凉鼓掌的人之一,说不定那是个金发的孩子。
“太好啦,凉也有朋友了。”你衷心地高兴着。
她盯着你,非常直率地说出来:“你不介意。”
“我当然不介意,不过幻想一下你和同龄的女学生在一起,你们一样青春有活力,什么都敢做,对未来充满希望,远远比我们更适合和你组乐队,说不嫉妒是不可能的。”
此刻你也十分坦诚:“这种感情是正常的,即便有这种感情依旧不介意也是正常的。你会遇到许许多多的人,和他们产生不同的交互。我已经体会过了,凉,我们没有权利限制对方,至少我乐于看着你长大。我们会因为其他人变得越来越成熟,这是好事。”
凉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你有些得意地笑了笑。
“不介意”最重要的理由,凉现在就在自己身边陪伴着自己,以后也一直会。
不过,你狡猾地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之后,根据少数服从多数的规则,你们招募了几次小提琴手,但结果都不理想。技术好的小提琴手不会流入这样成员非亲非故的小乐队,技术差的又填不上岛业前辈留下的窟窿。有位小提琴手试着担任了一段时间,最终因为总是有人把她和上一位做对比、演奏成绩不理想选择了退出。
你们开始习惯乐队里没有小提琴手的日子,但听众不是很习惯,你们没能抓住和Sick Hack比赛后的曝光,粉丝一味逝去。
连喜多都很少来了,可能是家里管得严了又或者是学校课业重了,谁知道呢。
二宫尤尤和大久爱的精神状态因此变得十分不稳定,舞台上出状况的频率越来越高,很多时候你都觉得舞台上只有你、凉和藤井椿三个人。
客观来说,二宫尤尤大部分时候的表现比大久爱要好一点。
但是呢,你的个人账号,无论是发与凉的生活日常的还是贝斯魔女都没受到影响,粉丝数量很稳定地增长着,这让你无法坦然面对她们和果断拒绝她们为了乐队人气提出的昏招。
“果然应该改变下音乐的风格。”
“……是呢。”
原本在角落里看手机的山田凉听到这话后,抬头诧异又不敢置信地看着你,沉浸在负面情绪里的你没有注意到,看着就像你忽视了她的目光一样。
“我们是该改变一下,小提琴手已经离开了,东京迷宫应该找到新的特色。”
山田凉的心稍稍放了回去。
但不祥的预感终究还是应验了。
尝试了几次新风格都没能得到很好的结果,已经尝过人气的二宫尤尤和藤井椿不愿意找个风格然后稳扎稳打。有多少那样的乐队一辈子都出不了头?
“……你对乐队上心吗?”某天,二宫尤尤突然问。
你很困惑:“当然了——”要不然自己早走了。
“那为什么乐队一直在倒退?”
她质问的语气让你火了。
“你什么意思?难道这是我一个人的问题吗?!有了上台演出的机会,用低级错误把它搞砸的人难道是我吗?!!”
对此,二宫尤尤只是拿出了手机,让你看熟悉的视频。
是你和山田凉午夜场,两个人即兴演出的视频。
“因为大家都不问我也假装不知道。你们两个人演出的视频播放量都很高,有不少关注度,但是这些数据都涌向了你的个人账号。在别人眼里,不是你是东京迷宫的一员,是东京迷宫是你的陪衬。”
她的眼中充满了自信,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你对东京迷宫的发展根本不上心,一直没提出有效的意见,明明你是有这个能力的。是不是啊,东大的高材生?”
你被气笑了:“那好,既然你不认可我,以后东京迷宫的账号就你来经营了。”
她瞪大了眼睛:“怎么能交给我?”
很快二宫尤尤的逻辑又自洽了:“我就知道你早就想甩手不干了。”
“随便你怎么说,和你这种人说什么都没用。”
尽管留下了那样看似成熟的宣言,但你拒绝了凉一起回去的提议,第一次气得回去砸了东西。无法平复的喘息中,恶心感蔓延。
为什么自己要和那种人一起演奏?
为什么自己之前在新宿的舞台上还给了她们和好的机会?
为什么自己能对凉说“她们不是坏人”?!
激烈的情绪消失后,坐在一片狼藉的出租屋里,留在你心里的唯有深深的疲惫和迷茫。
你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岛业前辈结婚之后你们依然有联系,不过她给你发的大多是婚后日常,抱怨丈夫之类的,没有任何音乐的身影。
你心惊胆战,小心地附和她,不敢质问,唯恐戳破那层薄薄的假面。
但是你现在太需要一位有经验的人给自己建议了。于是在一个晚上,你写了很久现在乐队的困境,反复检查后发给了岛业前辈。
在久到你以为她不会回复的等待后,岛业前辈发来简短的消息。
「如果东京迷宫让你感到不舒服的话,离开是可以的。」
什么意思?
这彻底击崩了你的坚持和脑海中属于自己的、正在逐渐成型的想法。天呐,这太可笑了。
是不是自己的付出就像个笑话?是不是对岛业前辈来说,东京迷宫并不重要,不过是大小姐打发时间的产物,就算在第一次登台前解散,她也无所谓?
你没办法开口质问她,也没办法接受这一切,回复她的消息越来越困难。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渐渐地,岛业前辈不再给你发消息了。
又是普通的一天,大家凑在一起做无望的练习。二宫尤尤像平常一样打扰你。
“随意说,别再坚持原创了,试试看翻唱吧!肯定能——”
“可以。”
“…你说什么?”
“可以!”
你夺门而出。
天台铁门被踹开的巨响惊飞一群鸽子,你感到阵阵扭曲的畅快。扑到栏杆上,冬日的风立刻灌满肺部,像针般扎着你的咽喉,让你不断咳嗽。
下面的街道路灯刚刚亮起,你望过去,对面大楼广告牌上的正对着虚空微笑。你待了很久,直到雪花都从天空落下,什么都没想,唯独祈求凉再一次找到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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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