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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人格】常春藤之梦 第4章 月亮的馅料

作者:可丽饼琳酱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1-20 09:13:32 来源:文学城

我最终没有吃掉那颗糖,它被我妥善地藏在枕巾的一个角里,用薄薄的油纸密不透风地包裹住。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偷偷拿出来,用它微弱的甜味当作催眠剂,实在忍不住时,才会万分珍惜地舔上一口。

22号房间的情况的确如修女所说,全是一些“怪胎”。加上我,这里住满了八个孩子,我的床位在最里侧靠墙和窗户的地方,我会在睡前把窗帘拉开一道小缝隙,这样躺在床上时就能看到月亮。妈妈曾经给我讲故事时说过,月亮有疯癫的寓意,某个用月亮做前缀的组合词也是指的神经错乱,不过我记不得它怎么拼写了。如今我这么沉迷于在入睡前盯着月亮,大概就是意味着我快疯了吧。

有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女孩,走到哪里都抱着一只破旧的布娃娃,从早到晚对着它喃喃自语,要是有人试图从她怀中抢走娃娃,就会使她发出刺耳的尖叫。孤儿院里有些人把这当作某种游戏,不过几天,我就见过四五个人对她恶作剧,他们躲在墙后兴致勃勃地盯着她张开空荡荡的双臂大声尖叫,仿佛这是什么天大的笑话。

我不敢上前,只能在那些人离开后默默地帮她捡起被弄得脏兮兮的布娃娃。递给她时,她会用那双茫然的大眼睛望我一眼,眸中空无一物。

我斜对面的床铺是一个年纪很大的姐姐,有一块从左脸延伸到锁骨以下的深红色胎记,许多人给她起了个外号叫作“虾壳怪”,原因好像是她长着胎记的样子和煮熟的虾很像——无论如何,这都称得上是非常的侮辱。她总是把长长的、杂乱的头发拨到肩膀前,低着头遮住大半张脸,从不讲话,走路时贴着墙壁,不跟任何人进行眼神接触。

有一次,我在水房不小心撞到了她,她像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一般弹开,怀里的肥皂砰地掉在地上。我一边不停道着歉一边弯腰去捡,抬头时却窥见了她从发丝缝隙中透出的惊恐眼神。她以极快的速度从我手中抢了过去,头也不回地跑着离开了。我那时候就明白了,对她来说,不被注意、被无视才是真正的仁慈。

让我印象深刻的还有一个女孩,听说她以前家境特别好,是真正的贵族小姐,如今却沦落到了这样的境地。不管换作谁,都不可能坦然接受。她有些精神失常,面对整蛊和嘲弄毫无反应,甚至会咯咯笑着看针对她的人。我有几次瞅见她站在院子里,用优雅的腔调朗诵诗句,或是抬起手臂做出华尔兹的姿势,旁若无人地拥着空气旋舞。她的世界与所有人隔着一层屏障,那里依旧有舞会、诗歌和下午茶,而我们的世界里只有缝纫课、黑面包和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冬天。

我偶尔会因为她想起从前,自己也曾有过穿着满是花边的睡裙、坐在壁炉前吃布丁听故事的时光。我不敢回忆,只要脑海中出现过去的影子,我就会抑制不住地流泪。

剩余的几个女孩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极其安静,和我一样喜欢把脑袋垂得很低。我们彼此之间几乎从不交流,偶尔不小心对视也会迅速移开视线,像是害怕着什么,也许是怕从对方的眼里看见自己破碎的倒影。22号房间的每个人都像一滴无法溶解的油,只能孤零零地漂浮在孤儿院这杯沉默的死水上,惹人生厌又引人注目。

我原本以为,换了新宿舍后的日子会好过一些,至少不用面对多萝西。然而,我的想法太过天真,孤立和欺负从未停止,也不会有停止的可能。

只要我出现在食堂里,就会有一些声音高喊“小偷伊拉”,无论我去哪里,投向我的眼神都带着鄙夷或者幸灾乐祸。清洁课上,我总是被分配去干最累的任务,要提着有我一半身高的大水桶去楼下蓄水池接水,再费力地爬两三层楼回去。第一次做这件事的时候,由于太过吃力,我把桶里一半多的水倒在了自己身上,灰色制服淋得透湿,风一刮冷得直发抖,有人因此说我是“尿裤子的伊拉”。没过几天,我的掌心就长出了几块茧子。

不止是清洁课,只要我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范围内,注定没有好果子吃。拼写课和算术课时,他们会趁我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时抽去我的凳子,让我一屁股摔在地上。缝纫课上,身旁总有人对我动手动脚,想让我一不留神扎破指头,幸亏我在妈妈指导下学过不少时间,缝得又快又好,没有让他们得逞。但与之相对的,他们会加倍地报复回来,取笑我是“天生做奴仆”的命。

有一天晚餐时在食堂里排队领面包,我前面的女孩似乎是不小心后退了一步,不偏不倚地踩在了我的脚上。我吃痛地下意识“啊”了一声,多萝西立刻在不远处高声说道:“哟,公主殿下现在连被碰一下都受不了啦?可我听说你的志向是去给别人当仆人哟,这种苦都吃不了,以后怎么办呐?”

周围响起一阵低笑,那个女孩回头用夹杂着得意与厌恶的眼神瞪了我一眼。我默默地垂下头,在心里默念不相关的话,只能用这种方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修女和保育员们对这些事情视而不见,又或者说,她们对22号房间内的女孩都视而不见。欺凌、嘲笑和推搡像水一般被筛了出去,独自流淌着。我开始觉得,也许被换到这个宿舍的举动,就是一种变相的通行令。我们是怪胎,是需要被“特殊关照”的孩子,所以我们活该承受这一切。

身体上的苦难也仍在持续,孤儿院提供的食物份量稀少且难以下咽。我过了几天才知道弗兰克夫人会挑选一些所谓的乖孩子,让他们每天固定时间去厨房里吃下午茶,多萝西就在这群人之中。我对此感到毫无波澜,毕竟我永远不可能成为弗兰克夫人眼中的乖孩子。藏面包的事情发生后,厨房就变成了我不得踏足的禁地。

枕头里的方糖,应该就是从下午茶里带出来的吧?那么那个女孩也是那群有特殊权利的孩子之一,是受到大家喜爱的,是和怪胎这种词搭不上边的人。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会给我送糖呢?

我仍然不觉得这是一个陷阱。我常常在半夜被冻醒,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手握着方糖,那丝逐渐变淡的甜味似乎混合着她身上那股干净的气息,在黑暗冰冷的夜里显得如此真实。

从在楼梯上相遇的那天起,我便开始在一切活动的间隙里搜寻她的身影,寻找这个陌生的绿眼睛女孩,成了我唯一的近乎本能的生存动力。由于她比我大几岁,很多事情和课程都与我的日程安排完全不同,我像追逐着一缕浅淡的月光,飘忽不定、若隐若现,令人无法捕捉。尽管如此,我还是没有想过放弃,

早晨起床后,我会在拥挤的水房里扫视每一张睡眼朦胧的脸;排队去食堂的路上,我的目光也会在每一个后脑勺上反复游走。

有一次我真的看见了一个棕色短发的身影,领完早餐后,我急切地想要追上她,却被人故意伸出脚绊倒了,燕麦粥洒了一地。我在其他人的哄笑声和保育员的斥责声里羞愧地爬起身,抬头再看时,那个女孩已经不见了,我甚至无法得知自己有没有认错。

甚至在难得的集体去室外放风的时候,我也缩在最角落,目光像织网的蜘蛛,仔仔细细地扫过整个雪花纷飞的院子。我的视线穿过灰扑扑的人群,期冀能在里面找到那一点熟悉的色彩。

我的努力有一些成效,我并不是完全没有再见过她。只要远远地望到了她,只要我彼时不被人注意着,我就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悄悄地跟在她后面。我不敢跟得太近,怕我的脚步声引起她的注意,怕她回头看到我时,眼里会流露出多萝西他们那样的、我最恐惧的眼神。

我也没有想清楚自己究竟想找她做什么,追上去,对她说声谢谢吗?话语在喉咙中滚动,最终又被我胆怯地咽下肚。

一个被所有人孤立的“小偷”、住在特殊宿舍里的怪胎、脸上带着丑陋伤疤、连自己的名字都被剥夺的人,我有什么资格靠近她呢?我害怕那颗方糖和那次短暂的相遇只是她的顺手而为,是她善良的天性驱使,是我自己的自作多情。如果我贸然上前,会不会让她感到为难?

我害怕打破这个好不容易编织完整的幻梦,如果事实是无法如愿以偿,我宁愿永远独自做这种寻找和跟随的游戏。

寒风阵阵的周四下午,我们被破例允许不用上课,可以在大活动室里待到晚餐的时候。室内空气浑浊,但至少没有外面那么冷,对大多数人来说是值得庆祝的。

我照例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抱着膝盖看别的孩子三五成群地玩跳房子和木头人的游戏。难得的活动机会,基本没人会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偶尔有几个人过来叫我的各种外号,无非就是“小偷伊拉”、“公主殿下”或者“奴隶”,我统统充耳不闻,他们见我没有反应,也就没趣地走开了。

那个抱着布娃娃的室友也在,她缩在墙角边,嘴唇蠕动着,大概又是在唱她那首不成调的童谣。我刚把眼睛移向一旁,就听见一声熟悉的尖叫。

“还给我!还给我!”女孩哭喊着,扑向那个抢走她布娃娃的男孩,却被另一个男孩轻易地推开,踉踉跄跄几下后摔倒在地。

方才还喧闹着的活动室瞬间变得安静,所有人的眼睛都望着那边,带着各种不清明的情绪——看热闹的、麻木的、兴奋的,我瞥见多萝西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活动室里,这个时间点,她大概是从厨房回来的。

“‘还给我,还给我’!”男孩夸张地模仿着她的腔调,晃动着手中的战利品,“叫得真难听,萨曼莎,你就不会说别的话了吗?”

她仰躺在地上,绝望地尖叫着。

这场景在我眼中逐渐幻化成了另一副模样,纷飞的雪花、俯下腰的多萝西、趴在地上徒劳挣扎的自己,右脸的伤疤似乎又疼了起来,比这更疼的是紧缩的心脏。我突然不合时宜地想到,我如此渴望与那个女孩相识,是否只是在寻找一个可以依赖、可以提供庇护的外壳?

萨曼莎伸向空中的手和空洞的眼珠无比刺眼,看着她唯一的慰藉被当作笑话践踏,一种与我平日怯懦畏缩截然不同的情绪像烧开的沸水,灌入了我的大脑。

为什么我自己不能尝试变得更勇敢呢?

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我冲了过去,声音冲破喉咙的阻拦,因为紧张显得过分尖锐:

“把娃娃还给她!”

话音未落,所有目光就聚焦到了我身上。我的双腿有些发软,但还是挺直脊背,死死盯着那个领头的男孩。

男孩们显然没有想到有人会出头,尤其没有想到会是我——一个众所周知的软柿子。他们愣了愣,马上爆发出一阵哄笑。

“这不是大名鼎鼎的伊拉嘛,”他讥讽地看着我,脸上露出被冒犯的愤怒,“你想当英雄?”

“这不是你的东西,请你还给萨曼莎。”我努力不让声音打颤,朝他伸出一只手。

“请?我偏不还,你能怎样?”

他作势要将娃娃丢到远处,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冲上前,蹦起来去抢那个娃娃。但我太矮了,力气也不够大,男孩轻易地躲开我的攻击。他的跟班趁我落地时重心不稳,用力推了我一把。

意料之中的,我重重摔倒在地,肩膀和尾椎骨最先着地,疼得我一时站不起来。

他朝我啐了一口,“不自量力!”

领头的男孩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瞪着我。他没有用脚踩我,应该觉得这会弄脏他的鞋,而是将那只布娃娃像丢垃圾一样丢到我的脸上。

“这么喜欢管闲事,就跟这破玩意儿待一块儿吧!”他说完,和同伴们发出胜利的笑声,勾肩搭背地扬长而去。

多萝西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伊拉,你怎么这么喜欢趴在地上啊?莫非你真的是条披着人皮的狗?”

活动室里响起一些意犹未尽的哄笑和低语,我的脸颊发烧,尽力不去理会那些嘲笑的目光,而是看向一旁滚落在地的布娃娃。它的一颗纽扣眼睛在频繁的拉扯中松动了,歪歪扭扭地耷拉着,像是在无声地哭泣。

我支起身子,将娃娃递给她。我以为她会像以前那样,抱住娃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这一次,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唇瓣翕动了几下。

“弗……”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她正常说话的声音,她显得很局促,似乎在与自己的口舌作斗争。

就在这时,我的余光瞥见门口有一个熟悉的影子一闪而过.

是那个给我糖的女孩!我的心脏停跳了一拍。她看到了吗?

莫名的激动和想要追上她的渴望压倒了一切,我来不及去听萨曼莎想对我说什么,也顾不上周围令人如芒在背的视线,慌忙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等等我!我在心里呼喊,一瘸一拐地跑出门外。

外面空荡荡的,只有几个牵着手慢悠悠走向别处的人影。身后的门被砰地关上,多萝西的大嗓门叫着“滚到外面吹冷风去吧,伊拉!”,我全都置若罔闻,焦虑地左右张望。我扶着墙壁朝她可能离开的方向跑去,下了几层楼,拐了好几个弯,直到肺里的空气被抽干才不得不停下来,撑着膝盖大口喘息。

眼前只有光线昏暗、空无一人的走廊。

失落和沮丧像冰水一样浇灭了我那点还没烧旺的勇气。我又跟丢了她,到现在为止,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也许她根本没有看见,只是从那里路过。也许她是在故意避开我呢?

又过了几个难熬的日子,今年进入了最后一个月份。从宿舍的窗外望去,遮天蔽日的雪花日复一日地泻落,在街道上堆积得快有一英尺厚。无论看向哪个方向,映入视野的都是大片反射着稀薄日光的茫茫白雪。下午的课程越来越少,只用在饭后上一两节家务课,保育员们就会让我们自由活动。大多数孩子在这个时间都会挤在人多热闹的活动室里嬉戏,或者在房间里不出门。我不受活动室里的人欢迎,当然也不会去那里自讨没趣,但在宿舍里待久了,总是觉得焦躁。更何况我心里还装着找人的执念。

在偌大的孤儿院里游荡了两天后,我发现了一个绝妙的藏身点——顶楼某条走廊尽头的杂物间。经过观察,这条走廊不但鲜少有人踏足,杂物间更是像早已荒废了,里面狭窄阴暗,充斥着灰尘和霉味。然而对我来说,这是唯一一个属于我的独处空间,足够安全和隐蔽。并且,门板下方有一道只能从里往外看的缝隙,坐在地上时,它的高度刚好在我脸的位置。兴许是因为空间比宿舍小上许多,我觉得这里面不算太冷,会靠着墙短暂地睡一会儿。但更多时候,我都会把眼睛凑到那条缝隙后,心中含着隐晦的期冀,长时间地盯着外面的走道。

又是与往常没有任何差异的一天,我熬过被处处挤兑的缝纫课,回宿舍坐了一会儿,便悄悄地溜了出去。我熟练地避开所有人,爬上顶楼,坐在杂物间的地上往外望。

光影在走廊地面上缓慢移动,照亮了空中飞舞的尘埃。杂物间的寂静是稳定的,这让我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宁,暂时从那个充满恶意和审视的世界里抽离了出来。这里是我的巢穴,是我舔舐伤口、储存勇气的地方。

但时间在漫无尽头的等待下变得粘稠而漫长,反复做着同样的事情,连奢侈的安静都会开始令人烦躁。就在我几乎要被这种近乎无望的守候拖入麻木的漩涡时,一个身影出现在了走廊尽头。

深棕色的齐肩短发,略显单薄但挺直的身形,步伐和初见时一样轻盈而从容。

是她!

我的心剧烈地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肋骨。心情像被投入石子的沉寂湖面,骤然荡起一圈圈涟漪,血液瞬间涌向了头部,耳中嗡嗡作响。我本能地屏住了呼吸,身体紧紧贴着冰凉的门板,眼睛一眨不眨地透过缝隙追随着她的身影。

她走得不快,进入了不远处的一个房间。我按捺住立刻冲出去的冲动,没等一会儿,她的身影就重新出现在走廊上,转身往另一侧走去。

直到她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走廊的拐角,我才像被解除了定身咒语一般,用颤抖的手小心地推开一条门缝。老旧的门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吱呀”声,在我听来却如同一声惊雷。我僵在原地,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大得震耳欲聋。

幸运的是,她没有回头,依旧不疾不徐地向前走着。

我像一个没有归属的灰色影子,从藏身之处溜出来,远远地跟了上去。我把自己的脚步放得极轻,学着她迈步的节奏,同时保持着一段自认为安全的距离。我的全部感官都集中在了前方那个移动的女孩上,着魔般凝视着她的背影,凝视着她随步伐微微摇晃的发梢。

周围的世界逐渐褪色,孤儿院的压抑、同伴的欺凌、寒冷与饥饿……所有这些平日里遭受的苦难,此刻与我之间竖起一层厚重的毛玻璃,变得遥远而失真。我仿佛行走在梦中,穿过了绝望暗沉的荒野,跨过无数道荆棘与沼泽,正走向未知的平原。

可是,艾露琳妮,那平原上真的有你梦寐以求的东西吗?如果那是另一个会让人遍体鳞伤的深渊呢?

脑海里似乎有一个声音质疑着,我毫不犹豫地忽视了它。

她经过连接主楼与副楼的阴暗穿堂,经过传来缝纫机嗡鸣声的工作室,经过一间间标着不同数字、门后藏着各种故事的宿舍。这场无声追逐的目击者至始至终都只有这座不会说话的建筑,当它们被推倒、露出其下腐朽笨重的地基时,是否会向世人吐露这个无关紧要的小秘密?

终于,她踏入了一道半边门板掉落、边缘带着锈蚀痕迹的对开铁门,那外面是一个白茫茫的荒凉院落。

我从未来过这里,或许它是和杂物间一样被遗弃的地方。地上的积雪无人清扫,平整得像一块巨大的白色画布,上面一个脚印也没有,远处堆积着一些废弃物——破旧的桌椅、生锈的铁桶、还有几个翻倒的盛满了雪的花盆,它们像巨兽的骸骨,沉默地匍匐在雪地里。我没有跟着她走出去,站在了离门几步远的地方,但凛冽的空气还是颤颤巍巍地包裹住我。我打了个寒颤,因为跟踪而发热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她走到院子中央,停了下来,微微仰起头,似乎望着远处被高耸的铁栅栏切割成段的灰暗天空。雪花缓缓地飘落,沾在了她的发梢和肩头上,而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个沉浸在个人世界里的雪精灵。

我站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应该从门外漏进的光中躲进阴影里。院子太空旷了,除了那些废弃的东西,没有任何遮蔽物。我正犹豫着是否该后退几步,将自己藏进走廊里,她却毫无预兆地转过了身。

她的目光如同一支早已选好目标的箭矢,深绿色的眼眸中亮起璀璨的十字星,穿透稀疏的雪幕,直直地射向我。

我被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浑身的血液真的凝固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先前所有的侥幸和心理建设都碎成了玻璃渣。难道她早就知道了?把我带到这个没人的地方来也是蓄意的?她想做什么?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任由她平静无波的翡翠色眼眸将我锁定,上下扫视着。脸颊被羞赧点燃,迅速烧烫起来,暧昧的红晕蔓延到耳根和脖颈,像酒醉般酡红。尴尬、羞愧、被抓住的惊慌,还有一丝类似于期待落空的委屈,齐齐涌上心头。

我的思维彻底停止运转,鬼使神差地,一个完全未经思考但又仿佛深植于潜意识中的称呼,从我翕动的嘴唇中小声却清晰地传出。

声音落下的瞬间,我才蓦然清醒过来,立即窘迫且惶恐地捂住了嘴。

女孩的脸上掠过一丝讶异。那双漂亮的绿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她眨了眨眼,困惑的神情取代了之前的平静,但其中并没有我恐惧看到的厌恶或恼怒。

她看着我,没有立刻说话。

然后,她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向我走了过来。

深冬下午苍白的光线勾勒着她纤细的轮廓,飘散的雪尘在她周围飞扬,为她罩上了一层朦胧而圣洁的光晕,有一瞬间,我把她幻视成了月亮。她的步伐很稳,踩在厚实的积雪上发出轻响,在这片寂静的院落里显得格外清晰。她的刘海被微弱的气流掀起,露出光洁的前额,也使得她那双绿得仿若雨后森林的眼眸更加明亮,亮得像能倒映出整个苍茫的雪空和我的无措。

我藏在口袋里的手空握着,此时万般后悔没有把方糖带上。

随着她的靠近,那股熟悉的洁净气息再次钻入鼻腔,与雪如此相似。故事书上说,雪花是由水珠凝结而成,从几万米的高空坠落,每一片都拥有自己独一无二的形状。

我盼望着,我魂牵梦萦着,我是否能得到属于自己的那片雪花?

她在我面前停下,微微低下头,目光落在我因紧张而死死抓着衣角的手上,又抬起来,看向我烧红的脸和闪烁的眼睛。她的声音很轻,像即将融化的雪花:

“你叫我什么?”

我慌张地垂下头,视线无处安放,最终只能落在地上。她那双虽然很陈旧,却被主人打理得干干净净的皮鞋,出现在我低垂的视野里。

巨大的自卑感从头顶浇下,淹没了我所有的勇气。我攥紧了冻得通红的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起抖来。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我才从那发紧的喉咙里,挤出更加破碎、带着明显颤音的第二声呼唤:

“姐…姐姐……”

神啊,可不可以让它降落在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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