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终绪很受欢迎,不只是他长得好,他讲得也好。
他相当年轻,却很专业,对于晚期癌症的护理经验丰富,也对于安宁疗护过程中,心理和社会的支持有很深的见解。
演讲结束后的交流环节,很多人来和他交换联系方式,聊起自己职业上的经历和困惑,交流思想,气氛融洽。
“陈大夫,晚上您有时间吗,介意一起吃个饭么,我有一个儿童癌症患者的病例,期待和您深入交流。我来请。”某省人民医院的大夫主动邀约,一些同行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羡慕。
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先获得资深人脉!
“可以,就在这附近吃个简餐,聊聊病例,也别说请客,各自AA就好。”陈终绪答应下来。
“那个,陈大夫,其实我也想和您探讨……”也有人勇敢地开口,好像是某个社区医院的大夫。
陈终绪看向最先提出邀约的大夫,“如果不介意的话,咱们一起探讨,可以吗?”
“好啊。”
于是这一次会后探讨的人数达到了八个人,直接包了一个圆桌包厢。
让陈终绪想起了上学时的谢师宴。
那时候是讲故事,讲的是他们自己的故事,迎来和大家的告别。
现在也是讲故事,讲的是身边别人的故事,为了更好地告别。
人这一生,总是在不停地告别,就像是探讨过后,大家也要散场,回到各自的岗位。
算了,不想那么多。
这场酣畅淋漓的探讨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两位年纪大的专家实在扛不住,大家才各自回去。陈终绪都没来得及看手机,想看一眼,却发现已经自动关机了。
“陈大夫,您是不是也住路口那家连锁酒店?”那位邀请他吃饭的姜大夫主动询问。
“嗯,您也住那里?真巧。”
“虽然现在说这个不太合适……但……总觉得之前好像见过陈大夫。”
陈终绪打量他几秒钟,“或许是因为我长得比较大众脸吧。”
“不对不对,陈大夫的气质很特别,让人见过就不容易忘记。您之前是在津城医科大学读的书?我当年也去那里交换过一年。”姜大夫自顾自地说着。
“好像还不是在医院,说来惭愧,我那时候贪玩,晚上经常出去,会见到很多人……”
陈终绪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想起来了什么。
“时间不早了,明天还有交流论坛,我很期待郭大夫有关儿童患者家属心理支持的分享。姜大夫,您先上楼吧,我稍等个人。”
姜大夫挠挠头,走向电梯,“哦郭大夫!确实,她是专家!行,那陈大夫晚安。”
“嗯。”
陈终绪向前台借了根充电线把手机插上,他现在不太想再碰到姜大夫。
因为他想起来,那是场差不多十年前的“初遇”,并不是值得回忆起的事。如果姜大夫想不起来那是最好。
每个人都多少有点黑历史。
手机屏幕亮起,弹出好几条消息。来自于纪瞻微的只有两条。
“我买了些酸奶大麻花,陈先生结束之后跟我说,我给你送过去。”
“陈先生还在忙吗?我十点半去酒店大堂坐一会儿。如果没来的话,明天再联系我也可以。”
十点半……陈终绪抬起头,立刻看到门口出现了一道身影。
“这么巧。”他放下手机,面向着纪瞻微。
纪瞻微的脸上浮现出笑容,瞥见陈终绪站在墙边上给手机充电,便从兜里掏出了充电宝。
“陈先生,用这个吧,要不要先吃点?”
“好。”陈终绪谢过前台,把线还回去,接上了纪瞻微的充电宝。
两人坐到沙发上。
“今天很辛苦吧?手机都没电了。”
“是啊,人很多,晚上还一起去吃了饭。还有和我都住这家酒店的。”陈终绪掰了一块暄软的大麻花,里面的酸奶馅儿非常饱满,味道嘛,甜丝丝的,还挺新鲜。
“没回屋,陈先生是在等我?”
“嗯,怕联系不上你,也是在躲一个人。”
纪瞻微挑眉,打量着陈终绪意味不明的笑容。
“一个和我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但那一面,并不怎么光明正大,没办法摆在明面上说。”陈终绪轻声说着,略微垂下眸子。
“他也是一位医生?”
“的确。”
纪瞻微眯了眯眼,“我虽然好奇,但不是对每个问题都要刨根问底。需要我帮你做些什么吗?”
“送我回房间吧。”
纪瞻微没有理由拒绝,即使这个请求,在这个时间,充满了暧昧的气息。
前台小姑娘抬眼看了下他们,没做声,也没让人登记,想着昨天他上去了,应该是房客吧。
咔哒。
纪瞻微带上了门,目光灼灼——或者说是和暖,并不烫人。
陈终绪把他手里的麻花提走,和自己的文件袋一起放到桌上,而后转身。
“纪先生,时候不早了。我准备洗个澡。”
是去,是留?纪瞻微深吸口气。
他确实是勾人的,自己也并非君子。
“你稍等我一下,十分钟。你坐吧。”陈终绪却很平常地拣了睡衣抱在臂弯,路过时还轻轻拍拍他的手背。
纪瞻微低声笑了,“好。”
水声淅沥,雾气弥漫。
纪瞻微算不清陈终绪葫芦里卖着什么药,但他愿意成为陷落入玫瑰花海的蜜蜂,吞下他人眼中的毒饵,独占地,享受专属的甜蜜。
他想了解他的全部,但不急。
陈终绪洗完出来,看纪瞻微坐在椅子上,背对着他,便静悄悄地靠近。
一眼看到他手机里的推文标题。
“家人们谁懂啊!老公踩了狗屎还把狗屎带回家!不能要了!”
纪先生居然喜欢看这种……震惊体,以及有钱人的推送吗?陈终绪收回视线。
“纪先生,久等了。”他带着潮气的手指轻轻抚过纪瞻微的颈侧,感受到跃动的心跳,“我知道今晚留不住你,但你在这里多留一会儿也好。”
纪瞻微没有回头,唇角却噙着笑,放下手机,抬手握住那只不安分的、有力的,湿润的手。
“一日未见,如隔三秋。若是让我留下,恐怕会发生些什么,我晚些还是回去吧。”
“我猜得到。但我还是想在夜晚……拥抱,亲吻,我爱的人。”
水汽洇湿了纪瞻微的鬓角。
“在我想要却得不到的时候,在我已经习惯,却又唾手可得的时候。”
唇瓣在耳畔轻启,呼得人全身发痒。
“如今的我不再是商品供人挑选,而是主动出击的……活生生的人。”
商品。这个词忽然刺在纪瞻微的脑海中。他不知道曾经是什么,但他现在,从未把他当做商品。
他转过头,转过身,干渴难耐的唇即刻扑了过去。
是温热的,湿润的,将满腔燥热化去,催生出别样的柔软,猝然激荡开来。
灼热的气流在双颊间流动着,吹得耳朵都染了红,深浅起伏间,他未退后,未抗拒,纪瞻微试探着吮吸他的唇。
迫切,又克制,轻柔,不会弄伤他,却又勾得人舍不得离开。
直到陈终绪轻轻推他,又眷恋不已地回吻片刻,藕断丝连,这才罢休。
“是这种感觉吗?”陈终绪仍像是在回味,“不用逢场作戏,不用遮掩自己。”
“兴之所至,陈先生,这很危险。”纪瞻微深深吸气,克制住想要再近的想法,“我该回去了。”
陈终绪看着他,眼眸中短暂地浮现一丝茫然。旋即,他叹口气,坐到床头。
“明天早上有时间吗?”
“有,怎么?”
“早上七点,来接我。”陈终绪懒洋洋地坐在床边,一双大长腿微微张开,笑意满满,颊边的红晕如晚霞绚烂。
纪瞻微头一次真实地体会到了秀色可餐与情不自禁的结合。
“遵命,王子殿下。”
他单膝跪地,下意识地这么说了,仰头,却察觉陈终绪有刹那的愣神,目光中隐约带着凉意。
“我要是王子,那你就是独属于我的骑士。”
“我要你永远在我身边,纪先生。”
他突然笑出声,肩膀轻轻抽动,眼睛还带着湿气,“开个玩笑。晚安,纪先生。明天七点钟我办理退房,我带着东西,咱们一起去吃早点。”
纪瞻微应下,退出房间。
.
第二天一早,没睡踏实的纪瞻微顶着淡淡的黑眼圈来到酒店。
大堂里坐着个男人,不断打量着电梯的方向。
可疑。
他没多想,只是上楼,来到8305房间。
陈终绪已经收拾好东西,神情如常,看不出任何与昨晚重合的痕迹,仿佛是两个人。
“早,陈先生。”
“早,我们走吧。”他轻轻抬手,在纪瞻微的眼下描摹,“没睡好觉?是不是我昨天……太过火了?”
“最先忍不住的是我。”纪瞻微夺过他的手指,在他手背轻吻,柔声道,“我们走吧。”
两个人下楼,走出电梯。
“陈大夫!”刚刚坐在大堂的男人猛地站起来。
“姜大夫。”陈终绪的眸光依然温和,就像是对待同事。他身后的人却明显眯起眼睛,带了些许疏离。
姜大夫的神情十分微妙。
“陈大夫,昨天分别后我想了很多。如果有时间,我们能单独约一次吗?”
“不好意思,这两天我比较忙,可能腾不出时间,后续有事的话,我们线上联系。”
“如果有机会,我还是希望线下约见你。”
“病人家属都找上门了,我实在没有空闲,恐怕要让姜大夫失望。”陈终绪看向纪瞻微,眼中微微闪烁。
“难道……”姜大夫目光里的惊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森,“王子殿下贵人多忘事,连十分钟的时间都没有?”
对于外人来说,这是句摸不着头脑的话。
——伴随着一股淡淡的,劣质古龙水的香味,纪瞻微敏锐地捕捉到“王子殿下”。
陈终绪的眉头挑了挑,“嗯?”
纪瞻微拉过陈终绪握紧的拳头,替他婉拒,“不好意思,我和陈大夫还有安排。”
陈终绪的手指有点凉。
纪瞻微替他把房卡交还前台,“今天下午直接回去吧。”
“嗯。”
“陈……”姜大夫还想多说什么,见陈终绪转过头,以为他回心转意。
“姜大夫,会场见。”他很官腔地说了这么一句,从容地和纪瞻微走出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