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露谷物语 第10章 牧场一日游

牧场位于小镇的西南方，那里覆盖着一大片绿地，一直延伸到远山脚下。

这片牧地是被春日眷顾的角落，绿意从脚下一直蔓延到蔚蓝的天边。

风吹过时，齐小腿高的牧草便荡开一层层柔软的涟漪，一直涌向藏在牧草中低头啃食的白点。

牧场的正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红顶谷仓，巨大的风车在它不远处缓慢而又匀速地转动，草地里投下转动的影子。

偶尔几声清脆的犬吠会打破这种安心的宁静。

“爸爸！加油！妈妈！我来帮你吧。”

卡洛琳娜跑上前帮妈妈拖着一捆紧扎的干草，两个人一起用力，一直从谷仓拖到爸爸巨大的皮卡车后边。

松开后她长长叹出一口气，只见爸爸单手提起捆绳，一个用力将干草提上了卡车后备箱，那里面已经装了差不多半车的干草。

恩特是牧场的男主人，他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三十九年，今年已经是第四十年了。

他对目前的生活很是满意，七岁的女儿卡洛琳娜活泼可爱，妻子贾妮勤劳善良，再加上老伙计丹，三人一狗在这片牧场上自在快活。

他这半车干草是运送给小镇的各个居民家里，大家或多或少都喂养了一些牲畜，干草必不可少。

卡洛琳娜顽皮地爬上卡车后备箱，站在干草垛上，叉着腰神气十足地大声宣布：

“爸爸，以后我会长得比你还高，我要长这——么高！”她拉长调子，摇头晃脑的样子和妻子有八分像。

“卡洛琳娜，快下来，小心摔到了。”

妻子贾妮瞪了一眼笑眯眼满脸自豪的丈夫，他这么惯着女儿，以后女儿出嫁了看他怎么办。

“我不，妈妈，我不会摔倒的，我已经满七岁了，是个大人，你不能总是把我当小孩子。

卡洛琳娜撅嘴表示不满，可她还是乖乖听话打算下来，要知道妈妈的脾气比天上的云朵还要变得快，一会儿打雷一会儿下雨的。

“汪汪汪——”

卡洛琳娜看见丹突然朝着一个方向大叫起来，她随着丹的方向看过去，突然定住了，大喊道：“爸爸妈妈！有客人来啦！”

“丹，快回来，别叫啦！”

恩特转过身，看见了不远处那个穿着蓝色工装背带裤，头戴草帽的年轻女孩，那一定就是新来的农场主吧，小镇里都传遍了。

要知道费蒙小镇的人总共就只有那么多，一家只要有一点点新奇的小事，马上就会被所有人知晓，更别说来了新人这件事，那可算得上大新闻。

艾薇娅朝他们打了个招呼，第一件事就是走到他们面前，在他们诧异的目光里，每人发了一份礼物。

恩特的礼物是一根山洞萝卜，卡洛琳娜的礼物是一个古代玩偶，贾妮的礼物则是一丛蒲公英，丹也有礼物，是一根大骨头。

卡洛琳娜欢呼着跳下卡车，看了一眼妈妈，贾妮点头后才跑来，接过玩偶，戳了戳玩偶的脸：“这个玩偶长得可真古怪，不过我喜欢。”

“既然你送了我礼物，那咱们就是好朋友了，我叫卡洛琳娜，你呢？”

“艾薇娅。”

“你喜欢什么？下次我送给你。”

“什么都可以，不过我比较喜欢吃的。”

“那太好了！我也喜欢吃美食，我妈妈做的冰淇淋松饼可好吃了……”

贾妮摸了摸女儿的头，一把捏住她喋喋不休的嘴，抱歉地朝艾薇娅笑了笑：“实在不好意思，卡洛琳娜她性格太活泼了。”

“没关系，这很好，”艾薇娅笑道：“我很喜欢她。”

“呜呜呜……”卡洛琳娜发出抗议，贾妮这才松开她的手。

“妈妈，听到了吧，我就说没人不喜欢我。”她古灵精怪朝朝艾薇娅眨眨眼。

恩特这才开口说话，问道：“艾薇娅，你来是打算买小动物吗？”

艾薇娅点头：“我家的鸡舍刚刚修好，我打算买几只小鸡小鸭。”

“你来的正是时候，我这儿正好有一批孵出来不久的小鸡小鸭，一起去看看吧。”

恩特走在前面带路，卡洛琳娜牵着艾薇娅的手蹦跳着往前，身边还跟了一只金色大狗。

“丹，不可以咬她，她是我的好朋友，知道了吗？”卡洛琳娜摸了摸丹的头。

丹嘴里叼着那根大骨头，根本没空回话，仰起头蹭到艾薇娅腿边，歪歪脑袋弯着嘴角似乎是在感谢她。

恩特看见丹那副模样哈哈大笑起来：“这家伙。”

“丹已经八岁了。”

恩特用怀念的语气说：“卡洛琳娜还没出生的时候他就来到了我们身边，当时我三十一岁，和贾妮已经备孕了好多年，本来以为没机会拥有一个小天使了。”

卡洛琳娜仰起头看着爸爸，满脸好奇，似乎想知道为什么后来有了她呢？她急切地问：“后来呢？爸爸。”

恩特继续说：“后来啊，那是一个雨天，我和你妈妈从医院里出来，听到草丛里的叫声，扒开以后，果不其然发现了一只小狗，就是丹，那时候他还只有巴掌大，路都走不稳。”

“你妈妈说，好可怜啊，收养它吧，以后把他当作孩子养大。幸运的是，收养丹的第二年，我们的小天使就出现在了妈妈的肚子里。”

“爸爸，你和妈妈很期待我的出现吗？”卡洛琳娜问。

“当然了，虽然你妈妈有时候脾气有点暴躁，”恩特做贼心虚似地往后看了一眼，没发现贾妮，才小声说道：“当她知道怀了你之后，可是狠狠哭了一场。”

卡洛琳娜抱着娃娃若有所思。

艾薇娅听着父女俩说的话，一直没有开口。

这时候已经走到了鸡舍门口，从外边往里看，十几只拳头大的黄色小鸡仔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跟在鸡妈妈身后一串串的，看起来健康的很。

鸡舍右边是小鸭，数量少一些，只有七八只。

卡洛琳娜踮起脚扒在栅栏边，对着小鸡望眼欲穿，恨不得飞进去和他们玩。

“艾薇娅，你想要多少？”恩特问。

艾薇娅略微思索了一番，决定买五只小鸡，五只小鸭，鸡舍只能装下那么多。

恩特干脆利落地找来一个大竹筐，从里边抓了五只小鸡五只小鸭装进筐里，然后递给她。

“记住，养小鸡首先要保证他们吃饱睡好，最好每天都放出来吃野草，每天抚摸他们一次，心情愉悦的小鸡才长得又快又好，产出高质量大鸡蛋。”

“养小鸡也和养小孩一样，用心去照顾，才能让他们茁壮成长。”

艾薇娅点点头，她当然知道养小鸡秘诀，紫星大鸡蛋是她的终极追求。

卡洛琳娜突然转过身看向爸爸，表情疑惑：“所以爸爸，你和妈妈是把我当作小鸡在养吗？”

恩特忍不住笑出声，一把抱起满脑袋奇思妙想的女儿，用胡子去扎她的脸，惹得卡洛琳娜咯咯笑。

“没错，你就是爸爸妈妈的小鸡仔。”

恩特宠溺地捏住女儿的鼻子，说：“要吃得好，睡得好，每天抱一抱，开开心心的，才能长成大女孩。”

艾薇娅望着害羞躲进爸爸怀里的卡洛琳娜，微微失了神，漫长的回忆中，她想到了记忆中那个总是沉默，不善言辞的男人。

是不是在她小的时候，爸爸也曾这样抱住她，亲她的脸，和她嬉戏打闹呢？

艾薇娅不记得了。

妈妈去世以后，原本幸福平静的家庭被打得支离破碎，三口之家只剩下两个人。

活着的人像是被遗弃在荒岛上的幸存者，守着半座摇摇欲坠的家，离不开，舍不得，忘不掉。

有人说，亲人的离去像是一场漫长的，没有期限的雨季，从此你的世界永远失去了晴天。

妈妈的离开，对于艾薇娅和爸爸来说，是连绵不断的阴雨。

爸爸因此变得沉寡言。

而她呢？成了一只龟缩在自己世界里，抱成一团，不愿意探出头的刺猬。任何人的靠近都会让她竖起尖刺，包括那个同样深陷痛苦之中的男人。

父女俩，像两颗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星球，小心翼翼运行在自己的轨道上，舍不得远离，却又畏惧碰撞。

在这一刻，艾薇娅鼻子微微发酸，她想，自己好像有点想爸爸了。

“艾薇娅，艾薇娅，”卡洛琳娜拉住艾薇娅的手，开心道：“你先别回家，去我家玩吧，我已经给妈妈说让她做冰淇淋松饼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艾薇娅同意了。

现在正好是午饭时间，恩特和贾妮热情地招待了艾薇娅。

艾薇娅也品尝到了卡洛琳娜口中全世界最好吃的冰淇淋松饼。

一颗圆润饱满冰凉丝滑的冰淇凌被放到刚刚出炉的，泛着热气的金棕色松饼上，淋着一层晶莹剔透的枫糖浆，边上撒着几颗蓝莓和坚果碎。

一勺挖下去，绵密醇厚的奶香味与松饼的嚼劲儿混合在一起，加上蓝莓微酸的口感，滋味实在美妙极了。

卡洛琳娜吃了一口，眯起眼睛连连点头。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埋头苦吃，反而跳下椅子，在妈妈惊奇的目光之下，一下子抱住了妈妈的脖子，狠狠亲了她的侧脸一口，发出一声脆响。

“妈妈，谢谢你带我来到这个世界，你做的松饼是全世界最好吃的，你和爸爸也是我全世界最爱的人。”

卡洛琳娜稚嫩却真挚的话让这个总是习惯用坚强伪装自己的妈妈溃不成堤。

贾妮有些不知所措，眼里闪烁的泪光迫使她侧过头，手却不由自主抱紧了女儿。

天色渐晚，艾薇娅被这一家三口热情地挥手送出牧场，带着小鸡小鸭们，还有一匹贪吃的马，踏上了归家的路。

小鸡小鸭们住进了新家。

艾薇娅给每只小鸡小鸭都取了名字。

“你最大，就叫你小一，你第二大，叫你小二，你第三，叫你……额，大三！”依次按照大小排列，从一到十。

刚刚到新家的小家伙们有些害怕，全都挤成一团缩在角落里，好在到了晚上状况好了很多。

这次艾薇娅破天荒休息的很早，离入睡还有很久，她洗漱完毕后进了房间，坐在书桌前，找出一张纸摊在书桌上，手里握着笔，盯着桌面发了很久的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脑子里乱起糟八想了很多，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就是……

“喵。”

森脚步轻盈地跳跃上了艾薇娅的腿上，窝在她怀里，睡意绵绵的模样。

“森，你是在等我吗。”

原本这个时间小猫早就入睡了，可今天他一直待在艾薇娅身边，安安静静的没有出声。

“喵。”

“谢谢你，森。”

艾薇娅轻轻摸着森的背，一下又一下缓缓抚过。

不知过了多久，她再次拿起笔，笔尖落到纸张上，沙沙的响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此起彼伏。

是的，艾薇娅知道她想做什么了。

她想说说话，说说心里话，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如此迫切的冲动。可她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把想说的话写在纸张上，似乎更能让人接受。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飘洒在玻璃窗上，倒映着女孩的身影。

艾薇娅低着头，昏黄灯光的光晕下，一笔一划缓缓书写着……

写完最后一行字，艾薇娅直起身，将信纸轻轻对折，放进了抽屉里。

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钟表的时针慢慢指向了十二，窗台上那盆绿植在月光下静默着，是时候该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