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玉（探案） 第8章 枷中佛（八）

直到日落西山，赵灼玉才得到柳明笙的传信，说林渊今夜又要去醉梨园，赵灼玉才匆匆赶往。

刚到醉梨园外，柳明笙不知从哪里蹿到赵灼玉身边，把她吓了一跳。

二人随着人群涌进醉梨园，柳明笙不忘解释道：“表姐，听说今夜醉梨园有新的曲要出，唱曲的是无双姑娘，好多人慕名而来，林渊定然也在其中。”

他说着往人潮中探寻，又道：“他是醉梨园的贵客，眼下恐怕和无双姑娘在也说不定。”

大厅中搭好的戏台前已挤满了人头，乌泱泱、球似的滚来滚去。哄闹嬉笑的声音一浪盖过一浪，这是醉梨园近半年来少有的热闹，也是老板势处心积虑制造的良机，他要借今夜，让醉梨园的生意更上一层楼。

柳明笙掏出两张票来，一脸心疼地递给了小厮，待小厮验过票后引着二人上了二楼一个小阁。此间从上至下可观大厅全貌，又能将戏台看得一清二楚。

“我们不是来找林渊和无双姑娘的吗，你何须如此破费？”赵灼玉不解道。

“表姐啊，你就歇歇吧。”柳明笙落座后灌了一整杯水，“我只知林渊进了醉梨园，在何处我又不能确定，等听完曲我们再去寻无双姑娘，说不定就能见到林渊了。”

赵灼玉不置可否，走到围栏边，目光在大厅中游荡。

“你不是说今日之内要给我个说法，可有打探到林渊此前到城南到底干什么去？”

柳明笙嘿嘿一笑，挠了挠头道：“打是打探到了，但又跟没打探到一样。”

“你好好说话。”赵灼玉依旧看着大厅中攒动的人头。

柳明笙坦言：“一月末时我确实在城南见过林府的马车，而且我还看见林渊下车在街边买了个烧饼，当时我怕行踪暴露不敢跟，但我知道他所去的大概方位。我今日顺着去了一趟，那里有一家酒肆，还有一家糕点铺子。我画了林渊的画像找人打听，只知林渊到糕点铺子买过糕点。”

“那老板说：‘这位公子不仅人长得俊，良心也好得很，已经到我家买过好几次糕点了，听说是家里的长辈爱吃，特意驱车来的’。我问老板林渊买过糕点后往哪里走了？老板说马车顺着主街继续往南了。我又问了几个人，再没问出什么。”

赵灼玉若有所思地皱起眉来，“那根据你此前打探到的消息，他那段时日是晨间先去城南买糕点，再到醉梨园见无双和陈清？”

赵灼玉想不明白这么做意义何在，但假设陈清的死真和林渊有关，赵灼玉能想到他去城南的理由就是“踩点”，然后用买糕点掩人耳目……

“应该吧。”柳明笙想不出个所以然，干脆话锋一转，厚着脸皮道：“表姐，你看我又是跑腿又是买票，体己钱都快花没了，要不你施舍我点银子？”

柳明笙见赵灼玉不应，反而往前倾了倾身子，以为她装聋作哑，不快地起身上前道：“表姐，你何时变得如此小气了？”

“你看。”赵灼玉指尖轻点看官席左下方的位置。

“林渊？”柳明笙微微眯眼看去，认定那人就是林渊后，心中顿时腾起“大败死敌”的快感，畅快道：“还说我没钱，他自己不也没钱买和我们一样的位置。”

花大价钱买票的心疼被翘起来的无形之尾扫荡一空，柳明笙微扬下巴，用鼻孔看楼下的人。

赵灼玉无奈轻笑，又觉得林渊坐那么靠后的位置有些奇怪，转头看向桌上那盏与开场时辰对应的沙漏。眼看距离开始还有一会儿，赵灼玉又没看见林渊正脸，于是打算去对面一探究竟。

经过位于戏台侧面一雅间时，赵灼玉突然脚步一顿。

这不是无双姑娘常驻的聆音阁吗，怎么会有东西打翻的声音？是不是无双姑娘在里头准备？

赵灼玉猜测是无双因为要登台太过紧张，所以才不小心打翻了东西。若换作平日她也就离开了，可今日不知怎的心中警铃大作，她先往楼下林渊的方向望了一眼，见其人被周围的大汉挡了大半，根本看不清脸，于是想着先看看无双的情况也好。

她抬手，指节还未叩上门，一道身影突然从里而外地盖在门上，转瞬“吱呀”一声将门拉开，赵灼玉赶忙往一侧闪，堪堪躲过里头出来的人。

一道鹅黄色身影和一道青色的身影拧在一起。赵灼玉看清被压在护栏上的人是无双时骇了一跳。

无双瞥见赵灼玉站在三步外时先是一惊，随即双眼荒芜地看了赵灼玉须臾，不待她上前营救，无双上身往后一仰，从青衣男子怀中挣了出去。

“无双！”

一声惊喝，赵灼玉如离弦之箭，转瞬翻过护栏，一手抓住栏杆，一手捞住无双脚腕。

左右的巨力将赵灼玉撕扯得呲牙咧嘴，她抬头要向青衣人求助，却见那人已趴在地上。

大厅中听见动静的人抬头看去，但见两个女人挂在护栏外，既惊又奇，一同发出“唔——”的声音。

醉梨园第一层楼建得高，地面和人影晃得无双头晕目眩，“赵姑娘，你快放手！”

赵灼玉暗道可恶，手上的力气又加重几分，咬牙道：“你想摔得头破血流吗？”

“我不用你救，你放手！伤了你我赔不起！”

“谁要你赔了。”

“姐！”柳明笙一脚推开爬在地上的人，紧紧拉住赵灼玉手臂，又朝底下看戏的人喝道：“看什么看，帮忙啊！”

人要是砸在人身上，不死也伤，哪有看客敢接。

有人高喊了一句“醉梨园的人是干什么吃的”，几个小厮才赶紧上楼准备搭手。

无双岂肯被救，知道有人拉着赵灼玉，于是乘其不备，用晃荡着的另一只脚将赵灼玉的手蹬开。

她心里念着对不起，闭上眼准备迎接重创，孰料脚踝上又是一道更重的力量将她往上一送，随着一阵清香而来的是柔软又有力量的怀抱。

“你疯了！”

柳明笙眼看表姐从他手中挣脱借力下坠的同时竟把无双护住，自己全然暴露在危险之中。急得他登时红了眼，大喊一声“救人”后往楼梯口冲。

赵灼玉抱着无双在下坠时奋力调转身姿，落地时身上一阵剧痛，头却落在了柔软之中。

人群又是一阵哄闹，众人往飞来软垫的方向看去，原是两个年轻人见情况危急，眼疾手快地从椅子上顺了两个软垫朝坠下的人扔去。随即匆匆往那两个女子那边去。

“赵大侠，你真勇敢。”

赵灼玉闻言睁大微眯的双眼，但见楚长昀笑意盈盈地俯视着自己。

“把自己都搭上了，这叫蠢。”李逢舟站在楚长昀身边垮着脸冷哼，暗暗道：这人还真是疯狂，自己的命就不是命？

赵灼玉懒得理会，倒吸着凉气拍了拍在她怀中瑟瑟发抖的无双。

“无双姑娘没摔着吧？”

“她被你护得严实，你就放心吧。”李逢舟又道。

无双从赵灼玉怀中坐起身时已哭成了泪人。

一哭没能以身“殉”道，二哭连累赵灼玉摔伤。

众人不知她在哭什么，只当她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哭的是劫后余生。

李逢舟往赵灼玉坠下的方向一看，朝楚长昀道：“你去看看那人是谁。”

这场飞来横祸搅乱了醉梨园老板的复兴大计，他满心恼怒，却也庆幸没闹出人命来。

楚长昀才离开，无双便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指着二楼，一副全然豁出去的模样，扬声道：“林家次子林渊，先害死我夫君，行径暴露后又想杀我灭口！”

在场的人闻言无一不惊，既震撼林渊背着的秘密，又震惊于无双竟有了丈夫。

赵灼玉如紧绷的弦，躺在地上不敢动弹，生怕自己断了。她看着愣在身边的柳明笙，艰难地抬手指了指戏台的方向，示意他去找另一个“林渊”。

李逢舟愣了须臾，转瞬看向正要靠近的老板，思绪电光石头火，亮出牙牌吩咐道：“命人将无双和楼上的人看押起来，其余看客不准放出醉梨园。”

一阵哄闹，几个小厮走向无双准备制止，她趁热打铁扬声道：“林渊忌恨我夫君陈清的才华，将其约至荒寺杀死并伪造成意外。我知其因果，被他发现后又想要了我的命。苍天有眼，我若有半分假话，不得好死！今日就算身败名裂，也要为我夫君要一个说法！”

场面乱作一团，两个小厮奔到无双身边捂住她的嘴巴，连拖带拽地把人拉走。

围观的人又是一阵哄闹，老板只得一边擦汗一边安抚。

柳明笙回到赵灼玉身边后把她架起来，“表姐我背你，忍着点。”

但赵灼玉看见李逢舟皱着眉看了她一眼，突然有种落了下风的溃败之感，死活不让人背，强撑着一瘸一拐地跟上无双进了一间房。

喧闹被隔绝在外，此间唯一的躁动仅剩无双的挣扎。

赵灼玉龇牙咧嘴地往墙上一靠，额头和后背皆渗出冷汗。

李逢舟紧随其后，吩咐小厮放开无双后冷不防地问柳明笙：“她一直都这么逞强？”

柳明笙哪里敢答，讪讪一笑没有说话。

门再次被推开，是楚长昀将倒在二楼的青衣人背了进来，把他撂在墙角后众人一看，果真是林渊。

“他是林渊，那刚才看见的人是谁？”柳明笙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我去找了，那人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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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枷中佛（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