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方盈的手探向金镯,将它紧紧地握在手中。
房门外,南雾山和第五绯的声音渐行渐远,他沉沉地叹了口气,重新将金镯藏在口袋里。
两日的休养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众人期待的花灯游行。
天边的月色尚未完全取代黄昏,秦安城的街道却已先一步亮了起来,各式各样的灯笼形成了一条条光河。
街道上人潮涌动,陆方盈下意识地侧过半步,将南雾山护在身后。
而席云经过这两日的相处,已与第五绯十分亲近,两人犹如得到了新玩具的孩童,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很快便没了踪影。
不远处,一阵喧天的锣鼓声响起,陆方盈抬眼望去,是舞龙的队伍,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两人高的特大花灯车。
眼见队伍马上就要朝他们这边走来,人群瞬间沸腾,争相涌了过去。
陆方盈感觉自己不断被人群挤撞,想转身寻找南雾山都不得行。
然而,一双温热的手就在这时滑入他的掌心,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小山……”陆方盈转不动身,只能反握住这只手,在人群中喊了一声。
“是我。”南雾山顺着人群,往前挤了一步,贴近他的后背,“可别走丢了。”
陆方盈勾起唇角,一个侧身,将南雾山扯到胸前,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人群。
“这样好些。”他低声说道,气息拂过南雾山的耳畔。
她微微一怔,并没有挣脱,周遭是鼎沸的人群,南雾山却感觉能清楚地听见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声,还有他近在咫尺的呼吸。
“嗯。”南雾山应了一声,两人慢慢顺着人流,挪到了人群边上,躲在了街边稍显空旷的小摊后的空地上。
脱离了拥挤的中心,流光溢彩的灯火映照在陆方盈的眼底,他偏头看着南雾山被光影勾勒的侧脸。
“方才……”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幸好你牵住了我。”
南雾山转头,对着他狡黠一笑:“放心吧,我一直看着你呢。”
一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陆方盈的心里漾起丝丝涟漪。
南雾山的手仍被他握着,他收了几分力,想起藏在口袋中的金镯,突然觉得自己何其卑劣。
他压下心头翻涌的心绪,扯出一抹轻松的笑,指向摊子上的各式花灯:“我想送你一个花灯,可以吗?”
南雾山点头,抽回手,走到摊子前挑了一个柿子花灯。
陆方盈看着空荡荡的手心,手指不觉蜷缩了一下,掌心还残留着一丝余温,他皱了一下眉,取出银子付了账。
花灯游行车已经缓缓远去,两人并肩走在稍缓的人流中,衣袖不时相触。
南雾山看着手里的柿子灯,陆方盈的目光追随着南雾山。
“小山可有什么心愿?”他轻声问道。
“愿,天下太平。”她答得宽泛,但并不虚伪。南雾山转头看向他,“你呢?”
陆方盈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声音轻得像是被风吹散了一般:“只愿你事事如意。”
南雾山没有听清,只捕捉到他温柔的笑,正想再问,第五绯拉着席云,像两只欢快的鸟儿从人群中钻了出来。
“可找到你们了!”第五绯的脸颊跑得红扑扑的,眼睛亮得惊人,“花灯看够了没,好戏就要开场了!”
席云也难得一脸的孩子气,他兴奋地补充道:“师姐,陆方盈,听说今晚拍卖会的压轴之物,是前朝皇宫中流出的古物。”
“前朝?”南雾山看向陆方盈,两人同时想起了宇文昭。
“去看看。”陆方盈附和道。
“走走走,去晚了就没好位置了!”第五绯挽住南雾山的胳膊,风风火火地就要往前冲。
南雾山被她带着往前走了几步,下意识地回头。陆方盈正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她,喧闹的人群和灯光在他的身后化作模糊的背影。
陆方盈注意到她微微蹙起了眉,快走几步,立马跟了上来。
拍卖会设在城东一座临水的阁楼内,与街市的喧闹分隔开,自成一方雅致的天地。
入口处有专人查验邀帖,正在席云担心进不去的时候,第五绯直接摸出一张帖子递了过去。
“三师姐,你怎么会有?”席云一脸惊奇。
守卫验了帖,便恭敬地放他们进去。
第五绯得意一笑:“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区区一张邀帖。”
见她就差把我很有钱四个字贴脸上炫耀了,南雾山无奈夺过邀帖,推着两人赶紧进门。
拍卖场厅内灯火通明,座椅环绕着中央的高台,已有不少衣着光鲜的宾客入座。
四人寻了一处稍偏但视野开阔的地方落座。
陆方盈的目光扫过全场,这场拍卖会的规模不算太大,三楼没有开放,而二楼也只使用了两三个雅间。
他收回目光,身旁席云的兴奋倒是溢于言表。
突然,一声清越的锣响。
一位身着藏青色长袍的老者缓步走上高台,他朝四方略一拱手,声音平和却极具穿透力:“承蒙各位赏光,老朽主持今夜拍卖会,规矩照旧,价高者得。”
没有多余的寒暄,第一件拍品被请了上来,是一柄被镶嵌了避尘珠的短剑,做工精致,流光溢彩,引来不少人争相竞价。
接着便是瓷器、首饰一类的物品,南雾山等人对这些东西的兴致不多,只当开了眼界便可。
倒是陆方盈看上了一块墨色的和田玉,举牌叫了两次价,便拿下了。
随后一件拍品是能够淬炼筋骨的玉髓膏,第五绯本想拍下赠予席云,但最终被二楼的富商以高价拍走了。
她也不恼,只低声说道:“等我回去给你炼更好的。”
席云轻轻点头,“多谢三师姐。”
很快就到了最后一件拍品,前朝古物,宇文昭的墨笔,玉杆紫毫。
台上老者还在介绍,夸赞宇文昭的才情和德行,以给这支笔抬价,第五绯觉得没什么意思,招呼席云跟她一起走,这个时间还能吃点热乎乎的小吃。
眼见两人立马起身离开,南雾山和陆方盈也打算交钱取了那玉石就走。
南雾山从侍从的手中接过和田玉,待陆方盈付了款之后,递了过去。
墨色的和田玉在灯火的映照下,透出温润光泽,衬得她的手更加白皙。
陆方盈接过和田玉,收入口袋中。
“你买这块玉做什么?”南雾山疑惑问道。
陆方盈浅笑:“墨玉难得,拿来收藏正好。”
“你竟有收藏玉的喜好。”
两人边说边走出了拍卖场,晚风带着水汽迎面拂来,长街上的花灯依旧亮闪闪的,游人依旧兴致高昂,似乎是弥补先前害怕狐妖而躲在家中的遗憾。
“师姐,陆方盈,这边!”席云站在一个小摊前,用力朝他们挥手,第五绯现在他旁边,手里已经捧着一份热气腾腾的炸豆腐。
南雾山和陆方盈朝他们走来,只见第五绯跺着脚,张开嘴不停哈气,豆腐在她嘴里仿佛又炒了两回。“好烫好烫。”
四人围坐在小摊旁边的矮桌上,席云还端了好几家的不同小吃来。
“小心烫喔。”第五绯以过来人的经验提醒道,但又舍不得放下这份炸豆腐。
这副模样反逗得其他三人哈哈大笑。
“吃吧吃吧,明日就要启程了,就尝不到这里的小吃了。”南雾山拿起桌上的炸油饼,小心地掰开,分了半个给陆方盈。
席云手上动作一顿,想到接下来就要回到康郡,心中难免有些不安。
陆方盈嚼着油饼,见席云情绪有些低落,取了一碗杏仁茶放在他的眼前。
席云抬头撞上陆方盈关切的目光,他看向身边的人,每一个都给了他勇气。
他拿起汤匙,盛了一口杏仁茶送入口中,一股淡淡的清香夹杂着一丝苦味在嘴里弥漫开来。
四人一边闲聊,一边赏灯。
一夜即过,晨光微熹。
第五绯打了个哈欠,靠在客栈门口,看着陆方盈低声和马夫确认路线。
不知是不是起得太早,席云虽然动作利落,将行李都安置上了马车,但偶尔还是会有片刻的怔愣。
南雾山和掌柜的交了房间的钥匙,走出客栈时,阳光正好升了起来,为秦安城的屋檐镀上了一层金边。
陆方盈沟通完,正巧转过身来,与南雾山四目相对,他唇边泛起一抹温和的笑意,声音爽朗:“都收拾好了吗?我们该出发了。”
四人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掀开帘子看着身后越来越远的秦安城,终于有了几分离别的感觉。
“不过……为什么突然开始坐马车了?”席云坐在一侧,马车虽大且省力,但坐了四个人,到底难以舒展。
“哎呀,还不是……”第五绯刚想说还不是因为小山恐高,不然御剑的话,很快就能到了,但话才说了个开头,就收到了来自南雾山的警告。
“走那么远的路,人家脚起泡了怎么办!”第五绯只能将原因归结到自己身上,“而且马车总比用走得快呀。”
她侧靠在南雾山身上,想起这辆马车还是自己雇的,底气十足道:“既然是我出的钱,不许有任何异议!”
“我去外面坐坐。”陆方盈见她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撤出来空了一侧的位置给第五绯睡觉。
她开心道:“陆方盈,你真是大好人!”
席云见陆方盈就这样抛下了他,想要跟着出去,却被第五绯一把拉住:“小席云,好好待着调息修炼!”
南雾山看到席云吃瘪,只能乖乖留在马车里,没忍住笑了出来。
席云一脸幽怨地看向南雾山,在第五绯的催促下,只能开始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