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山之盈 第11章 非我族类

“唔……啊……”

南雾山被身旁的声音吵醒，她起身点燃蜡烛。

晚饭之后，南雾山留席云和陆方盈一间，加固防护咒后，她带着李晚舒回到隔壁客房休息。

南雾山将烛台放置床头，俯身查看李晚舒的情况，只见她深陷梦魇，而她的妖气骤然变淡了。

嗬嗬……

女妖背靠古树，取出止血药粉倒在左臂的伤口上，药粉的灼痛让她不忍呼吸。

子时一刻，贡萤谷边境。

“她跑不了，中了我的星引，除非自断一臂。”女子勾唇，气势高傲。

“少主。”黑暗中传来一阵脚步声。

女子回头，略显诧异：“段殊师兄，你不是回宗门了吗？”

段殊面色有些难看，向明月芙简要说起在清禾镇的遭遇，“可惜人被周盈居的，带走了。”

“周盈居？”明月芙冷哼道：“还不是师兄技不如人，丢尽了宗门的脸面。”

段殊握紧佩剑，压下心头不快，“少主，我愿将功补过，助你降妖。”

明月芙见他伏低姿态，翻了个白眼，但还是给了他这个面子。她将腰间那根名为“星引”的长鞭取下，送入灵力，鞭子上流转的微光似乎被无形之力牵引，指出了那妖的方位。

明月芙眼中闪过一丝狩猎的兴奋，身形一动，率先追了出去，段殊和其余宗门弟子立刻紧随其后。

寂静的森林中，任何风吹草动都尤其刺耳。

女妖看着伤口上驱散不掉的流动微光，猜到是明月芙的法器之力。以她的妖力，根本无法解除，且明月芙等人已快步追来。

“在那里！”女妖的动向已被人发现。

长鞭再次破空而来，擦过她的耳畔，直接嵌入树干之中。她赶忙起身，拼命奔逃，根本不敢回头。

可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女妖的心沉到了谷底。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她的步伐越来越沉重，逃跑的姿态愈显狼狈。

“她快不行了！”一名弟子兴奋的喊道。

“提速追！”

明月芙越发得意，她挥起长鞭，直击女妖后心，但被她侧身躲过，长鞭戳破她的肩胛。

她看着鞭尾的妖血，愈加兴奋，却没注意到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暗，追捕的路线越来越狭窄。待她停下脚步，才发现自己已身处巨石迷宫之中。

狭窄的通道蜿蜒曲折，岔路极多，形态各异的巨石在月光下投出幢幢黑影。她扭头查看，已有几名跟不上脚步的弟子迷失在迷宫里。

而星引虽有方位，却不得路线，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都别乱走，跟紧了！”

追杀之人已经迷失，女妖提气，顾不上新添的伤口，朝迷宫的出口快步走去。

突然，她与一名落单弟子撞个正着，弟子一惊，然而还未拔剑，就被她抓破血管，失血倒地。

她不敢停留，刚刚一击，胜在出其不意，现下她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赶紧找一个安全之地疗伤，才是最要紧的。

“晚舒，晚舒，醒醒！”南雾山轻轻摇晃李晚舒的肩膀，语气中带着担忧。

李晚舒呼吸一滞，猛然惊醒，她双目失神，泪水夺眶而出。

看她这样，南雾山拥住她，轻抚她的后背。猜测是白天的遭遇吓到她了，“别怕别怕，我在这守着你呢。”

李晚舒点点头，缓和片刻后，擦干了泪水。她强压下心中的恐惧，挤出一个想让南雾山安心的笑容。

南雾山看着她重新躺下，但整个人背过身，蜷缩着。

敲门声响起。

南雾山吹灭蜡烛，拉开房门，侧身出了客房。

“她出事了！”席云率先开口。

南雾山一头雾水：“她？”

席云抿着唇，纠结片刻后，全盘托出：“如莺是妖，我感受到了她的妖气，但气息渐弱……”

“在哪里？”

“东南方向，贡萤谷。”说完，他拉住南雾山，“如果你不会救她，就别去。她是好妖，从未伤人性命，是她救了李晚舒，和我。”

南雾山抬眼，和陆方盈四目相对。“你留下。”

陆方盈颔首。

“我也去，贡萤谷地势复杂，有石林迷宫，我认得路。”

南雾山沉吟，最终还是答应了：“不得擅动，跟紧我。”

“务必小心。”陆方盈叮嘱。

南雾山不再多言，带着席云就要往外走。但还未下楼，又拐了回来。

陆方盈疑惑道：“怎么了？”

“接着。”

南雾山抛了就走，等陆方盈下意识接住一看，是她的太清伞。

他握紧伞柄，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石林如巨兽獠牙，参差林立。

南雾山和席云悄无声息地潜入这片土地，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鲜血混合的锈味。

“若她身受重伤又遭追杀，必然藏于迷宫之中。”

席云的声音很低，周围一片死寂，只有他们踏碎枯叶的微响。

“啊——！！”

突然，一声惨叫撕裂寂静，紧接着是兵器碰撞的声音，妖气陡然变浓，令人作呕。

南雾山眉头紧锁，事情不妙。

“救命啊……救命！”是人的求救声。

席云被吓一跳，虽然脸色惨白，但眼里闪过一丝解气。

南雾山起步就要冲进迷宫，却被席云一把拉住，“我们是来找如莺的。”

“见死不救，非我之道。你待在此处，注意隐蔽。”她的语气不容置疑，不等席云反对，已经掠向出事之地，快得只剩一缕清风。

通道尽头，景象宛如地狱。

两名千羽宗弟子倒在血泊之中，死状惨烈。一人胸腔被打开，内脏已不翼而飞，另一人的脖颈被折断。

角落里，明月芙背靠石壁，衣服被血污浸染，握鞭的手不住颤抖。段殊持剑拄地，挡在她的身前，但呼吸粗重，显然俩人都已是强弩之末。

南雾山的目光扫过他们，定在场中那庞然大物身上。

不容迟疑，一阵强劲的气流向她的腰腹袭来，她身如雷电，避开了这一击。同时双钰扣脱手而出，击中来物，爆开火花。

“没用的……咳咳，火攻对石蜥无效。”明月芙在旁说道。

南雾山足尖轻点石壁，借力腾空，石蜥的长尾擦过她的鞋底，重重压在石柱之上，碎石四溅。

她在空中拧身，没有弓，没有箭。

但她的指尖有数道清光亮起，数道灵箭如疾风骤雨般射出，专攻石蜥的薄弱处。

箭意犀利，但石蜥皮糙肉厚，吃痛之下，更显狂暴。

南雾山身形灵动，每一次都险险避开致命一击，她的动作干练，高效。

明月芙看着那抹游刃有余的青影，嘴唇咬出了血，耻辱和恐惧啃噬着她。段殊的剑垂下，集中精力调息，恢复体力。

南雾山找到了一个空隙，她将灵力凝注清如箭中，拉满弓弦，极速射出。

清如箭自它眉心贯穿，它的眼球凸出，难以置信。

然后，它的妖力骤然溃散，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震起一片尘埃。

南雾山缓缓收势，立于妖尸之上，青衫依旧。

她转过身，目光落在明月芙和段殊身上，眼神平静无波。

段殊喉结滚动，艰难吐出两个字：“……多谢。”

“能走就跟上。”南雾山转身，没有再理会，一路向迷宫出口走去。

明月芙和段殊对视一眼，踉跄起身，沉默跟上。

路上，南雾山还顺便带上了其他三个迷路的千羽宗弟子。

石林迷宫出口，现下暂时安全，但考虑到席云的立场，南雾山没有马上和他汇合。

“你们怎么会闯进迷宫？”她立于众人面前，静等一个答案。

无人应答，只有劫后余生的喘息，和压抑的咳嗽。

南雾山继续追问：“你们在追杀一只鸟妖，她现在何处？”

明月芙吐出一口浊气，她猛地抬头，盯着南雾山，“你也在追杀它，还是……你是赶来救她的？”

南雾山沉默以对，明月芙继续开口：“你身为修仙门派弟子，竟然赶来救一只妖？！周盈居担守护之责，你们防得是谁，你还分得清吗！”

“她从未滥杀无辜。”南雾山终于开口，声音平淡。

“哈！从未滥杀无辜？”明月芙像是听到了可笑无比的笑话，声音尖锐：“那又如何？你看看他们，你再看看那些妖！”

她指向迷宫深处，“它们吃人的时候，难道会先问一句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吗？！妖就是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明月芙情绪激动，牵扯伤口，不免抽气咳嗽。

南雾山静静听着，直到她说完。风吹起她额前的几缕发丝，她的眼神没有因此而动摇，反而更加冷静。

“我守的，是心中之道，是善恶之界，非一族一类之偏私。”她的声音压过风声，落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若因恐惧而滥杀，因不同便铲除，这与你口中的妖怪有何异？今日，我不会对你们见死不救，也不会因她是妖就放任你们杀戮。”

明月芙瞳孔骤缩，她张了张嘴，却一时无法辩驳。

南雾山不再看她，如莺的气息已经消散无踪，恐怕已经逃离。她身影一闪，便融入黑夜之中，绕了一圈，才回头找席云汇合。

明月芙僵立原地，良久，才沙哑开口：“回宗门。”

山谷空荡，冷风中夹杂着血腥气。

第五偃的手按在剑柄上，剑未出鞘，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已经弥漫开来。

他知道，他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