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之尽 第60章 我在想你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那种安静，和往常都不一样。不是做完题后的疲惫安静，也不是两人各自看书时那种默契的安静。这是一种……空洞的，带着回响的安静。连柏言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再绕着他脚边转，而是跳上窗台，望着楼下，尾巴尖儿轻轻晃着。

林溪言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腿有些发麻，才慢慢地、几乎是拖着步子走到床边，坐了下来。身下的床垫似乎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体温和重量。空气里，也仿佛还萦绕着那股熟悉的、干净又让人心安的气息，混合着刚才那个吻留下的，滚烫又绝望的味道。

他抬起手，指尖又一次碰了碰自己的嘴唇。微微的刺痛感还在，清晰地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江亦柏用力捧着他脸的温度，他急促的呼吸，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翻涌着情绪的紫，还有最后那句沙哑的“等我”。

每一个细节，都像用烧红的烙铁，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记忆里。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闷闷地疼。不是撕心裂肺的那种，而是一种缓慢的、持续的钝痛，伴随着一种巨大的、无所适从的空茫。

他环顾着这个房间。书桌上，江亦柏常用来给他讲题的那支钢笔不见了；床头柜上，那个总是多出一个、专门给他准备的保温杯也被带走了；连空气中，那份无处不在的、属于江亦柏的强烈存在感，也仿佛随着房门的关闭而被抽离。

这里突然变得……好陌生。

他蜷缩起身子，抱住了膝盖，把脸埋了进去。黑暗中，感官变得格外敏锐。他能听到窗外远处街道隐约传来的车流声，能听到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还能听到……自己有些过响的、带着细微哽咽的呼吸声。

他以为自己可以很平静地接受分别。毕竟只是几天而已。可当那个人真的转身离开，当这个空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那种熟悉的、仿佛要被整个世界遗弃的冰冷感觉，又开始从四肢百骸悄悄蔓延上来。

原来，习惯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习惯了身边总有一个人，习惯了被无微不至地照顾，习惯了那种紧密到几乎窒息的拥抱和依赖……一旦失去，哪怕只是暂时的，也足以让人溃不成军。

不知道过了多久，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身体微微一颤，过了好几秒，才慢吞吞地拿出来。

是江亦柏发来的消息。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拍的是高铁车厢的窗户，窗外是飞速倒退的、模糊的都市夜景，玻璃上隐约反射出拍照人拿着手机的、模糊的轮廓。

什么话都没说。

但林溪言看着那张照片，看着玻璃上那个模糊的、熟悉的影子，心里那阵尖锐的酸涩和空茫，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轻轻托住了一下。

他知道了。江亦柏在告诉他，他已经在路上了。也在用这种方式，确认他的存在。

林溪言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然后点开对话框，手指在键盘上悬停着，打了几个字，又删掉。反复几次，最终只发出去一个简单的：

【嗯。】

他知道江亦柏懂。懂他的不安，懂他的不舍，懂他所有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情绪。

几乎是消息发出去的瞬间，聊天界面顶端就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

几秒钟后，一条新消息跳出来。

【江亦柏：到家了。】

林溪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他到了那个临时的、学校的家。

【林溪言：这么快？】

【江亦柏：嗯。高铁快。】

又是一阵沉默。林溪言看着那简单的几个字，仿佛能想象出江亦柏此刻正站在陌生的宿舍里，皱着眉，不太耐烦地打着字，或许旁边还有新室友在喧闹，而他只想尽快结束这嘈杂，和他联系。

心里那点钝痛，似乎又被这笨拙的报备抚平了一丝。

【江亦柏：柏言呢？】

【林溪言：在窗台上。】

他拿起手机，对着窗台上团成一团的柏言拍了一张，发了过去。

照片发过去后，那边安静了一会儿。然后，

【江亦柏：它倒睡得香。】

语气里似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抱怨？大概是在抱怨只有他一个人身处陌生环境，而他和猫都在熟悉的家里。

林溪言看着这句话，几乎能想象出江亦柏此刻微蹙着眉、有点不爽的样子。他忍不住，极轻地笑了一下，嘴角弯起的弧度很小，却驱散了些许眉宇间的阴霾。

【林溪言：它可能……也在想你。】

这句话发出去，林溪言自己的耳朵先红了。他其实想说的是“我也想你”，但话到嘴边，又怂了，只好拉柏言出来当挡箭牌。

手机那头彻底没了动静。“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闪现了几次，又消失。像是在斟酌，又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

林溪言抱着手机，等得有点心慌。是不是……说得太直白了？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撤回时，消息来了。

不是文字。

是一条很短的语音。

林溪言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点开，把手机贴到耳边。

听筒里传来江亦柏低沉沙哑的声音，背景似乎还有一点点风声，可能是在阳台或者走廊。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穿过遥远的距离，直接撞进林溪言的耳膜：

“想我就说。”

顿了顿，又补充了三个字，语气硬邦邦的，却带着滚烫的温度：

“我也想。”

语音结束了。

林溪言愣愣地举着手机，耳朵里还回荡着那低沉沙哑的嗓音，特别是最后那三个字，像带着电流，从耳廓一路麻到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比刚才被亲吻时还要烫。他猛地放下手机，把发烫的脸埋进膝盖里，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狂跳，像揣了只受惊的兔子。

这个人……怎么……隔着这么远，还能这样……

他羞得无以复加，心里却像是被打翻了一罐温热的蜂蜜，黏稠又甜腻的暖流肆意蔓延，将那些冰冷的空洞和不安都冲淡了许多。

原来，直球不只是撒娇和黏人。

还有这种，隔着山海，依旧精准无比的、让人心跳失序的坦诚。

过了好一会儿，林溪言才敢重新拿起手机。他看着那条短短的语音信息，手指悬在上面，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勇气再听一遍。他怕心脏承受不住。

他点开打字框，指尖微微颤抖着，输入：

【知道了。】

想了想，又删掉。改成：

【你……早点休息。】

发送。

这次江亦柏回得很快。

【江亦柏：嗯。你也是。】

【江亦柏：别熬夜。】

看，又来了。人都不在身边了，叮嘱却一句没少。

林溪言看着屏幕上那简短的文字，仿佛能看到江亦柏皱着眉打下这些字的样子。他抿了抿唇，心里那点甜意和暖意，渐渐压过了离别的酸涩。

他放下手机，重新躺回床上。被子里似乎还残留着江亦柏的味道。他拉高被子，把自己埋进去，深深吸了一口气。

窗外，夜更深了。

分别的第一天，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熬。

因为知道，在那个陌生的城市里，有一个人，和他看着同一片夜空，在用他笨拙又直接的方式，告诉他：

我在想你。

而我们，很快就会再见。

旅途是各自的，但终点，始终交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