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之尽 第36章 陪着你

清晨的寒气像细密的针，刺在裸露的皮肤上。江亦柏快步走在几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呼出的白气迅速消散在冷空气里。他手里紧紧攥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刚才房间里的一幕幕还在脑子里反复上演——林溪言苍白的脸，绝望的眼神，手腕上那道刺目的红痕，还有他蜷缩着抱住自己外套发抖的样子……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钝刀，在他心口来回切割。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一秒都不能再让那个人独自待在那个冰冷、破旧、充满绝望气息的小屋子里。

这个念头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坚定。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后怕和心疼，毫不犹豫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那边传来一个温柔却带着刚醒时慵懒的女声：“小柏？怎么这么早打电话？出什么事了？”是他妈妈许盼汀。

江亦柏脚步没停，声音因为寒冷和急促显得有些紧绷，却异常清晰：“妈，跟你商量个事。”

“嗯？你说。”许盼汀的声音立刻清醒了些，带着关切。

“我想接个人回家住。”江亦柏语速很快，却不容置疑，“就现在。长期住。”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像是在消化这个消息。“……谁？是……溪言那孩子吗？”许盼汀的声音里没有惊讶，只有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自己儿子这段时间的变化，她这个当妈的看得最清楚。

“嗯。”江亦柏应了一声，喉咙有些发干，“他一个人住那边……我不放心。”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压抑的情绪，“很不好。”

许盼汀在那头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却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反而充满了支持和温柔：“我早就想说了……那孩子，看着就让人心疼。家里空房间那么多，早该接他来了。需要妈妈现在过去帮忙吗？”

“不用。”江亦柏心里一暖，语气也缓和了些，“我自己处理。你先帮我把客房收拾一下？就我隔壁那间，阳光好点的那间。被子用那套新的鹅绒的，他怕冷。”

“好，知道了。我这就去。”许盼汀答应得干脆利落，“你好好跟人家说，别吓着孩子。”

“嗯。谢谢妈。”江亦柏挂了电话，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他早知道妈妈会支持，但亲耳听到，还是松了口气。

他脚步没停，一边朝着熟悉的早餐店方向走，一边又迅速拨通了班主任的电话。

“老师，我是江亦柏……嗯，抱歉这么早打扰您。今天我和林溪言请假……对，一整天……他身体很不舒服，需要休息……原因我之后跟您解释……好的，谢谢老师。”

言简意赅地请好假，他收起手机，刚好走到常去的那家早点铺子。热气腾腾的蒸汽混着食物香气扑面而来。

“阿姨，一碗小米南瓜粥，要最烫的那种。一笼虾饺，一笼烧麦，再要两个豆沙包，糖少放点。打包，谢谢。”他语速很快地报着，视线扫过玻璃柜里的各色早点，又补充道，“再要一杯热豆浆，多糖。”

他记得林溪言好像喜欢甜一点的东西。

提着满满一袋热气腾腾的早餐，食物的暖意透过塑料袋传到掌心，却丝毫驱不散他心里的焦急。他几乎是跑着往回赶。

重新站在那扇被自己踹坏的门前，江亦柏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才轻轻推开门。

房间里，林溪言还维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侧躺着，被子盖到下巴，只露出一双眼睛，望着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动静，他睫毛颤了颤，视线转过来，看到是江亦柏，眼里闪过一丝极细微的、安心的光，虽然很快又被不安取代。

“买了点吃的，趁热吃。”江亦柏把早餐放在床头柜上，语气尽量放得轻松自然。他走到床边，很自然地伸手探了探林溪言的额头，试了试温度，“没发热就好。”

手指触到的皮肤微凉。

林溪言看着那一大袋早餐，又看看江亦柏，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江亦柏却没给他拒绝的机会。他弯下腰，双手撑在林溪言身体两侧，目光平视着他，语气认真又带着点不容商量的软乎：“溪言，跟你商量个事。”

林溪言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认真的脸，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你那个打工，我已经帮你辞了。”江亦柏先斩后奏，看到林溪言瞬间睁大的眼睛，立刻补充道，“钱的事你不用管，我有。你以后就安心上学，好好吃饭。”

“然后，”他顿了顿，观察着林溪言的反应，声音放得更柔，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决心，“这个地方太冷了，环境也不好，不利于你休养。我妈刚才打电话，说家里客房都收拾好了，被子也晒得暖暖和和的。”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林溪言露在被子外面的、没受伤的那只手，指尖在他微凉的手背上摩挲着，眼神近乎恳求：“跟我回家住，好不好？就住我隔壁，我方便照顾你。不然我整天提心吊胆的，课都上不好。”

回家？跟他回家？住到他家里去？

林溪言彻底愣住了，眼睛因为震惊而微微睁大，苍白的脸上甚至透出一点无措的红晕。这……这太突然了，也太……他怎么能……

“我……”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不……不用……太麻烦……”

“不麻烦！”江亦柏立刻打断他，语气急切又委屈，“怎么会麻烦？我妈可喜欢你了，巴不得你早点去。家里空着也是空着。你一个人在这里，我才麻烦，整天想着你吃没吃饱，穿没穿暖，有没有又……”他及时刹住车，没把那个词说出口，但眼神里的后怕和心疼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晃了晃林溪言的手，开始耍赖撒娇：“去嘛去嘛……就当是可怜可怜我？不然我肯定天天逃课跑来守着你，到时候成绩下降，老师找我爸妈，我就说是你害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林溪言被他这番胡搅蛮缠说得哭笑不得，心里那点抗拒和不安，被他这直白又赖皮的方式搅得七零八落。

他看着江亦柏那双写满了“你不答应我就绝不罢休”的紫色眼睛，感受着他手心里传来的、坚定不移的温度和力道，所有拒绝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好像永远都没办法真正拒绝这个人。

见他不说话，江亦柏当你默认了。眼睛瞬间亮起来，嘴角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他不再给林溪言反悔的机会，直接行动起来。

“来，先把粥喝了，暖暖胃。”他松开手，转身去拿那碗还烫手的小米粥，小心地搅拌着，舀起一勺，仔细吹了吹，递到林溪言嘴边，“啊——”

林溪言脸颊泛红，窘迫地想接过勺子：“我……自己来……”

“不行，你手不方便。”江亦柏理由充分，躲开他的手，执拗地把勺子又往前递了递，眼神期待地看着他，“快点，凉了不好吃。”

林溪言看着他这副样子，最终还是妥协地、极其缓慢地张开了嘴。温热的、带着南瓜清甜和米香的粥滑入喉咙，暖意瞬间蔓延到冰冷的胃里。

江亦柏耐心地一勺一勺喂他，时不时问他烫不烫，还要不要吃点别的。那专注认真的样子，像是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大事。

勉强吃了小半碗粥和两个虾饺，林溪言就摇摇头，表示吃不下了。

江亦柏也不勉强，放下碗，抽了张纸巾自然地替他擦了擦嘴角。

然后，他站起身，环顾了一下这个狭小冰冷的房间，目光最后落回林溪言身上。

“东西就不用带了，家里都有新的。”他说着，弯下腰，不由分说地连人带被子一起，稳稳当当地打横抱了起来。

“！”林溪言惊得低呼一声，手下意识地抓住他胸前的衣服，“……我能自己走。”

“地上凉，而且你没穿袜子。”江亦柏理由充分，抱着他往外走，动作小心地避开他受伤的手腕，“闭上眼睛，一会儿就到了。”

他抱着他，走下阴暗的楼梯，走出这栋破旧的居民楼，走进清冷的晨光里。

一路上，林溪言都把脸埋在他胸前，不敢抬头看周遭可能投来的目光。江亦柏的怀抱温暖而稳固，心跳声沉稳有力，隔着一层毛衣布料，清晰地传递过来。

冷风吹在脸上，却似乎不再那么刺骨。

江亦柏家离学校不远，是一栋看起来就很温馨雅致的小洋楼。许盼汀早就听到动静，打开了门等着。看到儿子抱着个人回来，她脸上没有一丝惊讶，只有温和的笑意和关切。

“阿姨早上好。”江亦柏打了个招呼，脚步没停，“妈，我们先上去了。”

“快上去吧，房间都收拾好了。”许盼汀柔声应着，目光温和地扫过江亦柏怀里那个只露出一点黑发顶的、显然十分害羞的男孩，体贴地没有多问。

江亦柏抱着林溪言，熟门熟路地上楼，推开一扇房门。

房间里宽敞明亮，铺着柔软的地毯，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进来，暖融融的。空气里弥漫着阳光和淡淡洗衣液的清香。一张大床上铺着看起来就无比柔软舒适的鹅绒被，蓬松得像云朵。

江亦柏走到床边，极其小心地、像放置什么绝世珍宝一样，将林溪言轻轻放进那一片柔软温暖里。

被子瞬间陷下去一块，包裹住他冰冷的身体。

“以后你就睡这里。”江亦柏替他拉好被子，嘴角弯着，眼神亮晶晶的，带着一种“终于把你叼回窝了”的满足和安心，“我的房间就在隔壁，有事随时叫我。二十四小时待命。”

林溪言陷在柔软得不可思议的被褥里，周身被温暖和好闻的气息包围着，看着站在床边笑得一脸灿烂的江亦柏，还有这间明亮温馨、与他那个破旧出租屋天差地别的房间，一时间有些恍惚。

像是在做一个不真实的、温暖的梦。

江亦柏弯下腰，替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再睡会儿。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阳光落在少年带笑的眉眼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