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照透寝殿前,我和谢谢烬给对方一件件穿好衣物。
动作很慢,像是进行一场虔诚的仪式,我们从坦露,到一层层遮掩,明明在以衣物之厚逐渐远离。
但却在系好腰带的绳结后,紧紧抱在一起。
漫长,迷醉,又令人疲倦的夜晚过后。
日光蜿蜒出云线,模糊地爬上窗户,一瞬间光风肆虐,吹散寝障内潮湿的不安和遗憾的阴霾。
天亮了,谢烬洄轻轻揉着我的背。
既使没有实质进展,折腾得也是够呛。
我们知道,也体会到了,经过这一夜,尚在我和他之间,所有的朦胧距离感,全都消失了。
谢烬洄的怀抱,也变得不一样了,更彻底,更深邃。
我闭上眼睛,就能想起他每一处的样子,伏在他的肩头,不禁笑出了声。
谢烬洄准是猜到我在想什么,他用最迷人的声线问我。
“鸢姀,我好看吗?”
我脸上一热,赶紧咳嗽一声
“闭嘴吧你!”
因为,发出咳嗽声的不仅是我,还有我那七位哥哥。
他们尽管随着**外涌的谢烬洄看到了昨夜的情景,但很有自觉地一直紧闭双目,不看不问。
但我知道,他们未必没听。
哥哥们把各自吞下的十世红缠酒,吐给了谢烬洄,也太叫我气愤了。
可也不能责怪他们,要是他们几个受酒劲儿控制,在谢烬洄识海里干出点儿奇怪的事儿,说不定会伤了炉子的根本。
他们吐酒时干脆,吐完了也后悔。
寄希望于谢烬洄的定力,简直是一场豪赌。
好在赌赢了,谢烬洄他除了有定力,还有对我的爱。
他虽脱了我的衣服,但他更想脱掉的是我们的命运。
谢烬洄依偎在我耳畔时,我隐约记得他呼吸里的一半清醒一半沉溺。
我们在**的泥潭里翻滚,不知疲倦,最终跋涉出来,都还完璧无瑕。
这次神魂交融,有了意外收获,我竟能不用进入谢烬洄体内,便可以感应到哥哥们的动态了。
也许,因为我们说到底,都是溯澪帝君的分支,所以一旦有情感牵绊,就成了既分离又共存的整体。
哥哥们咳嗽声渐次减弱了,老那么咳,嗓子也受不了。
见我和谢烬洄的追究之词只是一句,下不为例。
哥哥们成了七条快乐的飞鱼,在我意识里疯狂扭曲。
扭着扭着,我看见七位哥哥所在的冰层之上,忽有一轮金色圆丹冉冉升起。
七哥头发上的日轮跟升上来的东西一比,颜色逊色不少。
六哥学贯五车,他智慧的双眼别的看不着,看见宝贝绝对锁定。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像要表达什么不可描述的事儿。
最后他激动地说:“妹夫行啊,欲未外泄,返化金丹,此乃至宝,至宝。”
说着,六哥迈开他老沉思,少运动的笨重腿,结果……
当然是衣衫飘飘,手方起身就至的五哥抢先好几步,将那金丹托在手心。
三哥过去嗅了嗅,四哥琢磨着能不能酿酒,七哥自惭摸头,大哥眼白里闪烁金光,只有二哥一脸深沉,想到了我。
“八妹!”他说:“要不,这金丹你吃了吧。”
一瞬间,我感觉嗓子冒烟,一顿咳。
谢烬洄脸色,白里透红,红里透白,张着嘴干笑。
我哑着嗓子连连推辞,“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二哥是个纯洁的憨批,他疑惑道:“那本就是给你的,你不要谁要……”
我……
能不能跟这几个哥哥断亲,你们不知羞耻只看根本,我做不到啊,我脑子里全是谢烬洄私藏小书里的颜色。
我脑袋发沉,变成红石头,直接砸进谢烬洄怀里,最好能钻里头藏起来。
不行,钻里头不就得被那几个哥哥按在桌子上,撬开我的嘴,把那个什么宝贝仙丹强塞给我。
还得发自真心地对我说,这玩意对仙体大有裨益。
谢烬洄冷笑,一边揉我的头,一边对那七位哥哥语气阴沉地说:“各位舅哥,你们留着享用吧,说不定能炼出什么顺手的法器。”
哥哥们得到命令般的默许,立即朝五哥聚集。
随之,那金丹未等他们聚拢,便自身劈开,分成七等份,分别飘在七位哥哥面前。
七根指尖轻轻一点,每片金丹碎片都投下了锋利的阴影,笼罩在七位哥哥身上。
金光灿灿,铺满阴影,渐渐融入身心。
只见哥哥们瞬间面露欢喜,深深地施礼。
听到大哥哈哈大笑起来,“溯澪,你不必怀疑,你就是溯澪。
昨夜,我们在你松懈之时看到你的秘密。
你以为你是谢烬洄,你想隐瞒我们。
不,溯澪,你就是溯澪。”
我从谢烬洄怀里挣起来,吓了一跳。
谢烬洄与我面面相觑,对大哥说的话难以置信。
秘密隐瞒不了,倒是无妨,七位哥哥和我们已经是密不可分的同伙。
哥哥们说谢烬洄就是溯澪,怎么会呢?
“几位哥哥,”我疑惑开口,“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他只是溯澪帝君的一缕神识所化的炉子,你们为何说他就是溯澪?
我知道溯澪帝君真身是净水,但谢烬洄充其量是一滴水,他怎么可能是真身本身呢。”
大哥嘿嘿一笑:“对我们来说,一滴水也好,全部水也好,他带给我们的感受,就是溯澪。
溯澪能将自己变成谢烬洄,那谢烬洄也有可能成为溯澪啊!”
“怎么变?”我心中急切,冲口而出。
大哥挠了挠头,爽朗道:“我可不知道,我只是说出我的感受。
可能,有那个可能,但怎么可能,我就不知道了。”
空欢喜一场,原来是大哥他们记忆里的溯澪和谢烬洄完美重合,让他们有了再度在溯澪体内存在时的感觉。
我很失落,要是谢烬洄有办法成为溯澪,对他来说不失为一线生机。
谢烬洄拖起我耷拉下来的脸,笑说:“鸢姀,又在为我想活路了?
我们不是说好同生共死的吗,无论我活了或是死了,一旦见不到你,你知道我会做什么吗?”
“谁管你做什么!”我既笑吟吟,也瞪他,“你要是活了,能拉我一把就拉一把,要是拉不了,就好好照顾好你的情根,别让她丢了。”
谢烬洄的眼睛一瞬放空,他说:“鸢姀是圣晟天帝的情根,若我真是溯澪,我宁愿再次挖出自己的情根,换上你。”
我不笑了,直勾勾盯着他,字正腔圆道:“真残忍!我不许!”
这时,哥哥们那边传出来撞在一起的哎呦声,以及一下子飞出老远的哟嚯嚯嚯声。
我和谢烬洄被他们吸引,将神识凝向他们。
七个哥哥们此时像打乱在冰面棋盘上的散乱棋子,天南地北到处都是。
发现我们注意到了他们,七道身影迅速闪回八仙桌旁,互相点头致意。
七哥被众星拱月般推了出来,五哥紧随其后,后面三哥四哥也组成一对儿。
大哥说,方才的金丹果真是好东西。
“有了这金身加持,要是再遇到那七个坏小子,保管他们一露头就把他们吸过来抓了!”
干说不练假把式,我还不明白吸啊捉啊是什么意思。
七哥和五哥站在对面,身体同时闪现出金色光晕,光晕一个左旋一个右旋,就看他俩嘎吧一下吸在了一起。
再看三哥四哥,他俩玩的是背靠背,弄出同旋的光晕。
我眼瞅着他们把对方弹到了老远的地方,他俩又像七哥和五哥一样旋出差异的光。
嗖嗖嗖,他俩一起从千里之外相互吸引,最终撞个满怀。
我看懂了,哥哥们这是准备用到时候这种能力,将本就与他们一体的下界七欲,一吸捕获啊!
随即,我看向谢烬洄,赞叹道:“洄洄,原来你的**,可以化作玄铁耶!”
*
欢乐的日子对于我鸢姀神女而言,从不短暂。
所有的哀伤啊,痛苦呀,不如意呀,它们可以有,但只能占一点点。
就像甜果子里有酸涩,谢烬洄的脑子里有圣洁也有颜色。
他最近新添了毛病,有点儿对我动手动脚,不过我也没好到哪儿去。
此事不提。
距离沾染「吸引力」的那天,已过了七日。
谢烬洄除了偶尔处理紫极殿的事务,到宥情桃居催进度,就是带着我回莫须尘渊里偷书,找池子聊天,用仙力喂喂山包包。
祖君虽然不吱声,但已经允许他的假儿子,真儿媳到他家里坐一坐。
事有曲折,但缘分不假,祖君有时还会泡上一壶据说是溯澪帝君爱喝的茶,沉默不语在无里,等我们来。
我觉得祖君和从前不一样,他开始关注莫须尘渊里的一花一木了,将它们打理得各具特色,全是奇葩。
这么个玲珑剔透古怪心,还能在莫须尘渊这个不彻底的「无」的想象里呆多久呢?
他或许也意识到了,在我和谢烬洄彻底离开后,整个仙界就将赖上他。
*
逸风渠来的时候,刚从莫须尘渊回来的我,正追着抢走我画册的谢烬洄。
他在前面跑,我拿石头丢他,这一丢石头就变了线,砸中了逸风渠的脑门。
哎呦呦,这位帝君碰瓷技术刁钻,他控制石头砸自己,还钓着我不得不跑过去给他道歉。
我先一步挪到逸风渠身前,笑着拱手赔礼。
逸风渠倒不客气,一只手盘着一个溜圆的球,另一只手掀起他大红的袖子,抬手扶住我的胳膊。
我好奇抬起头,刚想说不用见外,我拜就拜了,谁让你是神明的神明呢。
可我居然被他盯住了。
在那一刹那里,逸风渠微微弯着腰,眼底闪过一束束粉红色的震荡。
我被他好似熟悉,那一张明艳的脸吸引到了他的一段记忆里。
那里像是一处山野,他是柔软轻盈的桃花,到处是自由不羁的灵魂,漫山遍野跑动着天真烂漫的生灵。
桃花如衣绕着我,他对我说:“阿姐,是你吗,阿姐,这一场梦,玩够了吗?
阿姐,阿姐,阿姐?”
阿姐,什么阿姐!
我挣扎着晃了晃头,发现自己能动了,谢烬洄已将我拉到身侧。
谢烬洄的声音里带着挑衅的意味,“逸风渠,聚灵珠给我,。
你,没用了,走吧!”
逸风渠大大方方,把用来召集灵物父母的聚灵珠按在谢烬洄手心,还顺势勾勾他的手指。
他红唇一撇,指着我放肆笑道:“溯澪,她怎么那么像她。”
我的眼神在两道身影间徘徊,她是谁?我像谁?谁是谁?
早猜到,溯澪帝君可能有一个很在意的谁。
但谢烬洄说他不记得,明显逸风渠记得,而且这个谁对他应该也很重要。
谢烬洄轻轻一笑,不回避逸风渠审视的目光,以讽刺的腔调说:“不然呢?”
逸风渠双肩一耸,似乎有点儿失望。
“哎,她只是像她,却不是她。
溯澪,没想到你跨越三十二万年,竟是退而求其次。”
唉唉唉!这我就不乐意了啊,虽然你们在这儿弄哑谜打太极,但谁是次?
本神女可不是什么次,逸风渠,我对你可没好感了啊,小心点儿。
谢烬洄把我拉到身边,逸风渠的远端,与他擦肩而过。
“逸风渠,你去找她吧。”谢烬洄的声音,像是载满了辛酸无奈,但他是装的……
就听到逸风渠期期艾艾地叹息道:“走丢了,找不着。”
他话语里的情绪,挺落寞孤独的,不知为何,我居然想摸一摸逸风渠的头。
但我忍住了,连头也没回。
又听见他在我们身后笑着开口。
“溯澪,打算哪日走啊?”
谢烬洄的脚步停下了,我也浑身一僵。
走既是死期。
“三日后。”谢烬洄声音平静,他看看我,我报以微笑回应。
“明日试试聚灵珠,一切就绪的话,就是三日后。”他说。
逸风渠的影子很长,投到了我和谢烬洄的脚下。
石板路上的微尘,草棍,树叶打着奇怪的回还,漏斗一样传出逸风渠的声音。
“三日后,你们成婚吧!”他提议。
我和谢烬洄不约而同,回头望向这枚风中的红叶,他红衣如霞,含着浓浓的笑意。
“反正成婚和成灰只是一字之差,我就当你们是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