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的方砖犹如被精心编织的锦缎一般,一块紧挨着一块,相互穿插着,逐渐拉近彼此的距离。而这一切都伴随着轿子发出的“咿呀”声,仿佛是一场无声的交响乐,在寂静的夜晚奏响。
祁枭静静地倚在轿窗旁,目光有些恍惚地凝视着前方的道路。他的视线随着轿子的前行而移动,眼前的景象不断地变换着。那一块块青砖,有的光亮如镜,反射着微弱的月光;有的则显得黯淡无光,仿佛被时间遗忘。它们的大小也各不相同,有的宽大厚实,有的则小巧玲珑。表面有的光滑如丝,有的却凹凸不平,像是被岁月刻下了深深的印记。
这些青砖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一直延伸到远方,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之中,让人无法窥视到尽头的模样。
他不禁陷入了沉思,黑暗的尽头究竟隐藏着什么呢?是更加浓稠的黑暗吗?还是会有一丝曙光穿透那无尽的黑暗,带来一丝希望呢?
他嘲讽地笑了一下,下身的刺痛让他微微皱眉,今天的客人真是缠人,几乎让他耐心尽失,唯一的好处就是出外陪客的时候可以在外面闲逛一阵。可是身上粘腻的感觉又让他很不耐烦,恨不得马上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好好洗一个澡。
街边的一处灯牌突然闪烁了一下,祁枭的目光被吸引过去,他下意识地伸手敲了敲轿子的侧壁。
轿夫听到声音,立刻停下脚步,稳稳地将轿子放了下来,然后快步走到轿窗前,恭恭敬敬地听候他的吩咐。
祁枭微微掀起轿帘,伸出手指着那处灯牌闪烁的地方,对轿夫说道:“你去那家店里,帮我买一提糕点回来。”
轿夫顺着祁枭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是一家不大的糕点铺子,门口挂着一个破旧的招牌。他连忙应道:“要买什么糕呢?”
祁枭愣了一下,有些不耐烦地说:“什么糕都行,随便买一提回来吧!”
轿夫没有再多问,转身朝着那家糕点铺子走去。
过了一会儿,轿夫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纸包。
祁枭接过纸包,放在腿上,却并没有打开来看。他的心情似乎并没有因为买到了糕点而好转,反而更加烦躁了起来。
“我才不是在担心他呢!”祁枭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我只是怕姐姐会为他伤心罢了。”
白魇从惩戒房里被放出来以后,他们就只见过一面。老鸨只让白魇休息了一天,就照常接客了。按她的说法,是要把关在惩戒房里那些天的损失补偿回来。
绝美的长相加上特异的银发红眸,让他极受欢迎。他的房门上铃声总是在响,客人几乎没有一刻断绝过。明明房间相邻,可是算起来竟有十多天没见过他了。
胡思乱想中,“夜香楼”的灯牌出现在眼前,祁枭在门前下了轿,懒洋洋地走上台阶。
几个看门人正坐在门口的石阶上闲聊。一句话飘进了他的耳朵:
“听说那个新来的孩子被玩死了……”
祁枭一震,仿佛有根无形的针扎进了脊椎,从尾端一路刺上脑髓。他猛地回头,目光如刀般剜向身后那人:“你说什么?”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近乎撕裂的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扯出来的。
那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压迫感惊得后退半步,手不自觉地扶住墙,结巴道:“我……我说什么了?”
祁枭不再理他,猛地冲进门去。
楼下的大厅里依旧灯火辉煌,丝竹声中一片欢声浪语,一张张戴着面具般的笑脸混在一起,拦在面前,像一堵诡异的墙。地面也似乎高低不平起来,摇晃着癫狂着跳起了舞,他跌跌撞撞地在一片混沌中穿过,冲上了楼梯……
“不是他……不会是他……”他在心里一遍遍重复,像是某种咒语,试图驱散脑海中那句轻飘飘却足以摧毁一切的话语——“白魇死了”。
楼上依旧是一扇又一扇静静矗立的房门,他一时之间竟忘记了白魇的房间在哪里,他猛地拉开一扇门,又拉开下一扇……完全不顾里面或一人或两人的惊叫声——
直到那一扇门被拉开时,时间仿佛骤然静止。
房间里灯光通明,四角铜灯燃着清冷的焰火,光线交叉洒落,勾勒出一个斜倚在床上的白色身影。那人披着素白寝衣,发丝微乱,眸光清澈如水,正惊讶地向他望过来。
四个屋角的灯都炯炯地亮着,灯光交叉着照在白魇的身上,映得他通体发亮,眼前的世界顿时变得安定明晰了起来。
祁枭的身体猛地一松,像是终于被人抽去了全身筋骨。他扶着门框,大口喘息,胸腔剧烈起伏,肺部撕裂似的痛——刚才他竟是一直在屏着气的。他用手按住在胸腔中乱跳的心脏,走上前来,脚步虚浮却坚定。他俯下身,将脸深深埋进对方脖颈之间。鼻尖触到一丝熟悉的沉香水汽,混合着迷香与暖意,瞬间击溃了所有防备。
“这是在唱哪出戏?”白魇怔住,整个人被扑倒在床榻上,感受到那人颤抖的身体和剧烈的心跳声,他惊讶地问,“你真是祁枭吗?”
“不是你,太好了……”他低声开口,嗓音哑得不像话。
“什么?”白魇皱眉。
两人沉默片刻,烛光摇曳,映得墙上人影交叠。
“……没什么……你怎么没有客人?”
白魇冷笑一声:“姐姐帮我求情了,她问仇老太婆是想要一棵一直给他赚钱的摇钱树,还是想要一具死尸,老太婆就让步了!”
“姐姐她……已经能起来了?”祁枭眼中闪过惊喜。
“是啊!”白魇望着他,嘴角微扬,却带着一丝嘲讽地说,“你这个恋姐癖,赶快去看她吧!”
祁枭深深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扔在他身上。
“干嘛?”
“客人送的东西,我又不爱吃甜的,给你好了!”
白魇拆开一看,竟是几块桂花酥,外皮金黄,香气扑鼻。他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咬了一口,酥皮碎屑落在被子上也不顾。
“唔……难得看你大方一回。”他含糊地说,嘴角却不由自主地上扬,露出一个极少见的、甜甜的笑容,“你这家伙,也有不讨厌的时候嘛。”
祁枭嗤笑一声,转身欲走,脚步却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风从窗缝吹入,撩动帘帐,也吹散了心头最后一丝阴云。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心血来潮,但在不知不觉中,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