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雨来势不小,天气预报连着好几天显示有暴雨黄色预警,陈国丰的身体状况已经可以出院,邱园怕再迟一会儿下雨,准备租个车现在过去接爸爸回家,租车电话还没播出去,先接到了赵云晴的电话。
“姐,你们家门口从昨天起就蹲着个人,昨天我下班回去他就问知不知道陈叔干嘛去了,我留了个心眼没说,今天早上一出门他又问我。姐,我就问问是你的亲戚吗?要是是的话,我就跟他说一声。”
邱园心里“咯噔”一下:“那人什么样?是不是下巴上有个痣?”
“对对,有个痣。”
邱园没想到邱石这么快就找来了,但听小赵描述的,邱石估计也不确定人在哪,否则就不去规规矩矩等,而是直接砸门了。
“行我知道了,麻烦你了小赵,你不用理他,我们马上回去。”
“好嘞邱姐,陈叔什么时候能出院啊?”
“就在今天,等我们回去请你和小方吃饭哈。”
“哈哈不急,那我就不打扰你咯。”
挂了电话,邱园在心里盘算着,回到屋里,刘延芬往饭盒里装着早饭,问她租的车来得快吗,她怕盒饭凉了。
邱园看她精神头很好,说:“舅妈,您先别装了。”
“怎么了?”
邱园想了下:“我先出去打个电话。您别忙活了,我马上回来。”
钟应那头很快接了电话,邱园想着怎么开口:“今天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怎么了?”
她是会关心他,但钟应不认为她会主动关心他,应该是有别的事情。
“昨天忘记跟你说了,你不是说能帮我舅妈找个在杭州的工作吗,我就问问,看麻不麻烦你。”
邱园大清早特地打电话来说,语气不算平常,钟应不用猜也知道应该说邱石找过来了。
“不麻烦。刚好今天我有朋友要去杭州,舅妈方便的话,随时都能走。”
电话那头沉默了下,邱园猜出来钟应应该是知道了,特地给她给了方便。所以她说谢谢,这会儿多客套也没用:“那就今天走吧,我问问舅妈,你那边什么时候出发,我们在哪里汇合?”
“电话里说不清楚,我让人去接舅妈。”
“不用,我来送她,不用麻烦你。”
“陈叔叔不是今天出院吗?”
“没事,他那边有陈巍。”
“好。”
钟应报了个地址后,邱园匆匆回屋,刘延芬看见邱园的表情就什么都明白了,不安地绞着手指。
邱园用平常不过的语气道:“舅妈,我昨天不是跟您说有个朋友在杭州有些人脉,能给您介绍工作,是这样,今天他们那边刚好要坐火车去杭州,临时空出来一张票,能带上您,您看您愿意去吗?”
“我肯定愿意,”刘延芬激动答应着,但是有些迟疑,“小邱,不会是邱石过来了……?”
“哪有。”邱园说,“就是今天机会比较巧,他那边有人家里有事走不了,票这才空下来,要是您觉得着太急了,咱们就过几天再走。”
“不急不急。太麻烦你和你朋友了,我尽快安定下来,也不多麻烦你。”
“不麻烦,这有什么的,您收拾收拾东西吧,我下去一趟,马上回来。”
事出临时,邱园下楼后自行车骑得飞快,赶到便利店买了些生活用品,又骑到箱包店买了个结实的行李箱,一路上又怕下雨又怕迟到,她蹬得浑身冒汗。
把东西全打包进新买的行李箱,邱园下楼打了个出租,坚持把刘延芬送过去。刘延芬局促地拉着行李箱,不知道怎么应对邱园的热情。
估计刘延芬多少也是紧张的,邱园一上出租车就安慰她说:“舅妈,您不用担心,我朋友还是很靠谱的,有好些个厂子,缺人着呢,待遇也好,住宿什么都也能安排好,您安定下来就能跟小静联系。还有就是到了就给我打电话,咱们一直保持联系,有什么不顺利的,您立马跟我说,我这么些年也没去过杭州,刚好过去玩一玩儿,逛逛西湖…”
刘延芬闷声儿听着,怕掉眼泪就一直看着窗外。
快到了,邱园还在嘱咐,事无巨细,刘延芬忽地问:“那位是你朋友不?”
邱园刚想说不是,钟应又不会来,结果一扭头就看见人站在路边,昭示降雨的大风把他的驼色的风衣吹得猎猎作响,车子停稳,钟应也朝这边走来。
车门被推开一条缝,钟应先行过来替她开了门。
邱园的头发被风吹得飘起,她抬手往耳后别发:“你怎么来了。”
钟应没顾上回答先去看刘延芬,叫了声阿姨。
邱园上台阶时被风吹得没站稳,身影刚歪了一下,就被钟应的胳膊抵住,他往过靠了靠,没看她,认真听着刘延芬的话。
刘延芬连连表达着感谢,钟应说他那边过去的都是北方人,吃不惯南方口味,盼着北方厨子过去呢,三两句就把刘延芬的不好意思化解了。
他还问刘延芬,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等,谈话间他的朋友开车过来,接上刘延芬就走了。
站在原地目送舅妈离开后,邱园看向钟应道:“你怎么出来了?”
其实是怕她们骑车过来,路上下雨怎么办。
他没说话,邱园又说:“医生说了要静养。”
他解释:“也没有剧烈活动的。”
看了眼头顶狂云舒展的天色,邱园说:“行,估计快下雨了,你赶紧回去吧,今天多谢你,改天我请你吃饭。”
钟应说好,却站在原地不动,抬手打车,邱园疑惑地看了眼他停在不远处的车,问道:“不是开车过来的?”
他看了眼她,眼神平静:“对,但开不回去了。”
估计是身体不舒服什么的,他也没解释原因,风越刮越急,邱园也不禁有些着急,怕他的伤口淋了雨,这个天气面的也不好打。
她索性说:“要不我送你回去吧,回去后我再打车。”
钟应很爽快地说好。
邱园开车的时候不敢分神,但今天天气不好,骑自行车的都着急怕淋雨,有小汽车的都开小汽车上路,一时有些堵车,她想快也快不了,车子一停一起间,她就想起自己今天本来要做的事。
但天有不测风云,邱石和暴雨预警把这一切都搅乱了。邱园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不自觉地敲起来。
准备拐弯,忽然听见钟应说:“先去医院接人吧。”
“怎么了?”
钟应看她:“这个天气不好打车。”
车子马上驶向路口,来不及做多的思考,邱园驶入直行道。顺水推舟地麻烦了他这么多次,也不差这一次,她没出声儿表示默认。
“今天谢谢你啊。”
——
天空飘起毛毛雨,陈巍举着伞推着爸爸,邱园一手一包东西,顶着雨快步领路。
“我还以为不好打车,今天要多住一天呢。”
邱园说得很快:“医院多住也不好。”
“确实。欸爸,今天要不咱们回去涮火锅吧?”
陈国丰心疼淋雨的大女儿,没理会陈巍的提议,陈巍又说了遍:“我说真的,我今天没事儿,姐也请假了啊,我说,今天要是不吃,再过几天天儿热起来想吃都吃不了。”
“欸姐你说怎么样啊。”
“爸不能吃重口的。”
“我做清淡点呗?”
不远处一辆车被按亮了灯,陈巍望去,“姐你租的这车不错嘛。”
走近她才发现还有一个人,“钟大哥?”
钟应快步走来想要替邱园拎东西,被邱园一声喝住:“不是跟你说别下车!”
刚刚他就要跟进去接人,邱园死活不同意,现在他又跑出来淋雨算怎么回事。
这一声喝把在场的其他三个人都吓住了,邱园把东西丢给陈巍吩咐她上车,没等钟应过来,自己弯腰就把陈国丰从轮椅上抱起来放到车上。
这一串动作如行云流水,陈巍也对姐姐抱起爸爸的举动习以为常,只有钟应垂眸只能看着,邱园的头发全被淋湿了,耷在额角,衣服被淋湿贴着身体,明明那么瘦,力气却这么大。
而他连个轮椅都提不起来,撑伞她都不需要。
上了车,陈巍觉得气氛不太对,姐姐看起来有点烦躁,她以为是淋雨淋得不舒服,从行李里翻了个毛巾递过去,邱园没接,盯着路面一言不发。
“你身体应该没事吧?”她用后视镜看钟应,“…伤口没有淋到雨吧?”
“没事儿。”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忽然这么烦躁,好像是从看见钟应要冒雨跑过来时就这样了,她怎么能一直麻烦人呢,每次都说不要,每次又都答应,她这不就是纯粹利用人家吗,他们都关系有这么亲密吗。
过了会儿邱园意识到自己有点严肃,开口解释为什么钟应在车上:“我把舅妈送走了,去杭州,钟应帮的忙,这是人家的车。”
“哦哦,”陈国丰恍然大悟,“太麻烦你了小钟,你看你又是帮忙安排工作,又借车来接我们,真是不好意思啊,谢谢你小钟。”
“叔叔您太客气了,前两天我住院的时候,邱园和陈巍也帮了我不少。”
他客客气气回应着,强调这是报答而非施恩,也就强调了界限。
陈巍道:“您太客气了,都是应该的。”
陈国丰也道:“这怎么能一样呢,你还是太客气了,这样,要不我们请你吃饭吧?你看哪天有空。”
“欸爸,要不今天请钟大哥上家里吃涮肉和火锅吧,钟大哥,您今天方便吗?”
虽然姐姐和爸爸都还没说同意,但陈巍对这种事有自信,家里没什么不依她的。陈国丰也道:“是啊,不嫌弃的话今天就在家里吃顿便饭吧。”
邱园闻言,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刚好他也望过来,视线对上,邱园忽然就读懂他的目光,一种掩饰不住但又平静的期许,在意,和即使知道结果也不会有多大波澜的淡漠。
他在询问她的意思,如果她不愿意,他就不会答应。
邱园将视线移回路况:“是啊,一起来吧,咱们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