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 第8章 四季

没有韩舟机械化的翻译，张薇薇的进程显然快了许多。

“剩下几分钟你们自己再看看卷子吧，还有什么问题就上来问我。”

马乐莉和张薇薇是两个班里唯二从不拖堂的老师，这一点深得广大学生赞赏。想要踩点出门跑去吃饭的疯子们早已蓄势待发，下课铃一响，便瞬间一窝蜂簇在教室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韩舟的地理位置不佳，索性待在原地再坐一会儿。窗外人群涌动，韩舟恰好看到赶来后门的赵浅，以及一旁疯狂探头的贾素和直奔厕所的孙京宇。

贾素的身高在杂乱无序的人群中并不显眼，她冲着韩舟这边打招呼，可惜隔着窗户他听不到对方说的什么。无奈之下，贾素只好喊来身旁唯一闲着的赵浅，朝教室里面指了指。

韩舟转过头在林旭森耳边弹了个响指说：“去吧，贾素在外面等你了。”

林旭森拿着手机：“你不去么？”

韩舟摇摇头，继续坐在椅子上：“我去干嘛，当电灯泡么？”

“你不和我们一起聚餐？”

韩舟愈发懵圈：“你们？都有谁啊？”

林旭森细数着人数，发现名字太多了他索性直接摆手：“反正好多人呢，你又不是没聚过餐，基本上就是经常和咱们一起的那帮人。”

韩舟揉了揉眉心，他大概清楚是哪些人。

他看了一眼窗外的赵浅，那家伙竟然也学起贾素打手语。

总不至于把赵浅鸽了吧。

韩舟：“我已经有约了，这次就先不去了。”

林旭森挠了挠头，蹙眉不解：“你和谁走？”

韩舟：“赵浅。”

林旭森好似被噎了一下抿了抿嘴：“那我们不是一道的吗？”

“是么？”

“是啊。”

待到两人出门时，教室外面的水泄不通已经有所好转。

“既然人已到齐，那我们就出发吧。”贾素冲着众人说道。随后她又逼视了一圈急匆匆从厕所出来的孙京宇和刚出教室的两人朝众人说：“小悦悦说她去小办公室一趟，到时候直接过去。杨启和谭筱已经跑去给咱们占座了，毕竟包间可不好抢。”

贾素口中的小悦悦名叫邢悦，是文科一班的班长兼语文课代表，身兼数职的她不是被荆丹掳走就是被马乐丽喊走，聚会迟到缺席已经是常态。

韩舟不解：“哪家店这么抢手，跑慢了包间都没有？”

贾素：“我也不晓得叫什么，过去就知道了。”

一行人风风火火挤着人群穿过东大门，去往巷道。路上，众人有说有笑，韩舟这才知道这顿饭是杨启和孙京宇的想法，由于是上课时间，便只能微信交流。

韩舟一把箍住身旁同行的赵浅，压得对方只能看到石砖在眼前闪过。

韩舟皮笑肉不笑，挠着赵浅的脖子问责：“我还以为就咱们两个，最多加一个孙京宇呢，搞半天这么多人啊，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

赵浅并不觉得痒，他迎合韩舟哂笑：“本来人更少的，只有咱们两个。”

赵浅继续解释：“我跟你发消息那会儿刚好被孙京宇看到，他就顺便让我把他也带上。后面来的这么多人全都是孙京宇拉的。”

韩舟抬头看了一眼，孙京宇和林旭森正跑在前面极不老实地打闹。

赵浅握住韩舟的臂腕，用着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轻声问：“所以你更希望咱们两个单独去吃？”

韩舟另一只手齐上阵，斩钉截铁道：“想多了！”

二人的衣服保暖性都很强，仅仅是纠缠了一会儿功夫便觉得身体膨胀，热汗顺着脊背滑落。

前面狂奔追逐的两人此刻也终于停歇，他们等了三人片刻。孙京宇站在原地歇脚，回头冲着三人说：“可惜黄淼他们几个不来，不然我们的队伍还能更壮大一些。”

林旭森喘着气说：“得了吧，他能过来我立马去厕所吃一斤。每次叫他他都不来，总是有理由。”

韩舟扶了一下孙京宇，说：“确实。不过有一说一，咱们人再多点可以去砸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是荆姐口中的校外不法分子呢。”

*

新开的自助店叫“四季”，正是杨启昨晚和谭筱发现的新店，占地极大，修的很是阔气，尤其是顶上木质的匾额十分显眼。

饭点时间的巷道总是水泄不通，放眼望去，每一家店都人满为患，四季更是不遑多让。许多慕名前来的学生挤满了大堂，排队的人已经拐到了店外。

贾素向前台的服务员报了号后便出了门，在远离队伍的一处空地等着，其他一众人则在服务员的指引下来到二楼包间。

杨启正无聊地坐在里面刷手机，看到韩舟几人过来，当即打起精神：“怎么样？畅通无阻吧，得亏我俩跑得快抢到了最后一个包间。”

孙京宇眼疾手快，凑到杨启身边坐下说：“表现不错嘛，果然没有辜负我的信任。”

杨启没好气地推开凑上来的孙京宇说：“你要是昨天晚上和我们一块儿来今天就让你跑来占座了。”

“那不是昨晚放学那会儿刚好我有事嘛。”孙京宇干笑一声，“不过还好昨天我没跟你俩来，不然今天这顿饭就吃不回本了。”

韩舟和赵浅则选择坐到杨启对桌，韩舟看了一眼包间的装潢，通体偏乡土风格，周遭墙上尽是一片绿黄。他给出极高的评价：“装潢倒是挺有个性的，我觉得咱们快放假的时候再来吃一次这个绝对很有感觉。”

杨启为韩舟解释说：“那你得还来这个包间，这家店的每一个包间装潢风格都不一样，放假那会儿时间和这个包间的主题对得上。”

韩舟：“是呢？”

赵浅被韩舟挤在墙角，活动空间仅有一小块地方，他抽出手贴近台桌，平淡地说：“这个包间的主题是‘芒种’，以后过来吃可以按时令订包间，更有氛围感。”

韩舟有点吃惊：“你咋知道？”

“外面写了。”赵浅指了指包间门，“就在墙上挂着。”

杨启赵浅比了个赞，两人相视一笑。

同龄人总是会莫名其妙聊得来，他们的话题总是会有交集。说到底，赵浅和杨启仅有两面之缘，此刻算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在上午语文课间休息时间，谭筱凑巧遇到同样去往文一找人的赵浅，两人志同道合，没两句便熟络。赵浅在走廊窗户外望了文一教室里面一眼，韩舟那时睡得正香，他只好下次再来。回去路上，赵浅又被谭筱拦住，因此认识了杨启。

庆幸的是，韩舟没再继续压迫赵浅，他脱下外衣留在座位上，来到包间门口抓着拱门两端朝外面扫了一圈：“你别说，这家店东西是真不少，光甜品就有两排。”

杨启嗤笑说：“行了吧，哪回不是你亏本最多，上来就盯着蛋挞和小蛋糕吃，结果后面肉没炫几口，肚子就填不下了。”

韩舟回头看了一眼，赵浅正盯着他偷笑。他苦笑说：“杨启，给我留点面子吧，你看赵浅都乐成啥样了？”

杨启也顺势嘴角上扬，目光有些诧异地说：“没想到你竟然也开始在乎起别人的看法，看不出来啊。”

“这点新大陆就让赵浅自己发现吧，说出来多不好意思啊哈哈。”

林旭森并没有第一时间加入几人的话题，他窝在软皮沙发最外侧，正边刷手机边默契地跟着一起笑，突然发现少了一个人：“诶？谭筱呢？”

说曹操曹操到，没等杨启开口，谭筱便端着两碟堆满小料的芝麻酱过来。韩舟为他让开一条路，靠在拱门沿子上朝某个座位问：“赵浅，我们也去配个小料吧。”

赵浅应了一声，起身出来。

林旭森和孙京宇给谭筱腾开位置，一齐举手示意：“我也去我也去！”

“小料都在一楼门口那块儿，你们下去一眼就能看到。”说罢，谭筱将看上去比较清淡的一碟小料推到杨启桌前，但却只收到了一个白眼。他指了指杨启的嘴角，抿了抿嘴说，“都火成什么样了还吃辣。”

一中中午连吃饭带午休的时间只有两个小时，还保不准有的班级会强制留学生在教室多自习半个小时。四季门外的“长蛇”此时已经缩减无几，仅剩零星几个同学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等着叫号。

小料摆在大门的右手边，正对着柜台，中间隔着一扇纸窗，韩舟下楼之际本能地朝那边瞟了一眼，桌前开怀大笑的正是贾素和邢悦。

“班长！”韩舟引着几人避开服务员来到两人跟前，他凑到邢悦身边嘻嘻一笑，“你可算来了，我们等你都快等得饿昏头了。”

邢悦将修长秀发甩到背后，这才看到一齐前来的韩舟几人，她耙梳了一下头发，撇嘴啧了一声。

贾素上前一步来到邢悦身边，挽着她的胳膊就要走：“既然饿得不行那就赶紧调小料吧，锅底应该已经端上去了。”

韩舟的目光顺着两人走了一段，回头却发现林旭森和孙京宇已经挤在小料台前争抢。

他刚想去加入争斗，赵浅便递过来一个已经调好的小碟。

韩舟不想麻烦别人，更何况他和赵浅从昨天到现在相处也才不到一天时间。说陌生也不陌生，可说熟悉也并不怎么熟悉。虽说看上去已经和赵浅的关系十分要好，但韩舟心里却始终过意不去，他推开赵浅伸过来的手说：“没事，我自己弄。”

赵浅没有放弃：“拿着吧，我的也弄好了。”

韩舟看了一眼小料，余光瞥到赵浅身后，心说您可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过，调的东西倒还蛮合我意。

他轻嗯了一声。

赵浅看了韩舟一眼，说：“我只加了香菜葱花和小米辣，你看看还要什么。”

韩舟摇了摇头，揩拭掉头上微小的汗珠，莞尔道：“恰到好处，我现在有理由怀疑你跟踪过我，连配的比例都正合我意。”

赵浅跟着笑了起来：“权当是吧。”

韩舟顿感氛围有些许微妙，他抓住衣领往上拽了拽，沁凉的爽感直扑灵魂。随后，他围着空地来回踱步：“你先上去吧，我在下面转转，刚才坐里面闷得慌。”

赵浅停了一秒。

韩舟朝一旁瞄了一眼，随手拿起一块小蛋糕塞进赵浅嘴里：“怎么样，好吃吗？”

赵浅点头嗯了一声。

随后韩舟哂笑出声，推着他朝楼上走去：“放心，我就吹一会儿，很快就上去。”

“行。”

韩舟的眼球骨碌一转，他侧着头试探性地多问了一嘴：“怎么，没哥在你一个人上去害羞呢？”

“那倒不是。”

赵浅没再继续，径直上了楼。

韩舟回过头，柜台前的等候区恰好有一波人起身，他顺势坐到沙发边上，静静地呼了一口气。

等到韩舟端着两盘甜品回来的时候众人已经开吃，孙京宇和林旭森更是为了锅里的最后一口肉争得热火朝天。

贾素的视角刚好看到回来的韩舟，她说：“韩舟，你终于回来了，我们刚还在打赌你一会儿回来能端几盘小吃。”

“看来我们全军覆没了。”林旭森嚼了几口终于将肉咽了下去，他扫视一圈众人，随后看向韩舟说，“以往你不都先端一盘让我们先试试水，好吃了再去取吗？”

韩舟的视线瞟到某处，笑吟吟：“你管我？这些我都品鉴过了，味道还不错。”

孙京宇从林旭森面前抢走一片肉，又在对方面前得意地晃了晃说：“赶紧吃吧，狼多肉少，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这时韩舟将盘子放下，邢悦和贾素为他腾开位置：“番茄锅在里面。”

韩舟每次聚餐从不点辣锅，但他并不是不能吃辣，而是每次都在小碟里添上一勺辣椒。

眼见赵浅不为所动，韩舟只好先坐进去。赵浅看了他一眼，抓起桌前的碟沿把位置腾出来，自己则是靠到墙角。

一个大块头被挤在那么一点地方，看上去着实可怜。

韩舟一屁股坐到赵浅身边：“我坐里面，你复原一下。”

赵浅侧着头：“怎么了，不习惯？”

韩舟将赵浅的小碟抢了过来放在自己面前，不解说：“你又不吃番茄锅坐里面干嘛？”

赵浅刚想说一句“你怎么知道”便发现自己的小碟中堆满了东西，而一旁的番茄锅里则平静如水。他想解释却被韩舟拦下：“坐这边还能凑活吃到一口麻辣锅，坐里面什么都没有，难不成你要我给你夹啊？”

赵浅嗯了一声，二人艰难换了座。

韩舟蜷在角落，默默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大腿，低声呻吟。他刚想抬手开窗却发现窗户已经虚掩着，他看了一眼对桌，杨启靠在沙发上等得已经昏昏欲睡。

总不至于真的是赵浅开的窗吧。

番茄锅比较慢，肉还没有熟透，好在多半数人选择辣锅，哀嚎声比较轻。

对桌凑到辣锅跟前和孙京宇林旭森两人抢肉吃的谭筱瞟了一眼隔壁，随即退了回来，把玩着手中的筷子问邢悦：“诶，邢悦，你刚在小办公室有没有听到什么情报？”

韩舟同杨启一样，闻声立马支棱起来。这个状态，要是被张薇薇看到都能夸一句此子可教。

邢悦灌了一口橙汁：“听到了，荆姐和胡杰峰说最近一段时间要严查上课情况和违禁物品，说是要突击检查，严厉打击偷玩手机的现象。”

专注炫饭的孙京宇和林旭森瞬间面露难色，孙京宇愁眉苦脸地说：“不会吧，那我完蛋了呀，我一上课就忍不住去摸手机玩，下了课反而碰都不想碰一下。他们能不能下课来查？”

“下课再来那还用查么？”林旭森嗤笑一声，趁机夹了一片肉说，“主要还是老胡对你们管的太松了，我们班早都习惯了。”

韩舟：“孙京宇，你最近还是低调点吧，等这一茬过去再说。”

“确实。”孙京宇点着头看向锅中，忽然一惊，“诶？我刚放进去的肉呢？”

林旭森憋着笑，他同孙京宇相视一眼，两人脸上不自觉地浮起一抹笑。

林旭森率先开口：“你笑什么？”

孙京宇反问：“你笑什么？”

林旭森指着面前的的小碟说：“我在笑你的肉是我夹走的，现在在我碗里。”

孙京宇邪魅一笑：“我在笑你夹走的肉是我放的，刚放进去。”

林旭森噎了一口气：“那还你吧。”

孙京宇摇摇手指：“概不退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