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 第4章 再见

男生听到动静，回首对视上韩舟恐惧，又有点呆萌的双眸。

他借着床梯稳稳下床，找来纸巾擦净床栏，走到门口笑吟吟地说：“哪个贼会这么笨，明目张胆进宿舍偷东西的？”

他的声音沉稳中带着少年独有的稚气，温吞的声音使人沉沦。韩舟拍了拍身上的灰不再躲藏，径直来到男生身前。

“对，你不是贼，你是变态，趁我不在上我床。”韩舟唇齿间吐出字来，这才看清眼前人，肤白胜雪，眸子生的好看，细看宛如星辰闪烁。他双唇轻抿，喉结显著，整体五官精致俊美，脖颈颀长，配上尖峰如削的下颌，确实挺帅，高自己一小截的优势使得韩舟不得不微微仰头抬眼看着他。

男生的目光不知何时从韩舟的身上挪到某处虚空。

韩舟同样循着男生的目光看去，他在脑海中翻找着记忆碎片，仿佛确信这个人自己曾经一定见过。

倏地，韩舟蹙眉一松，认出眼前人。

“这不下午那家伙吗，怎么跑我宿舍来了？”

韩舟咽了一口唾沫，强行挑刺：“什么审美？头发塌的这么厉害。”

“我也不是变态。”赵浅似是被韩舟的表情逗笑，唇间泛起白星。

韩舟闻声抬起头，目光刚好对视上男生的双眸。

看来下午误撞韩舟那一下他还耿耿于怀，必须得好好认识一下，不然误会可就大了。赵浅整了整容色，伸出手来：“你好，我们再一次见面了。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赵浅，是你的新舍友，今后请多多关照。”

韩舟本不想搭理他，毕竟几个小时前才和这家伙碰过第一次不舒心的面，但细想想以后大家还要做舍友，关系搞差了可不行，只好极不情愿地迎出手言和：“我叫韩舟，住你上铺。”

韩舟没想到的是，这小子的手心竟然异常温热，他仅是轻轻握了一下便仿佛能感受到有手汗浸出。

韩舟斜睨了赵浅一眼，心想大冬天的一直握着拳头不出汗才怪。

“我知道，所以很高兴和你做朋友。”赵浅收不住的激动，脸上的笑意丝毫不掩，全然和韩舟对他的印象气质不符。

韩舟纳闷：“什么逻辑，难不成因为我是韩舟才高兴当我朋友的？”

随后他别过赵浅走进宿舍，楼道的灯突然熄灭又闪，赵浅红润的双唇在冷白的灯下显得煞白，他咬了咬嘴皮杵在原地，韩舟没再回头。

韩舟卸下背半截的书包，从柜子最里面摸出两桶“陈年”泡面甩到门后床铺上，随后取出蓝色厚外衣，径自爬上自己的床，检查有没有少些什么。

眼见没有抓住赵浅把柄，韩舟失望至极郁闷至极，他抓着床梯扶手，回首看到赵浅依旧站在原地：“以后没事别在我床上乱捣鼓，要让我逮到有你好看的。”

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赵浅乖巧应着：“好的，下次我有需要，一定叫上你站在旁边监督。”

“还敢有下次？”韩舟跳下床，又气又笑地走到赵浅跟前戳了戳赵浅的胳膊说：“诶，别人都夸你深情男神，我怎么看着你这傻大个呆头呆脑的，好赖话听不懂呢？”

赵浅收回笑容，转而一副犯了错的孩童，听着长辈训诫的模样，其状，如同韩舟犯错被荆丹教育一般，晃得韩舟有片刻出神。唯一不同的就是，韩舟是真不在乎，早就听惯了，通常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赵浅则更像一个乖乖稚子，听话受诫。

“得了，我俩指定不是一路人，您牛逼，我让道。”韩舟做出一个请的动作，宛若一个迎宾小姐。

赵浅礼貌道：“谢谢。”

“你……”韩舟无话可说，来到床前换鞋便要上去。

“呦！怎么今天睡得这么早啊？”二人正对峙，孙京宇的声音忽然出现，他独着单薄背心，一手捧着水盆，一手用毛巾裹擦着头，风风火火地走进来。他放下水盆，从床头取来眼镜，刚好发现随意散落床上的泡面：“还行吧，这次表现不错，孝敬爹的泡面我收下啦。”

韩舟习惯性坐在下铺床上，后知后觉这个位置已经有主。韩舟立马起身，毕竟刚怼过赵浅，自己不太好意思强占他的位置，只好倚着床梯。

他四顾寻视掩饰尴尬，偷看了一眼赵浅，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绕过自己来到近前，正挤在床头一隅低头整理床位，丝毫没有察觉。

赵浅的床位说乱不乱，也绝算不上整洁。床单是铺整好的，但是床位上摆的东西实在太多，大包小包的包裹堆砌在床头，底下压着被褥已经快要垒到上铺的木板。

韩舟蹙了蹙眉，心想这家伙难道晚上就和一堆堆包裹睡觉么，这哪有伸展的空间？

赵浅的动静很大，韩舟能感觉到上下床都在摇晃，吱呀作响。

韩舟用力靠在床梯旁，回首道：“搞清楚孙京宇，我那是施舍给你的。注意用词，再嚣张我可拿回来了。”

孙京宇熟悉韩舟的嘴硬，毕竟打游戏坑他的时候韩舟的口气就和这会儿如出一辙，反正已经得了便宜，他当即哈哈两声：“明白，明白。”

“呐，赵浅，他就是你问我的那个韩舟。你看，没骗你吧？”孙京宇看向韩舟身后的赵浅，“韩舟这家伙口是心非，有时候嘴上不饶人，但心里特别在乎大家。我就说你俩肯定能玩到一块去，你看是吧？”

“确实。”

“不是！”

二人的声音几乎同步，孙京宇白了一眼韩舟说：“我问人家赵浅呢，你捣什么乱。怎么？人家都没嫌弃你，你倒是先不行上了。”

韩舟本想反驳，但眼下形式对自己不利，孙京宇这家伙一定会疯狂拆台。韩舟只好识趣闭嘴，心中冷笑一声：“你是没见这家伙刚刚那样儿，多和他待两天我估计能疯掉。”

“行了，我吹个头去，你们接着聊。”说着，孙京宇便从脚架另一个盆里找出吹风机，捋着快干的头快步出去。就这样，空旷的宿舍又只剩韩舟和赵浅两个人。

无话可说。

赵浅爬上床，抽出被褥叠好放置床尾，随后又将床头的杂物清空，一番折腾下来，显得整洁不少。

韩舟想帮忙也不知从何下手，只好选择退了两步腾出空间不碍着人家，随后默默爬回自己的小窝。

他从包里找出耳机带上一只，随意打开一首音乐单曲循环，这是韩舟惯用的方法，可得片刻安宁。可不知怎的，他今天心乱如麻，根本无法沉浸其中。没过一会韩舟便停掉音乐，他打开微信，赵浅的头像依旧没有出现。

躺在床上，寒风从阳台窗户的罅隙窜出，夜风渗凉，刺骨逼人。韩舟拽来被褥，盖住下半身。可这样还是感觉冷，温度根本来不及积攒就殆尽。

韩舟想寻求暖气庇佑，但手刚一碰上就被烫得发痛。他想关窗，可上铺够不到，只能下床。奈何这床就好像有魔力般，只要在上面，不管是躺着还是坐着，都起不来。

韩舟想委托孙京宇帮忙，但那家伙吹个头一直没回来，根本指望不上。林旭森更是不到吹哨关门的时间绝对不会回来。好像，现在能帮得上忙的只有下铺的那个赵浅。

要不要纡尊降贵开个口呢？

算了，还是我自己下去关一下吧。

要不……

犹豫之际，韩舟听到“砰”的一声窗户扣紧的声音，他好奇地起身向下探头，却刚好撞到赵浅回首。

“抱歉，我有点冷，关一下窗户你不介意吧？”赵浅率先张口。

“不介意，你关吧。”韩舟愣了片刻，故作冷淡地回了一句，然后满意地蜷回床上。

“正合我意。”韩舟对赵浅的评价上涨几分。

良久，宿舍门再一次大开，孙京宇端着两桶泡面回来。“咋回事，搁这变魔术呢？吹风机秒变泡面啊？”眼见孙京宇回来，韩舟快速听完最后一段母亲发来的语音，合上手机卸下耳机，平淡的神情恢复如初。

孙京宇将两桶泡面放到铁皮柜上，搓了搓手说：“这不是刚吹完头碰到林旭森了嘛，我看他拎着两桶泡面，就顺了一桶。”

韩舟正疑惑，林旭森便拿着吹风机出现在宿舍门口，韩舟有些吃惊：“嗯？林旭森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按道理你这个时间点不应该还在康桥花园散步呢么？”

“人太多了，我俩都没敢挤上去康桥。你们是不知道那里有多少人，我都担心康桥上面一次性站了那么多人会不会塌了。”

林旭森将吹风机递给孙京宇，随后脱下外套盖在被褥上。他向孙京宇要来一桶泡面，转身递给还在整理床铺的赵浅说：“你就是赵浅吧，你好，我是林旭森，这是见面礼。”

“不是，合着我买的泡面成流动商品了？”韩舟单挑眉，指着下铺赵浅说，“那我干脆直接给他买一桶不就行了呗？”

赵浅：“确实如此。”

韩舟：“就你话多？”

“我看你也不少啊。”孙京宇横叉一嘴。

林旭森来到赵浅近前，将泡面递给赵浅说：“别理他们俩，他们就这样，没事就互咬。你也别客气，这是我们宿舍的传统，新舍友总要有个入舍礼，我们一般都是泡面。我们三个高一一个班，就住这里，前前后后也来过不少人，都是这种待遇。不过之前送的倒不是泡面，是一个玩偶小挂件。说到底，改送泡面的习俗还是从我们班黄淼搬进来那会才开始的呢。”

“可惜那家伙只住了一个月就走读了。”孙京宇从铁皮柜上端起一桶泡面大马金刀坐在床上开始享受美味。

韩舟看着孙京宇大口朵颐的样子不自觉咽了一口口水，他叹了一声，细想这间宿舍的一年沧桑，最初的六人寝，进进出出，来来往往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依旧赖在这里。

韩舟：“黄淼要是不走读就好了，宿舍还能热闹一点，现在就咱们四个人太可怜了，6人寝硬是住成4人寝了。”

赵浅抬起头，韩舟不知何时已经将身子收了回去。

林旭森把泡面放到赵浅腿上：“收下吧。”

赵浅道谢，接过“厚礼”。

“接了这桶泡面，你就是我们宿舍的一份子啦。”林旭森嗤笑，揉搓下颌，转头问孙京宇，“那我们是不是该叫四浪客啊。”

“对对。”孙京宇抽出手称赞，表示认可。

“有意见，谁知道这家伙能住多久，要是没过两天就搬走了我们又得改。”床上的韩舟发出声音。

赵浅的眉头松了几许，仰起头盯着上铺的木板看。

“哪有那么多意见，就这么定了。”林旭森随后问道，“诶，赵浅，你生日是多会儿？”

韩舟缩了回去，不再多说。

孙京宇继续朵颐，满是滋味，他猛灌了一口汤汁，啊了一声，见赵浅有些迟疑便解释说：“这浪客总得有个排序先后，我最大，生日是农历二月的，林旭森是三月多的，再过几个星期就到了。韩舟最小，跑下半年去了。”

“三弟，噢诶，怎么不说话了？”孙京宇不停挑逗着韩舟，发出戏谑的笑。

“吃你的饭，面都堵不住你的嘴。”韩舟鄙视了他一眼，孙京宇这才作罢。

藏在下铺的赵浅眉宇微曲，唇角稍扬。

“4月13号。”

“不是？这合理吗？不行不行，得按加入宿舍的先后顺序来算，这样，赵浅你叫我一声哥就行了。”韩舟探出头，看向下铺靠在床栏的赵浅。

林旭森站在床下，叉着腰朝上铺的韩舟笑说：“你这便宜占的真直白。”

“不叫，又没什么回馈。”赵浅微微撇了撇嘴角，没有抬头去看韩舟，而是朝着林旭森道谢，“谢谢二哥送的泡面。”

韩舟不爽到极点，但其他两人却被逗得哈哈大笑。他抓着床栏冲下铺瞪了一眼，赵浅的目光似是有意停留，一直守株待兔等着韩舟送上门来。韩舟突然觉得脸有点绿，他瘫在床上好一顿扑腾，撸起袖子一副要下来给赵浅两拳的架势。

还好林旭森拦住了他，笑盈盈说：“就是啊韩舟，你好歹来点报酬，总不能白白占人赵浅便宜。”

韩舟噌的一下坐起身，他盘着腿靠在墙上，双臂环抱俯视林旭森，迟疑片刻后说：“我当然知道要有报酬，明早就有。”

林旭森莞尔，好似看透：“不会是大发慈悲当一回导游，明天早上带着赵浅去集合点跑操吧？”

韩舟一怔，他没想到林旭森真的猜到自己要干嘛。

主动提出和被迫去做完全是两码事。自己主动可以，形象分拉满，别人安排不行，吃力不讨好。韩舟十分不爽，他努嘴推脱：“那你来。”

“赵浅确实需要一个人带他去集合点，这项光明的任务还是交给你来吧，我明早的时间比较紧。”林旭森摆摆手。

韩舟刚想推脱给孙京宇却突然发现不行，虽说那家伙是两个班的体委，但他总是宿舍里最后一个起床的人，而赵浅一看就是按时起床的乖学生，根本就和孙京宇的时间线岔开了。

韩舟叹了口气，自己这方面只能没问题了，接下来就是看对方行不行。他侧身朝下面的某个看上去应该是乖学生的赵浅嘿了一声：“赵浅，明天我叫你起床，咱们一起走，行不行？”

赵浅靠在床栏上，他端着手机却没有去看，只是一味傻笑。有那么一瞬间，韩舟以为赵浅痴癫了。

闻声，赵浅收起笑容，仰头对视上韩舟的视线，他五指埋进发阴，腕骨顺着衣袖显露出来。韩舟的余光不经意间扫到他的手臂，趁着赵浅捋头发的功夫，韩舟觑了一眼。

“可以，我等你。”

韩舟点了点头，退回床上。

还挺自信的，明天早上要是起不来就得被迫“欣赏”5点40的催魂夺命起床铃喽。

夜色渐浓，赵浅脱下外套，拿出水卡端着盆去洗漱，孙京宇怕他不会操作，亲自下床指导。

熄灯后，韩舟掏出余下作业，支起桌板开始补。待到全部解决，已经逼近2点，孙京宇和林旭森早已睡熟，两人的鼾声可谓是一个比一个响亮。

韩舟看了眼微信，除了新闻以外没有别的信息。他收起小桌板，从床头摸来一卷纸，轻声爬下床，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可声音是小，感觉却不对，韩舟借着下铺下床，却感觉踩着梆硬，甚至还有点滑，不像是床垫，反而像是脚踝。

赵浅缩回平直的腿，顺带将被褥朝里面拽了拽给韩舟腾出空间，轻声说：“下次我注意。”

“这家伙有一点深得我意，道歉神速，不论对错。”韩舟心说。他没有穿鞋，而是撑着困意到极致的眼皮盘坐到依旧挑灯的赵浅面前。

眼见韩舟过来，赵浅摘下耳机停笔：“有事么？”

韩舟灵动地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他在心里暗暗啐了自己一口，明明没见面之前一直嚷着要让新舍友通过自己的好友申请，甚至不惜纡尊降贵下课跑去理一找人，怎么现在四下静谧二人对坐自己却先怂一步了呢？

韩舟纠结了片刻，最后抱着“管他呢”的心态厚着脸皮凑上前：“好吧……就是你看哈，我们现在已经是舍友了，都算是好哥们了，总不能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吧，要不你通过一下我的好友申请，以后报……联系方便些。”

赵浅在小桌板旁摸来手机，屏幕反着光，韩舟看到赵浅的手指迅速点了几下。

“加过你了。”

“没见啊？”韩舟翻着手机，没看到赵浅通过的消息，还以为是手机卡了，他刚准备再问，却发现微信界面多了一个人，“看到了。”

眼见得逞，韩舟瞟了一眼赵浅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轻笑一声，讪讪下床，趿拉着拖鞋挪去水房。走前仍不忘关心一句：“已经很晚了，建议你早早睡，以后熬的机会多着呢，不差这一会儿。”

待到韩舟从水房回来，赵浅早已盖好被子掐灯睡着。

韩舟不习惯拉着窗帘睡觉，孙京宇和林旭森更是对此无所谓。一整个学期下来，韩舟基本上都能时刻看到窗外的月亮和繁星。月光透过窗洒进宿舍，刚好散落在赵浅脸上。看着已经渐入梦境的赵浅，韩舟没有着急爬上床，而是好奇地凑了上来，细细端详。

赵浅没反应。

“啧啧，真听话啊。这睡眠速度，这睡眠质量，我看再熬会儿也行。就是睡前为什么不去一趟厕所，这能睡舒服？半夜不得让尿憋醒啊。得了，明天还得早起，哥起早点叫你。”韩舟呢喃自语。

爬回床，韩舟强撑着发烫肿胀的眼睛打开手机。林旭森和孙京宇的鼾声减弱，宿舍趋近一片静谧。下铺好像翻了个身，发出听不出是梦至佳境还是其他情况的轻“嗯”声。

听起来赵浅这个梦挺凶险的。

韩舟点开有过一面之缘的头像。

【你已添加冰可乐，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条消息。

冰可乐：谢谢你。

韩舟感觉有点肉麻，他蜷缩在床上偷笑：“冰可乐……名字不错，那我下次考虑考虑改个名字叫热咖啡。”

“背景图不错。”

韩舟困意全无，难得自己兴致高昂，他当即决定先翻遍赵浅的朋友圈，掌握有效情报。

“怎么一条朋友圈都没有？”

【——朋友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

“……”

“算了，改个备注吧，万一以后忘了呢。”

【理一赵浅0413】

“算了，熟悉了自然知道是谁，不用刻意备注。”

【冰可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