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苏短篇 第6章 忘归6

次日清晨，扶苏早早醒来。

该是昨天睡了太多时辰，起床时整个身子都是软绵绵的，脚方落地甚至有种踩在云端的错觉，毫无实感，几乎是瞬间便摔落在地，连带着被褥也被扯落。

扶苏撑着从地上站起，打开房门，光亮和冷风顿时泄了进来。洗漱过后寻了本书籍在院中坐下，明明是冬日，院中大树却依旧枝繁叶茂，生机勃勃。

才过约莫半刻钟，扶苏若有所感般抬头，嬴政的高大身影便闯入视线，他今日未着龙袍，只简单穿一件镶金边祥云的玄裳，看起来少了几许凛冽威严，平增几分柔和。

“父皇，晨安。”扶苏微笑问安。

嬴政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愕然，随即微微颔首，行至扶苏跟前，将对方手中书卷抽走：“时间还早，朕为你束发。”

扶苏如今在地府的容貌比生前年轻了许多，看上去不过弱冠年华的模样，而仔细想来，他身死的那年也才堪堪而立。

秦尚水，五德学说中，水尚黑，是以秦朝服饰多为黑色。

记忆中的扶苏也常穿玄袍。嬴政时常听闻一句话“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后世人想象中的公子扶苏是个温润如玉，一袭白衣，不染纤尘的形象。

嬴政今日带来的一套月白袍正好派上用场，为长子腰间系上浅蓝腰带，再搭配一串彩线穿编而成的荷叶禁步，更是衬得眼前少年身形颀长，如一株挺拔青松。

从身前虚虚压住扶苏的肩膀，低声道一句“别动”，便抬手绾发，不消片刻，乌黑发丝半披半束，嬴政掏出一支雕刻着凤鸟纹的白玉簪为其点缀，最后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果真不错。”嬴政称赞道。

相貌俊雅的少年微红了脸颊，微垂眼眸，似不经意般错开嬴政含着欣赏意味细细打量的视线。

扶苏低着脑袋，随意摆了摆手，质地柔软的袖袍随之如水波纹一般轻轻舞动，穿惯了黑色衣袍，突然换一种反差太大的颜色服饰还真有点不自在。

“待拜见过大秦各位长辈，回来的路上去趟布庄，给你定制几套衣物。”

嬴政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扶苏，不知想起什么，又朝对方伸出手掌，“走吧。”

见状，扶苏的神色显露出片刻怔忪，犹豫两秒后终是将右手搭在那宽厚手掌之上，眼眶稍稍发涩：“多谢父皇。”

路上不少行人见到始皇陛下牵着长子的手一路前行时的情形有多惊讶暂且不提，光是嬴稷见到自家最出息的崽终于学会拉手手了就欣慰到不行。

“政儿，不错不错，有进步啊。”嬴稷竖了个大拇指，转头笑眯眯，和蔼地看向一旁的稍显拘谨的扶苏。

“真不愧是我们老嬴家的好儿郎，真是一表人才！论辈分，扶苏该叫我…好像是叫高祖父……”

眼看扶苏这娃就要拱手见礼，嬴渠梁上前止住扶苏的动作，将一沓烫金红封塞进他手里，和颜悦色道：“我看现在年轻人都时兴这个，虽然不是除夕夜，算不得压胜钱，但也是我们几个长辈给你的心意，必须收下啊。”

“谢谢……”扶苏并不扭捏推脱，只是在称呼上犯了难，不由得皱眉深思起来。

“哈哈哈，辈分太乱了记不住了？”嬴渠梁哈哈大笑，开口打趣，“不用在意那么多，来来来，先坐先坐。”

落座后，扶苏很快便感到坐立难安。祖宗都还没认齐，面前放着一只比脸还大的碗就变得满当当了。

“来，多吃点肉，看孩子瘦的。”

“青菜也来点，要营养均衡。”

……

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求助般转向嬴政，却见父皇此时也同他一样毫无招架之力，大碗里满满的全是看着就有食欲的菜食。

扶苏暗暗叹气，端起碗开始干饭。

期间想要喝口酒，居然被大人们集体以他年纪还小的缘由劝阻。

行吧，认命。

谁让他现在是嬴家辈分最小的呢。

但辈分小也有好处，比如能够收到所有长辈的红封，看着薄薄，份额却大得吓人。

等晚上扶苏回到家后把门锁紧，窝进被子数钱钱时终究是忍不住乐出声，露出的笑容灿烂无比。手里有钱就是开心啊。

嬴政没有食言，吃完饭后，果然一路带着扶苏去到地府最大的一间布庄内挑选布料准备做成衣。

掌柜的见始皇到来，受宠若惊，赶忙放下手中活计，亲自迎着二人来到贵宾厅室。该说不说，vip服务就是相当不错，茶水点心一应俱全，隔空对面台上居然还有戏曲演绎解闷。

嬴政见扶苏对此感兴趣，也停下脚步随他在原地看了会儿，等曲目将近结尾，扶苏才收回视线，微微抿唇：“父皇，扶苏无状，还是先去办正事吧。”

“无妨，你若是喜欢，日后父皇寻人搭一个戏台，找几个戏子唱给你听。”嬴政看扶苏这副有点不好意思的模样，心情顿感愉悦。

扶苏却摇头：“父皇不必如此，我只是好奇，随意看看罢了。”

“嗯。”嬴政并不在意他的回答，只道，“改变主意了告诉父皇一声。”

说话间已经来到里间，各种颜色的布料令人眼花缭乱，色彩鲜艳有之，暗沉也有之，浅淡亦有之。

掌柜的一张巧嘴不停，激情澎湃地为二人讲解介绍，不知是因为来了大客户激动还是因为对方是始皇加长公子的组合而激动。

扶苏边听边看，竟也犯了选择恐惧症，还是嬴政大手一挥，各样都选了一种，足足买了好几十匹，直把掌柜的乐得见牙不见眼。

“父皇是否也要做几身新服饰？”

嬴政听罢摇头。

……有钱也不是这么个造法啊，扶苏嘴角抽了抽，立马制止嬴政的土豪挥霍行为：“那父皇选那么多布匹作何？扶苏一人哪里穿得过来？”

然后扶苏转身从那几十匹里扒拉扒拉、挑吧挑吧，最后只留下几匹玄色和天蓝色布料。

掌柜的不愧是掌柜的，见此情况仍然笑容满面地夸赞长公子眼光好，随即招呼人来为扶苏测量身体尺寸数据。

屋内很快进入一个面容清秀，手里拿着一卷软尺的小姑娘，只是人方一踏进屋中，嬴政却下意识皱眉。

小姑娘低眉顺眼地行礼，声音温温软软。

“还请公子去到屏风后，褪去外衫，才好标准丈量尺寸。”

这下嬴政的眉头皱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