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很快就到了。仪嫔斜坐在椅上由他把脉。章弥侧头凝神搭了半天的脉,嘴唇越抿越紧,山羊胡子微微一抖,额上已经沁出了黄豆大的汗珠。
皇后见状忙道:“章太医。究竟是什么个情形?莫非惊了胎气?”
章太医慌忙跪下道:“皇上皇后恕罪。”说着举袖去拭额上的汗,结结巴巴道:“臣无能。仪嫔小主她,她,她——”一连说了三个“她”,方吐出下半句话:“并没有胎像啊!”
一语既出,四座皆惊。
心里骤然发凉,只见仪嫔一惊之下一手按着小腹一手指向章弥厉声道:“你胡说!好好的孩子怎会没有了胎像!”
章弥磕了个头道:“微臣不是千金一科的圣手。为慎重故可请江穆炀江太医一同审定。只是江太医在丁忧中……”
玄凌脸色生硬如铁,冷冷吐出两字:“去请。”
众人见如此,知道是动了怒,早是大气也不敢出。殿中寂静无声,空气胶凝得似乎化不开。仪嫔身怀有孕,一向奉例最是优渥。连宫中金盘中的所供的用来取凉的冰也精雕细镂刻成吉祥如意的图案。冰块渐渐融化,融得那些精雕图案也一分分模糊下去,只剩下透明的不成形的几块,细小的水珠一溜滑下去,落在盘中,泠泠的一滴脆响。整个玉润堂弥漫着一种莫名的阴凉。
仪嫔见了江穆炀进来,面色稍霁。江穆炀亦微微点头示意。
江穆炀把完脉,道:“小主并无身孕,不知是哪位太医诊治了说是有孕的。”
仪嫔本来脸上已有了些血色,听他这样说,霎时身子一软几乎要瘫在椅上,顺势已跪倒在地。
仪嫔身后的采月急道:“这话不对。小姐明明月信不来,呕吐又爱食酸,可不是怀孕的样子吗?!”
江穆炀微微蹙一蹙眉,神色镇定道:“是么?可是依臣的愚见,小主应该前几日就有过月信,只是月信不调有晚至的迹象罢了。应该是服用药物所致。”说着又道:“月余前仪嫔小主曾向臣要过一张推迟月信的方子,说是常常信期不准,不易得孕。臣虽知不妥,但小主口口声声说是为皇家子嗣着想,臣只好给了她方子。至于呕吐爱食酸臣就不得而知了。”言下之意是暗指仪嫔假意作出有孕。
仪嫔又惊又怒,再顾不得矜持,对玄凌哭诉道:“嫔妾是曾经私下向江太医要过一张方子,但是此方可以有助于怀孕并非是推迟月信啊。嫔妾实在冤枉啊。”
玄凌面无表情,只看着她道:“方子在哪里,白纸黑字一看即可分明。”
仪嫔向白苓道:“去我寝殿把妆台上妆奁盒子底层里的方子拿来。”又对玄凌道:“嫔妾明白私相授受事犯宫规。还请皇上恕罪。”
华贵嫔大是不以为然,辍了一口茶缓缓道:“也是。私相授受的罪名可是比假孕争宠要小的多了。”
仪嫔伏在地上不敢争辩,只好暂且忍气吞声。
片刻后白苓匆匆回来,惊惶之色难以掩抑,失声道:“小姐,没有啊!”连妆奁盒子一起捧了出来。
仪嫔身子微微发抖,一把夺过妆奁盒子,“啪”一声打开,手上一抖,盒中珠宝首饰已四散滚落开来,晶莹璀璨,洒了满地都是,直刺得眼睛也睁不开来。仪嫔惊恐万分,手忙脚乱去翻,哪里有半点纸片的影子。
玄凌额上青筋暴起,嘴唇紧紧抿成一线,喝道:“别找了!”头也不回对云迟道:“去把刘畚给朕找来。他若敢延误反抗,立刻绑了来!”
云迟在一旁早已冷汗涔涔,轻声道:“奴才刚才去请江太医的时候也顺道命人去请了刘太医,可是刘太医家中早已人去楼空了。”
玄凌大怒,“好!好!好个人去楼空!”转头向仪嫔道:“他是你同乡是不是?!他是你荐了要侍奉的是不是?!”
仪嫔何曾见过玄凌这样疾言厉色,吓得浑身颤抖,话也说不出来。
皇后极力劝解道:“皇上要生气仪嫔也不敢辩,还请皇上保重龙体要紧。仪嫔今日有过也只是太急切想有子嗣罢了,还望皇上顾念旧情。”
玄凌静一静气,对仪嫔道:“此事蹊跷,一时之间也拿不准究竟是你假孕争宠,还是别人陷害与你。只是你终究没有怀孕,还请皇后晓谕六宫,仪嫔沈氏疑罪未名,着贬为良娣,幽禁玉润堂,不得朕令不许任何人探视。”
沈良娣也不敢辩解,只流着泪反复叩首说“冤枉”。
云迟试探着问:“请皇上示下,刘畚和那个叫茯苓的宫女……”
“追捕刘畚,要活口。那个宫女……”他的目光一凛,迸出一字:“送入慎刑司,严刑拷打,务必给朕吐出真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