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寒秋意浓 第9章 谈判

收到中标通知的狂喜与不真实感，在沈簟秋踏入陆氏集团大楼，准备进行首次正式商务谈判时，已沉淀为一种审慎的平静。

她很清楚，拿下概念设计只是第一步，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商务谈判关乎利益，关乎条款，关乎未来合作的基调，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

今天她穿了一件质感更好的浅杏色西装，搭配同色系西裤，长发依旧利落挽起，妆容清淡却精致。她手中提着公文包，里面除了笔记本电脑，还有精心准备的谈判资料和“青芜集”的资质文件。

在前台登记后，她被引至一间中型会议室。这次不是在四十二层，而是在设计部所在的三十五层。推门进去时，里面已经坐了四个人。设计部负责人李雯，两位副手，以及——周谨。

沈簟秋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迅速恢复常态。周谨作为陆枕寒的特助出现在这里，既意外，又在情理之中。这或许意味着，陆枕寒虽然不会亲自参与这种级别的谈判，但依然关注着进程。

“李总监，周特助，各位好。”沈簟秋微笑着上前，与众人一一握手。

“沈设计师，恭喜。”李雯笑着回应，态度比之前更为熟稔，“这位是周特助，陆总委派他一同参与前期谈判，确保一些流程和条款符合集团规范。”

周谨站起身，与沈簟秋轻轻一握，依旧是那副职业化的表情：“沈小姐，幸会。陆总对‘云憩’项目很重视，希望后续合作顺利。”

“一定，我们会尽全力。”沈簟秋点头，随即落座。

谈判伊始，气氛是友好的。李雯这边主要就设计方案的深化细节、材料选用标准、与建筑及室内设计的配合节点等进行沟通。沈簟秋准备充分，对答如流，展现出了极强的专业度和对项目的深刻理解。

“关于植物品种，我们原则上同意你的清单，但有几个品种，比如那棵主景的日本黑松，造价和后期养护成本都非常高，是否需要考虑备选方案？”一位副手提出。

沈簟秋早有准备，她调出平板电脑里的资料：“我理解您的考量。但这棵黑松的形态和象征意义，对于入口庭院的迎客与风骨意境至关重要。我调研过国内几家顶级的苗圃，可以找到形态相似且适应性更强的替代株源，能将成本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同时，关于养护，我会出具一份详尽的养护指南，并愿意提供定期的现场技术指导，确保其健康状态。”

她的回答既坚持了设计核心，又提供了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让对方频频点头。

然而，当话题转入核心的合同条款与费用时，会议室的空气明显变得有些凝滞。

负责商务条款的另一位副手推了推眼镜，开口道：“沈小姐，‘青芜集’的工作室性质和过往案例，与陆氏通常合作的顶级设计公司相比，确实存在一定差距。因此，在设计费报价上，我们认为有必要进行一些调整。”

他报出的价格，比沈簟秋的报价低了将近百分之二十。

沈簟秋放在桌下的手微微收紧，面上却不动声色：“王经理，我理解贵司的评估标准。但设计费的价值，应体现在方案本身创造的价值上。‘云憩’项目追求的独特性和落地效果，我相信在目前的市场上，我们的方案是具有稀缺性的。这份报价，是基于我们投入的大量前期研究、独创的设计理念，以及后续需要提供的远超常规的深度技术服务。”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李雯和周谨，最后落回王经理身上，语气温和却坚定：“如果仅仅以公司规模和案例数量来定价，恐怕无法准确衡量我们为这个项目带来的独特贡献。”

王经理似乎还想说什么，李雯适时地接过了话头。她脸上带着温和但专业的笑容，说道：“沈设计师，你的专业能力和方案价值，我们评审团是高度认可的，否则也不会在众多优秀方案中选择了‘青芜集’。”她这话隐隐肯定了沈簟秋的价值论，同时不着痕迹地强调了这是集体决策的结果。

“这样吧，”李雯继续道，目光扫过周谨，见对方并无异议的神色，便提出了折中方案，“价格我们可以再向上调整一些，但可能仍无法完全达到你的预期。作为平衡，我们可以在付款方式上给予更优厚的条件，比如提高预付款比例，减轻贵工作室的前期资金压力。同时，我们也希望增加一些附加条款，比如确保你本人作为主创设计师，在项目关键阶段必须亲力亲为，以及延长一定期限的售后维护咨询期。你看如何？”

这是一个合理的交换。沈簟秋迅速权衡利弊。设计费虽然未能完全达到预期，但李雯给出的让步也已显诚意，尤其是优化的付款方式，对“青芜集”这样的小工作室至关重要。延长维护期会增加一些成本，但相比于稳固的合作关系和展示长期服务能力，这是值得的。

“可以。”沈簟秋爽快答应，“感谢李总监的理解。我本人会全程主导项目落地。维护咨询期也可以按您说的延长。”

核心分歧解决，后续的谈判就顺畅了许多。关于付款节点、知识产权、保密协议等条款，双方虽有拉扯，但都在理性务实的范围内逐一敲定。周谨在整个过程中大多时候保持沉默，只在涉及集团核心规定或风险管控时，才会言简意赅地插话确认。

会议持续了近三个小时。结束时，双方基本上达成了一致，约定由法务部门根据谈判结果起草正式合同。

沈簟秋与众人再次握手道别。走到门口时，周谨却例行公事般地叫住了她。

“沈小姐，请留步。”

沈簟秋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周特助，还有事？”

周谨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非常小巧、包装精致的深蓝色绒面盒子，递给她。

“这是？”沈簟秋没有接，眼中满是警惕和疑惑。

周谨的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近乎于“无奈”的表情：“沈小姐不必多想。这是陆氏集团对于重要项目合作伙伴的一份惯例礼节，一枚定制的书签，上面有集团的Logo和项目名称，寓意标记美好的开始。每一位与我们签订重大设计合同的公司主理人都会收到，并非特例。”

他的解释天衣无缝，完全符合一个大集团规范化的商务礼仪。

沈簟秋迟疑了一下，这才接过那个小盒子。入手微沉，质感极佳。

“谢谢。”她低声道。

“不客气。希望合作愉快。”周谨微微颔首，并未提出相送。

沈簟秋转身离开，将那个小盒子妥善地放进公文包内侧口袋。

走出陆氏大楼，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沈簟秋站在台阶上，回头望了一眼这栋高耸入云的建筑，心情复杂难言。

谈判算是成功了，她靠自己的专业能力和务实的谈判技巧，为“青芜集”争取到了相对有利的条件。

那枚书签，她不再去深想。就当它是大公司流程的一部分吧。

她拿出手机，本想给萧虞发个消息报喜，却在解锁屏幕时，看到了一条几分钟前刚刚弹出的本地新闻推送——

【快讯】知名景观设计公司墨艺景观总监唐静瑶或因不当竞争行为被内部调查，已暂停职务。

沈簟秋的目光在标题上停留了几秒，瞳孔微缩。

唐静瑶，那个在说明会上试图用仿真植物方案，后来还打电话威胁过她的总监。这就被调查了？

是巧合吗？还是陆氏为了维护招标的公正性，清理了试图搅局的人？

她关掉手机屏幕，将这个念头按下。无论原因为何，都与她无关了。她只需要专注于自己接下来的工作。

她挺直脊背，步下台阶，汇入楼下熙熙攘攘的人流。

“青芜集”的名字，从今天起，将正式与“云憩”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