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个梦境之后,沈簟秋有意地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试图用忙碌填满每一寸可能滋生杂念的缝隙。“云憩”项目的施工图深化、材料选定、与各专业团队的协调会占据了她的白天;“觅境”咖啡馆的现场施工跟进和细节调整则挤满了她的夜晚。
她像一只上了发条的陀螺,不敢停歇。
夏晚敏锐地察觉到老板近期的状态有些异常。她悄悄把泡好的安神茶放在沈簟秋手边,轻声提醒:“簟秋姐,您已经连续熬了好几个晚上了,要不今晚早点回去休息?”
沈簟秋从复杂的管线综合图上抬起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没事,把这个节点核对完就好。”她声音有些沙哑,“‘云憩’的工期紧,不能在我们这里出纰漏。”
她必须确保万无一失。这不仅关乎“青芜集”的声誉,更像是一种对自己的证明,证明离开那段令人窒息的关系,她可以活得更好,更精彩。
这天下午,“青芜集”工作室里,沈簟秋正与夏晚一起审核一批刚送到的防腐木样品。手机在一旁震动着,是“云憩”项目群的消息。王工正在群里@她,关于景观照明管线与植物灌溉系统在西北角区域的铺设冲突问题,需要她尽快给出综合解决方案,施工队正等在现场。
【沈簟秋】:收到,王工。请把现场冲突点的详细照片和管线图纸局部发我,半小时内我给你确认方案。
她快速回复,思考着如何在不影响植物根系和照明效果的前提下,最优化解题。
就在这时,母亲何竹兰打来了电话。
沈簟秋心头莫名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示意夏晚继续检查样品,拿着手机快步走到里间。
“秋秋!”母亲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慌和哭腔,“你爸、你爸他晕倒了!现在在医院抢救!”
沈簟秋的脑袋“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瞬间一片空白。手机差点从手中滑落。
“妈,您别急,在哪个医院?我马上过去!”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却止不住地颤抖。
“市、市第一医院……”
“我马上到!”沈簟秋挂断电话,脸色煞白,抓起包就往外冲。
“簟秋姐!怎么了?”夏晚被她吓到了。
“我爸进医院了,这里交给你!”沈簟秋语速极快,甚至来不及多做交代,人已经冲出了工作室。
车子疾驰在前往医院的路上,沈簟秋握着方向盘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前世的画面与眼前的恐慌交织在一起——前世,父亲就是在她和陆枕寒关系最僵的时候病倒,那次虽然抢救过来了,但身体也大不如前,成了她心中永远的痛和愧疚。她曾无数次后悔,没有多关心父母,没有在他们需要的时候陪在身边。
难道这一世,她还是无法避免吗?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
与此同时,“云憩”项目工地上,王工看着手机,眉头紧锁。已经过了四十多分钟,说好半小时内给方案的沈设计师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群里@她没反应,打电话过去,一直无人接听。
这太反常了。沈工向来敬业,响应及时,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而且眼下这个节点卡着,施工队几十号人等着,耽误一天就是巨大的成本。王工想起之前项目部经理三令五申的——“核心设计方必须保证沟通顺畅,任何可能影响进度的异常必须上报”。他不敢耽搁,立刻拨通了项目部经理的电话。
“经理,现在我这边联系不上沈工!有个紧急的管线冲突等着她拍板,施工全停了,电话打不通,这这从来没发生过啊!”
消息沿着既定的工作链条迅速上传。项目部经理得知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不仅关乎工期,设计师本人突然失联也可能意味着其他意外。他立刻将情况简洁明了地汇报给了周谨。
陆氏集团总裁办公室内,周谨正在向陆枕寒汇报下一季度的预算草案。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快速浏览后,他面色如常地中断了当前的汇报。
“陆总,抱歉打断一下。刚接到项目部急报,‘青芜集’的沈设计师因突发私人状况,目前失去联系。她负责的一个关键施工节点因此停滞,项目部正在评估影响。
陆枕寒签署文件的手甚至没有停顿,只是眼睫微抬,看了周谨一眼,语气平淡无波:“原因?”
“尚不清楚。项目部正在尝试多渠道联系。”周谨回答。
“嗯。”陆枕寒收回目光,仿佛这只是日常工作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让他们按预案处理,必要时调整施工顺序。”
“是。”
周谨应下,正准备继续之前的汇报,他的手机又轻微震动了一下。他低头快速查看:“陆总,最新消息。沈设计师的父亲,因急性心梗,现被送入医院抢救。”
这一次,陆枕寒翻动文件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周谨脸上,虽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办公室里的空气似乎凝滞了那么一瞬。急性心梗、抢救,这解释了那种不寻常的、彻底的工作中断。
他没有问周谨如何得知的详情,“知道了。”他复又低下头,视线落回文件上,仿佛刚才的停顿从未发生。
周谨会意,不再多言,继续汇报预算草案。
冲到抢救室门口,母亲正无助地坐在长椅上抹眼泪,见到她,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把抓住她的手:“秋秋……”
“妈,爸怎么样了?”沈簟秋的声音带着颤音。
“还不知道,医生还在里面……”何竹兰泣不成声。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煎熬。沈簟秋搂着母亲的肩膀,强作镇定地安慰着,自己的心却如同在油锅里煎炸。她不断地祈祷,祈求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让她能够弥补前世的遗憾。
终于,抢救室的门开了。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病人是急性心肌梗死,幸好送来得比较及时,现在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需要立刻进行冠状动脉介入手术,放入支架。”
“医生,手术风险大吗?我爸他……”沈簟秋急切地问。
“任何手术都有风险,但这是目前最有效的治疗方式。家属尽快做决定,并去办理一下手续,预缴手术费用。”
“做!我们做手术!”沈簟秋毫不犹豫,只要有一线希望,她绝不放弃。
安抚好母亲,她立刻跑去缴费处。然而,当看到缴费单上那笔不小的数额时,她愣住了。她工作室近期的收入大部分都投入到了“云憩”项目的先期准备和材料采购中,手头的流动资金远远不够。
怎么办?
她第一时间想到了银行贷款,但审批需要时间,父亲的手术等不起。向朋友借?陈婧或许可以,但一时间能否凑齐这么多?萧虞的话,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瞬间将她淹没。重生以来,她一直努力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可当意外真正降临时,她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和不堪一击。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那个她此刻最不想看到,却又仿佛唯一能抓住的名字,陆枕寒。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
沈簟秋的手指悬在接听键上,微微颤抖。是工作上的事吗?还是他知道了什么?
深吸一口气,她按下了接听键,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陆总?”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似乎是在判断她的状态,随即传来他低沉依旧,却似乎比平时少了几分冷硬的声音:“你在医院?”
沈簟秋的心猛地一沉。他果然知道了!是周谨汇报的吗?他一直都在关注她的动向?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被窥探的微愠,有身处困境的狼狈,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在绝境中看到一线光亮的心悸。
“是。”她无法否认,声音干涩。
“需要帮忙吗?”他的问话直接而简洁,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和安慰。
前世,她或许会因为他这种缺乏温情的直接而感到失落,但此刻,在冰冷的医院走廊,听着母亲压抑的哭泣声,看着手中沉重的缴费单,这句直指核心的“需要帮忙吗”,却像一根救命稻草。
沈簟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决绝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需要手术费,我还差一些。”
“账号。”他甚至没有问差多少。
沈簟秋报出了自己的银行卡号。挂断电话后,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浑身虚脱。她竟然还是向他开口了,以这样一种她最不希望的方式。
不到十分钟,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一笔足以覆盖手术费和后续一段时间治疗的款项,已经到账。
沈簟秋看着那串数字,眼眶瞬间红了。她迅速去收费处缴清了费用,回到抢救室门口,紧紧握住母亲的手:“妈,钱交上了,爸马上就能手术了。”
何竹兰惊讶地看着她,但此刻也顾不上多问,只是含着泪连连点头。
手术室的灯再次亮起。
等待中,沈簟秋的心绪如同乱麻。陆枕寒的这笔钱,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她感激。但这笔钱,也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她重新拉回了与他的纠葛之中。
几个小时后,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医生面带疲惫却欣慰地告诉他们:“手术很成功。”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巨大的疲惫感席卷而来。沈簟秋和母亲相拥而泣。
健健康康就是最大的财富[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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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