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砚辞闭上眼,指尖轻轻按了按眉心。
这一趟,她必须去接她。
不仅仅是为了道歉,更是为了,不让那个抱着梦想的小姑娘,在这个冰冷的城市里,彻底迷失方向。
助理的车平稳地停在谢砚辞公寓楼下时,黎野还缩在副驾驶座上,脑袋昏昏沉沉,指尖死死攥着背包带,指节泛白。酒精还没完全退去,眼前的一切都带着轻微的晃动,可心里的惶恐却异常清晰——这里是谢砚辞的住处,是那个高高在上、清冷矜贵的影后的家,而她,是个被开除的、浑身酒气的小场记,像个误入华丽殿堂的乞丐。
“走吧,到了。”林薇的声音温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没敢靠太近,怕惊扰了这个看起来格外脆弱的小姑娘。
黎野点点头,却没敢立刻下车。她侧头看向窗外,映入眼帘的是一栋极具设计感的高档公寓楼,灯火璀璨,安保严密,和她住的那个逼仄潮湿的合租房简直是两个世界。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洗得发白的外套,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格格不入的寒酸,连推开车门的勇气都没有。
林薇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没再多说,只是默默下车,绕到副驾驶座旁,替她打开了车门:“谢老师在上面等您,我送你上去吧。”
黎野咬了咬下唇,攥着背包带的手指又收紧了几分,才磨磨蹭蹭地挪下了车。双脚落地的瞬间,她甚至觉得有些虚浮,差点站不稳,连忙扶住了车门,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稳住身形。
跟着林薇走进公寓楼,大堂装修得简约而奢华,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映出她狼狈的身影。她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抬头看周围的环境,更不敢看路过的保安和工作人员,仿佛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冒犯。
电梯里,黎野缩在角落,尽量让自己的身体贴紧冰冷的墙壁,像一只受惊的小兽,浑身都透着警惕和不安。林薇站在一旁,没主动搭话,只是偶尔用余光瞥一眼她,心里暗暗叹气——谢老师到底是怎么想的,会把这么一个看起来胆小如鼠的小姑娘带回家。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到了顶层。
林薇领着黎野走到一扇厚重的实木门前,轻轻敲了敲门:“谢姐,人带来了。”
门内很快传来谢砚辞清冷的声音:“进来。”
林薇推开门,侧身让黎野先进。黎野犹豫了一下,攥着背包带,像蜗牛一样慢吞吞地挪了进去,头垂得更低了,连眼皮都不敢抬,生怕看到什么让她更加自惭形秽的景象。
直到身后的门被轻轻关上,她才敢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宽敞明亮的客厅,装修风格极简,却处处透着低调的奢华。巨大的落地窗占据了整面墙,窗外是繁华的城市夜景,霓虹灯闪烁,勾勒出城市的轮廓,美得像一幅画。客厅中央摆放着一组浅灰色的真皮沙发,旁边是一个设计感十足的落地灯,暖黄的灯光洒下来,给这个清冷的空间增添了几分暖意。
而谢砚辞,正坐在沙发上,穿着一身黑色的真丝家居服,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耳边,少了几分片场的冷硬,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却依旧气场强大,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听到脚步声,谢砚辞抬眼看向黎野,目光落在她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小姑娘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外套,头发乱糟糟的,眼眶还是红的,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浑身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酒气和疲惫,像一只被雨水淋湿的小狗,和这个精致奢华的家格格不入。
可最让她不舒服的,是黎野那副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的模样——头垂得快要碰到胸口,肩膀紧绷着,双手死死攥着背包带,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像是怕稍微动一下,就会碰坏这里的东西,又像是觉得自己不配待在这里。
谢砚辞的心里莫名地窜起一股火气。
她知道黎野胆小,知道她自卑,可看到她这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样子,还是觉得窝火。她把她带回来,不是让她来这里当缩头乌龟的,更不是让她用这种近乎自轻自贱的态度来面对自己。
“站在那干什么?”谢砚辞的声音依旧清冷,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怒意,“过来。”
黎野浑身一僵,像被按了开关的木偶,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飞快地瞥了谢砚辞一眼,又立刻低下头,把鞋脱了踩着地板磨磨蹭蹭地朝着沙发的方向挪过去,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谨慎,仿佛脚下不是平整的地板,而是布满了陷阱。
她走到离沙发还有两米远的地方,就不敢再往前走了,停下脚步,依旧低着头,小声地叫了声:“谢老师……”
“离那么远干什么?我还能吃了你?”谢砚辞的语气更冷了,眉头蹙得更紧,“过来坐。”
黎野吓得身子又是一缩,连忙摇头,声音细若蚊蚋:“不、不用了谢老师,我站着就好……”
她怎么敢坐谢砚辞的沙发?那沙发一看就价值不菲,她身上这么脏,万一弄脏了,她赔都赔不起。
看到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谢砚辞的火气更盛了。她猛地站起身,走到黎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周身的气压瞬间低了下来,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黎野被她突然的举动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摔倒,连忙扶住了旁边的一个小茶几,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里满是惊慌,像只受惊的小鹿。
“黎野,”谢砚辞的声音冷得像冰,每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我让你坐下,你听不懂人话?”
黎野被她吼得一哆嗦,眼泪差点又掉下来。她知道谢砚辞生气了,可她是真的不敢坐,只能咬着嘴唇,委屈地低着头,小声辩解:“我、我怕弄脏您的沙发……”
“弄脏了我不会洗?还是你觉得我穷得买不起新的?”谢砚辞冷笑一声,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嘲讽,却不是针对黎野,更像是在气她的不争气,“黎野,我把你带回来,不是让你在这里装可怜、扮卑微的。你要是再这样战战兢兢、束手束脚的,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最后一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黎野的心上。她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惊慌和委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嘴唇,没让眼泪掉下来。
她不想滚出去,她不知道滚出去之后该去哪里,不知道今晚该睡在哪里,更不知道明天房东会不会真的把她的东西扔出去。
看到她这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谢砚辞心里的火气莫名地消了大半,只剩下深深的无奈。她知道自己的语气重了,可如果不这样,这个小姑娘恐怕会一直这样卑微下去,连喘口气都不敢大声。
“过来坐。”谢砚辞的语气缓和了几分,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我让你坐,你就坐,哪来那么多废话?”
黎野看着谢砚辞眼底的不容拒绝,知道自己再拒绝下去,这位影后恐怕真的会把她赶出去。她犹豫了一下,攥着背包带的手指微微松动了几分,才磨磨蹭蹭地走到沙发旁边,小心翼翼地坐下了沙发的一个小角落,只沾了一点点边,身体依旧绷得紧紧的,像随时准备起身逃跑。
谢砚辞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的无奈更甚,却没再继续说她,转身走向了厨房:“等着。”
黎野坐在沙发上,浑身都不自在。柔软的真皮沙发让她觉得格外奢侈,她甚至不敢放松身体,只能僵硬地坐着,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的鞋尖,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生怕惊扰了这个安静而奢华的空间。
很快,谢砚辞端着一杯温水走了出来,走到她面前,把水杯递了过去,语气依旧是命令式的:“喝了。”
黎野连忙站起身,双手接过水杯,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谢砚辞的手指,温热的触感传来,让她像触电般缩了一下,脸颊瞬间泛起淡淡的红晕,连忙低下头,小声说了句:“谢谢谢老师。”
她捧着水杯,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水滑过喉咙,带着一丝淡淡的甜味,才发现里面加了蜂蜜。心里莫名地泛起一丝暖意,却又很快被惶恐取代——谢老师竟然会给她泡蜂蜜水?她配吗?
谢砚辞看着她小口喝水的样子,像只小心翼翼进食的小动物,心里的火气彻底消散了,只剩下几分复杂。她转身又走进了卧室,没过多久,拿着一套干净的衣物走了出来,扔在黎野旁边的沙发上:“去洗澡。”
黎野拿起沙发上的衣物,是一套浅灰色的棉质家居服,带着淡淡的清香,和谢砚辞身上的味道很像。她的脸颊瞬间更红了,心里既紧张又惶恐,捏着衣物的手指微微颤抖:“谢、谢老师,我……我不用洗澡,我身上不脏……”
她是真的不敢用谢砚辞的浴室。这么奢华的地方,她连碰一下都觉得是冒犯,更别说进去洗澡了。而且,这是谢砚辞的衣服,她怎么能穿?
“不脏?”谢砚辞挑眉,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嫌弃,“浑身酒气,还说不脏?赶紧去洗,别让我说第二遍。”
“我……”黎野还想辩解,对上谢砚辞那双清冷的、带着不容拒绝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知道,自己再拒绝,谢砚辞肯定又要生气了。
“浴室在那边,洗漱用品都在里面,直接用就行。”谢砚辞指了指客厅旁边的一个方向,语气依旧是命令式的,“洗完澡把衣服换了,脏衣服扔洗衣机里就行。”
“哦……好。”黎野低着头,小声应着,捧着衣物,像捧着什么烫手的山芋,小心翼翼地朝着浴室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格外缓慢,心里满是忐忑和不安。
走进浴室,黎野瞬间被里面的装修惊到了。巨大的玻璃淋浴间,智能马桶,大理石洗漱台,上面摆放着各种她叫不出名字的高档护肤品和洗漱用品,每一样都透着精致和昂贵。
她站在浴室中央,手足无措,连动一下都不敢。她生怕自己不小心碰坏了什么,那可是她一辈子都赔不起的。
犹豫了很久,她才小心翼翼地打开淋浴间的门,调试水温的时候,手指都在颤抖,生怕水温太高或太低,弄坏了这个看起来就很高级的淋浴设备。
热水喷洒下来,温热的水流包裹着身体,洗去了一身的疲惫和酒气,也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可心里的惶恐依旧没有消散,她洗得飞快,像完成任务一样,匆匆忙忙地洗完,擦干身体,拿起旁边的家居服穿上。
衣服是谢砚辞的,尺寸比她大了一些,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却很舒服,带着一股淡淡的、清冽的雪松香气,那是谢砚辞身上独有的味道。
闻到这个味道,黎野的脸颊瞬间又红了,心跳莫名地加快了几分。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的衣服,仿佛这样就能遮住自己的窘迫和不安。
她不敢在浴室里多待,匆匆忙忙地收拾好自己的脏衣服,抱着衣服,小心翼翼地走出了浴室。
客厅里,谢砚辞正坐在沙发上看剧本,灯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她清冷而优美的侧脸轮廓,专注的神情让人不敢轻易打扰。
听到脚步声,谢砚辞抬眼看向黎野,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
小姑娘穿着她的衣服,松松垮垮的,显得身形更加娇小了。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肩上,脸颊带着刚洗完澡的红晕,眼神依旧带着几分胆怯和不安,像只刚被驯服的小兽,看起来格外乖巧。
不知为何,看到她这副模样,谢砚辞的心里莫名地软了一下,之前的火气彻底消失无踪。
“脏衣服放那边洗衣机里。”谢砚辞指了指阳台的方向,语气缓和了许多,却依旧带着一丝命令的意味。
“哦……好。”黎野点点头,抱着脏衣服,小心翼翼地走到阳台,找到洗衣机,按照谢砚辞说的,把脏衣服放了进去,笨拙地按下了启动键。
做完这一切,她站在阳台门口,不知道该去哪里,只能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等着谢砚辞的下一步指示。
谢砚辞看着她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放下手里的剧本,站起身:“跟我来。”
黎野连忙跟上,亦步亦趋地跟着谢砚辞走到一间卧室门口。
“进去睡觉。”谢砚辞推开卧室门,指了指里面柔软的大床,语气依旧是命令式的。
黎野的眼睛瞬间睁大了,脸上满是惊慌,连忙摇头:“不、不用了谢老师!我……我睡沙发就好,不用睡卧室……”
让她睡谢砚辞的卧室?睡谢砚辞的床?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她怎么敢?
“让你睡就睡,哪来那么多废话?”谢砚辞的眉头又蹙了起来,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烦,“我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你只管睡。”
“可是……”黎野还想拒绝,对上谢砚辞那双清冷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知道,自己再拒绝,谢砚辞肯定又要生气了。可让她睡这么豪华的卧室,这么柔软的床,她是真的不敢,心里的不安和自卑像潮水般涌上来,让她浑身都不自在。
“我……我真的睡沙发就好,谢老师,您别为难我了……”黎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眼神里满是恳求。
谢砚辞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的无奈又上来了。她知道黎野的自卑,也知道她的胆小,可她实在不想看到她明明累得不行,还要硬撑着睡沙发。
僵持了几秒,谢砚辞最终还是妥协了:“行吧……那你睡沙发。”
听到这话,黎野明显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连忙低下头,小声说了句:“谢谢谢老师。”
谢砚辞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另一个房间,很快抱着一床干净的被子和一个枕头走了出来,放在客厅的沙发上。
“铺好,赶紧睡。”谢砚辞把东西放下,语气依旧是命令式的,却没了之前的火气。
黎野看着沙发上的被子和枕头,都是干净的,带着淡淡的清香,和她身上衣服的味道一样。她的心里又泛起一丝暖意,还有浓浓的不好意思,低着头,小声说:“谢谢谢老师,麻烦您了……”
“少废话,赶紧弄。”谢砚辞没理会她的客气,说完,转身就要回自己的卧室。
“谢老师!”黎野突然叫住了她,声音很小,带着几分犹豫和不安。
谢砚辞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还有事?”
黎野抬起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又立刻低下头,攥着衣角,小声说:“我……我明天会尽快找房子的,找到就立刻走,不会打扰您太久的……还有,今天谢谢您……”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心里满是感激和愧疚。感激谢砚辞把她带回家,给她地方住,给她衣服穿;愧疚自己打扰了谢砚辞的生活,占用了她的空间。
谢砚辞看着她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莫名地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几分:“其他再说,赶紧睡觉,别想太多。”
说完,她没再停留,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卧室,轻轻关上了房门。
客厅里只剩下黎野一个人。
她站在原地,愣了几秒,才慢慢走到沙发前,小心翼翼地铺好被子和枕头。动作很轻,生怕弄出什么声音,打扰到卧室里的谢砚辞。
铺好被子,她却没敢立刻躺下。她坐在沙发边缘,双手放在膝盖上,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心里五味杂陈。
酒精还没完全退去,脑袋依旧有些昏沉,可心里的委屈、惶恐、感激和自卑,却异常清晰。
她想起了被张建军开除时的狼狈,想起了在酒馆里独自喝酒的绝望,想起了谢砚辞打电话时的怒火,也想起了刚才谢砚辞虽然语气不好,却处处透着关心的举动——泡好的蜂蜜水,干净的衣服,柔软的被子和枕头……
这些都是她从未奢望过的温暖。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松松垮垮的家居服,鼻尖萦绕着谢砚辞身上独有的清冽香气,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连带着脸颊都微微发烫。
她不敢再想下去,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躺下,盖好被子。柔软的被子包裹着身体,带着淡淡的清香,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可她还是不敢睡,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心里满是不安。她怕自己不小心翻身弄出声音,怕自己睡得太沉,明天起不来,给谢砚辞添麻烦,更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醒来之后,她依旧是那个无家可归、被开除的小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