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809:鱼头人——
纵使最后江邢夜是抱着江稚羽从直升机上跳下污染区,在进入污染区的那一刻,两人还是出现在了污染区的不同地方。
这是一座废弃小镇,各式各样的建筑物倾倒歪斜。有些房屋表面完好,内里却是一片空壳,倒塌的房梁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有些房屋损坏严重,内部的破旧家具凌乱地堆在一起。
江稚羽挑了一个视野较好的高层塔屋,跑上房顶,打算先观察观察这个小镇的情况。
废弃小镇似乎已经被遗忘许久,破旧的房屋门窗紧闭,寂静无声,断壁残垣孤零零地立着,只有风摇动各种门板窗板传来的吱呀声。大街上散落着朽木碎石,杂草从石块的裂缝中凌乱地生长起来,格外荒凉。
在不远处的墙壁后,江稚羽瞧见一个正在移动的物体。
定睛,一柄移动的长戟。
两端的戟锋锐过刀片,顶部的戟头比钢针还尖锐,这若是被捅到,少说也要多一个窟窿出来。
江稚羽换了个窗户,看见那柄移动的戟缓缓地经过墙壁,转角处,拿着戟的生物终于显现。江稚羽一瞧,竟格外熟悉,熟悉得令人无语。
是鱼头人。它们拿着长戟。
这个污染区跟刚刚那个离得近,理解。
两颗死鱼眼好像没有聚焦的地方,眼睁睁地朝着天,呆头呆脑的,三两个鱼头人相遇,也是直挺挺地朝对方撞去,然后调转方向继续巡逻。感觉大脑已完全萎缩,不太聪明的样子。
江稚羽从包里拿出几个榴弹,朝那几只鱼头人扔去。
爆炸声轰鸣,由于距离有限,只炸碎了两个离她较近的鱼头人,剩下一个残了一只手,却感受不到痛苦一般。另手仍旧握着长戟,步伐机械地走来。
江稚羽又拿出手枪,朝那只走来的鱼头人开了三枪。她没怎么受过枪械训练,只有第三发子弹才击中那只鱼头人。子弹没入它的身体里,却是直挺挺地钉进去,像打入一块死物。
鱼头人仍旧睁着充满淡淡死感的鱼眼,照常巡着。
好蠢。
江稚羽腹诽,要是被这么蠢头蠢脑的异形打趴,她会被他哥嘲笑很久的。
她想起那名哨兵说的话,遂想验证一下是不是呼吸引发攻击的结论,恰逢那只鱼头人正在朝这里挪来,江稚羽下了楼。
还没走出塔屋几步,鱼头人突然感知到了她的存在一样,调转身形,像射出的箭矢一样刺过来,脚下生风,提着长戟朝她猛地插来,速度之快跟方才那呆头呆脑的模样判若两鱼。
江稚羽眼疾手快地甩上门,不算牢固的门板上登时穿进来一根尖利的长刺。趁鱼头人把长戟拔下来的空隙,江稚羽奔上楼梯,在二楼楼梯口处看下来。
她屏息凝神,鱼头人拔出长戟后似乎在左顾右盼。
似乎确实是呼吸能够被它捕捉到存在,但是它们又是从哪里得知她的气息的呢?
鱼头人拿着长戟往楼梯口的方向,步伐奇快。
等等,她不是一直在闭气吗?
江稚羽深知自己的速度比不上这只怪物,只能想方设法跟它周旋。
楼梯延至二楼有扶手,她提前在横杆上堆了些杂物,此时把横杆上摇摇欲坠的重物踢下去,重物骨碌碌地滚下楼梯,暂时阻碍了鱼头人的追击。
鱼头人用长戟重重地敲击扶手。
江稚羽继续屏息凝神,敲击的声响停了。
江稚羽用力地吸了几口气,呼出来。
仍旧没动静。
她疑惑地往下看,鱼头人又使劲地敲击起来,手握长戟刺穿阻挡物,高高挑起甩至地面,眼见马上就把眼前的阻碍搬开了。
江稚羽在刚才观察鱼头人的同时已经发现三楼的窗口正对着对面的屋顶,楼房之间离得近,在脑海中规划好路线后,立马推开三楼的窗户跳到旁屋的房顶上。
接连跳了两个房顶,气喘吁吁了。
江向导的身体素质确实如她哥所说的一样差。无怪乎江邢夜如此看扁她。
江稚羽扶墙垂视街道,视野里多了一个人。
一名哨兵靠坐在对面房檐下的木箱后,捂着大腿上的血洞,好不容易止住了伤口,木箱背后的街道上,隐约又有三只鱼头人巡来。
哨兵感知敏锐,几乎是江稚羽从二楼探出头的那一刻他就发现了她,抬头和她对视上。
黛眉弯弯下是一双灵秀的眸色,瞳孔盈波,天真中匿些狡黠,神色认真,与灰扑扑的脸蛋天然地形成反差。
穿着不大合身的作战服,腰上塞柄小手枪,肩背小包,年纪又轻,颇像来上学的。
江稚羽指了指他身后,哨兵点点头。
江稚羽此刻自身难保,没法下去给他包扎。在背包里翻出几瓶伤药,一根向导素,用布一裹,扔给了他。
哨兵被迫就地两滚去接药,再抬头时,二楼的少女已经不见了。
人是极美的,心是极好的,就是准头有点差。
江稚羽又翻两座屋,站在屋顶上与楼下的鱼头人对峙。这屋没门,它们上不来。
仍不确定到底是否仍是人的气息触发的攻击,她只好不断尝试。
对视。鱼头人平静5秒,随后敲墙。
献舞。鱼头人平静2秒,随后敲墙。
卖萌。鱼头人平静1秒,随后敲墙。
扔石头。鱼头人平静0秒,一直敲墙。
“你个夯货。”
骂人。平静0秒,一直敲墙。
比中指。平静3秒,随后敲墙。
倘若江邢夜在场,给她的脑袋几个爆锤再接一顿教育都算是温柔的。
估计是老天也看不下她了,趴在墙沿挑衅楼下的鱼头人时,本就不算牢固的墙壁突然松动,江稚羽脚下不稳,身形一歪,悲催地朝楼下摇晃。
楼下的鱼头人正支着长戟,尖刺寒光凛冽。这若栽下去,身上怎么也得多一个血窟窿。
一道残影凌空而跃,脚点墙壁,拧身探手,把在空中的江稚羽接住。旋身,脚踩鱼头人的脑袋,跨飞而出,极速穿飞在石墙楼屋间,一路向前。
脚下的鱼头人穷追不舍。
哨兵带着她闪进一间还算牢固的房屋,大概是个废弃粮店,屋内东倒西歪地躺着各种长箱,箱内一袋袋的粮食将箱子装的极满、极沉,很适合用来防御。
哨兵找到一个较为隐蔽的藏身角落,立刻把江稚羽安置在那,叠了两个木箱推来堵,随后也钻进来。二人相对而蹲。
“它们会根据气息感知你,快闭气。”哨兵提醒道。
拖过沉重的木箱封住角落时。四只鱼头人正以极快的速度追来,用长戟“砰砰”地砸门,三下五除二便把厚重的门板刺得稀烂,破开屋门走进屋内。
江稚羽盯着地面,两个人紧挨着,都屏息凝神。
鱼头人果然漫无目的了,动作愈发迟缓。睁着鱼眼睛慢慢地扫视屋内。在屋里转了一圈,两圈,从一个墙角走到另一个墙角,又从另一个墙角走到门口。
江稚羽依旧闭气,微微抬眸打量眼前人,正是刚刚那名哨兵。
一头棕色的卷发半遮额,小麦色的健康皮肤,被黑色的紧身作战服裹着,紧贴他健硕的身材。背着步枪,腰上系着手枪,手里还抓着一瓶向导素。
江稚羽眨了眨眼。
为啥不用?
鱼头人踏出门口的脚步又猛地折返回来,江稚羽迅速垂眸盯地。
我是一颗石头。
鱼头人脚步声缓,转了两圈又停住。呆滞地傻站一会,折返回门口。
对面哨兵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地板,脑子里忽然浮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今晚吃什么?有没有甜的?
他有些诧异地抬了抬眼神,意识到眼前这位是个向导。
好强大的精神力,明明没有建立精神链接,她竟然能用精神力在他脑子里传递讯息。
鱼头人猛地折冲回来,劈开一个离二人较近的木箱。木屑碎了一地。
我是一个小蛋糕。
鱼头人脚步声缓,转了两圈又停住。呆滞地傻站一会,折返回门口。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弛。”哨兵用唇语告诉她。
我不是在问你。
“?”对方眼神疑惑。
鱼头人没走几步又冲回来。江稚羽把他的头按低。随后发现自己的精神力好像不小心释放到了对方的脑子里。
你现在想象你是一个死人。
“什么?”哨兵将抬的脑袋被她再次按低。
你是死人。江稚羽也不瞒了,她的确拥有操控精神力直接在对方脑袋里传达讯息的能力,且这个特殊技能就连她哥都不知道。
陈弛不理解,只是出于对向导的指挥有一种天然的信任,他低着脑袋开始想象自己是个死物。
鱼头人又开始迷茫地兜圈子,四下寻找无地,到最后走出门口。慢慢走远了。
江稚羽明白了。
它们才不是借助人的气息追踪。
而是人的思考。
它们眼神呆滞,动作迟缓。枪击无痛觉,炸残无痛觉,它们是毫无意识的死物,它们的目标是有意识的活物、是会思考的生物。
不必思考为什么要追击,不必思考哪条路线最近,也不必思考目标可能躲藏在哪里,只要两条腿能走,能感知到目标在思考,就能知道目标的位置,随后永无止境地追击下去。
之所以会造成闭气就能模糊对方的假象,大概是人在屏息凝神时的那一瞬习惯不由自主地停止思绪。
一旦开始继续思考,闭气也没用了。
我在大润发杀了十年的鱼,我的脑子已经跟杀鱼的刀子一样冰冷了。
当江稚羽把自己推论告知陈弛时,陈弛的眼睛放出了惊讶又崇拜的光,不由得赞叹出声:“你好聪明,我都没想到这一点。”
“想不想去试验一下?”
“好!”
在某种程度上,陈弛跟江稚羽一样勇敢,且莽。
他抱着江稚羽直挺挺落到满大街都是鱼头人的空旷广场上,两个人一起封闭思维。
盯着那,对,就盯着那吧。
什么都别想,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思考。
我是一棵树……
我是一座雕像……
……
满大街持着长戟的鱼头人,竟然无一鱼目标明确地朝他们走去,甚至睁着两颗呆傻的死鱼眼,慢悠悠地从他们眼前走过。
恍然间,他们也成了只会阿巴阿巴的鱼头人。
陈弛突然想到这,噗一声。
广场上的鱼头人步伐稍顿……
“吭锵!”
所有长戟猛地挥刺过来,陈弛一把抓起江稚羽狼狈地逃窜。
江稚羽腰上被猛刺过来的戟刃划了一道口子,疼得她呲牙咧嘴,一声暴怒长啸:“陈、弛!你敢坑我!”
“抱歉抱歉抱歉但是我现在……停不下来……”
陈弛须得从众多鱼头人的围攻中做出闪避和出逃计划,自然没办法停止思考,鱼头人的围攻不断,甚至越来越猛,将他们团团包围,密不透风。
陈弛爆发出惊人的弹跳力,高高弹跳而起,在空中召出精神体海豹,拼尽全力驮着江稚羽将她推向离他们最近的建筑物中较高的楼顶上。
自己却找不到借力点了,底下都是密密麻麻的鱼头人和朝着天的长戟刺,掉下去直接被捅穿扎成一滩泥。
陈弛感觉自己的身躯沉重,日光刺眼。
哨兵常常如此,还没准备好接受死亡,死亡便来临了。
进入哨兵集训营时,他们就被长官告诫。
宁折十个哨兵,不失一个向导。
哎,陈弛啊陈弛……
如果是因为救向导而死,那你也足够光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