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二天深夜陈潜穿戴完毕从卧室里走出来时,俞野还在餐桌前翘着二郎腿看报纸,他看着陈潜这一身出门的打扮,深深皱起了眉。
要知道那天陈潜在伍恩莱金德大学外遇刺,俞野也在场,血液的蔓延已然佐证了伤口的深浅,如今差点没保住命的患者居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还穿戴整齐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任谁看了都会生气。
所以俞野的语气也变得不善起来,他问道:“你去哪儿?”
陈潜在门边换鞋,顺便用手去够衣架上挂着的高礼帽,他回答得倒是坦坦荡荡:“爱摩斯基大道72号圣象坟墓碑林,那里今晚有个派对。”
浪荡的向导,俞野嗤之以鼻。
不知是什么小心思在心中作祟,或是单纯很想看到陈潜求助的目光,他放下报纸,两根手指从口袋里夹出一张白色名片来,那张名片一半都染上了血,如今血迹已经变成了褐色。
陈潜瞧见他手里的名片,果然将手中的礼帽重新放了回去。
他站在门口回头望着俞野,然后迈步到餐桌边,伸手:“我还以为丢了,原来在你这里。”
在他指尖快要碰到那张名片时,俞野却故意将手腕抬高了些,让陈潜扑了个空,还不等陈潜表露出疑惑的目光,俞野的手就伸进外层的毛呢大衣里,揽住了他的腰。
陈潜不得不一手撑住桌面,保证自己不会扑进某位哨兵的怀里,面上保持着最基础的友善,嘴上却丝毫不饶人:“我不知道你还有逗弄向导的癖好,或许你应该去找你的姘头,他可能会比较吃你这一套。”
他把手收回来,试图去掰腰上哨兵的爪子,没想到俞野却揽得更加紧了,手掌正好搭在背后伤口的纱布上,伤口传来隐隐的疼痛。
陈潜皱起眉来,俞野看着面前倔强的向导身体突然松了力气,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后眼睁睁地看着陈潜顺从地打开腿,坐在了他的腿上。
“你……?”俞野震惊地盯着腿上的向导,揽在腰部的那只手也随之变得僵硬起来。
这不对啊!!
陈潜甚至觉得不舒服,在俞野身上动了动腰,找了个他觉得相对舒服的姿势坐着,毫不在意自己可能在挪动中压到了某人的敏感部位。
“你做什么?”
陈潜却没回答,两只手臂轻轻搭上哨兵的肩膀,宽大的衣服遮住了他的下半身,他微微低下头,靠近了些,浓密的眼睫低垂着,看不出是委屈还是故意为之,但是那动人的情态,让俞野感觉对方只是想单纯地讨得一个吻。
俞野靠在椅背上,喉咙发干,他甚至能感觉到细线一般的链接正缠绕着他的心脏,越勒越紧,陈潜的鼻尖时不时同他的触在一起,像是在勾引他,勾引他一步一步掉进致命的陷阱,但他却甘之如饴。
俞野不常被这意乱情迷的氛围干扰,今天却败得一塌糊涂,陈潜的确是个漂亮的向导,他等级很低,但气质中的疏离和清冷却是非常罕见,这样的脸已经足以让全城的哨兵为争夺他打上一架。
俞野抬起头来,温暖的光洒在陈潜身上,像是给那平平无奇的黑发镀了一层金色的光,又或者,他在这迷乱的磁场中确实看到了一缕金色的长发。
俞野奇怪地说:“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霍斯南说过吗?你的调/情技巧很差劲。”陈潜再次动了动腰,这回他们几乎紧贴在一起,他感觉有些东西就要蠢蠢欲动了。
心中莫名产生了一种苦涩,俞野却不知它从何而来,他低头苦笑道:“别再提他。”
他有些疯狂的想法冒出来,他突然很想亲吻身上的向导,然后抱紧他,剥掉他的大衣将他放倒在床上完全占有,他突然不想断掉那根链接,而是想把它变成铁链,将向导永远锁在他看得见的地方。
俞野不自觉地闭起眼睛,呼吸交缠沉重起来,他放松了警惕凑得更近了,迎上去暧昧地蹭了蹭对方的鼻尖,这样近的距离他并不抗拒,甚至让他有些上瘾。
他从来都懂得克制,如今精神海却兴奋得厉害,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被陈潜掌控了,俞野觉得自己现在兴奋得就像一只被人打骂的野狗,一边克制着尖牙,一边等待对方的抚摸。
哪怕是陈潜托住他的脸,手心按在他最为脆弱的脖颈上,俞野也任由他动作,就算陈潜这会儿起了歹心想掐死他,恐怕他也会同意。
是临时链接的作用吗?俞野不知道临时链接还能有控制黑暗哨兵的作用,好像除了林似尘,他还从没跟人建立过这玩意儿。
想到这个名字,他的眸子又黯淡下来,但是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心中的失落。
“黑暗哨兵,都这么好骗?”陈潜冷不丁冒出这句话,俞野抬眼时,看见对方满是笑意的目光正挑衅地盯着他。
俞野大惊,手中的名片却已然被抽走,陈潜灵巧地快速起身,俞野连对方的大衣衣角都没摸着,他如梦初醒,心中懊恼。
陈潜一身轻快地走到门口,扭开门把手,挤出门时还不忘将礼帽放在胸口,对仍坐在餐桌前的黑暗哨兵微微一笑,之后便闪身进入了夜色中。
他在街上随便拦了一辆马车,马车载着他一路朝城区郊外奔去,不到二十分钟,大片大片的碑林就出现在马车的车窗外。
有几座碑翻出了土,就这样无人问津地扔在原地,不等陈潜细看一番,马车就停了下来,陈潜打开车门,架上单边眼镜向前眺望一眼,市政部门人员以前方道路翻新为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陈潜一步跳下车去,微风带起纷飞的黑色衣角,他头也不回地扔给马车夫几枚闪闪发光的金币,这远超出他应付的车费,大概是车夫一个月也赚不到的钱。
纯银的高浮雕手杖在夜色里熠熠生辉,这是红爪牙的同僚们在听闻他遇刺后赠予他的小礼物,陈潜压低了帽檐,将那惹祸的漂亮眼睛全部藏进黑暗,柔美的月色只映出他肤色白皙的下半张脸。
“先生,前方施工,请您绕行。”一个声音率先拦住他。
陈潜并未作声,只是从大衣西装口袋里夹出那张染血的名片递给那名工作人员,对方低头看了一眼名片,便剧烈咳嗽了几声,立刻更改了话术。
“原来是上级部门的,您有些迟到了,不过没关系,请跟我来。”
他接走了陈潜的名片,抬起拦路杆,带着他径直朝森林深处的碑林走去,全程陈潜未发一言,那市政人员却对他毕恭毕敬。
拨开最后一片遮天蔽日的叶子,视野豁然开朗,一条圆形向下的通道开在碑林里,那是个通往地下的石头建筑,白色石头砌成的,组成一个圆环,整体模样倒是像极了陈潜精神图景神殿中的那只座钟。
陈潜脚步一顿,看着头顶那高悬的圆月,接着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名片被递给了通道前的两名戴着面具的哨兵,他们人人皆是黑衣黑裤,脸上带着有些过于逼真的猪头面具,他们翻看了一下陈潜的邀请名片,接着挥手招人来。
紧接着,通道里便爬出来一只赤身裸/体的“鹿”,应当说,他脸上戴着一只鹿面具,头上的两只鹿角已经被折断了一只,他塌着腰,从下方的石头通道里缓慢地爬出来,背上还放着几张不同的动物面具。
鹿的膝盖跪出了鲜血,一路爬一路流,血和泪的痕迹蔓延在台阶之上,在上至台阶的最后一步时,他忍不住疼出了声,猪头一脚将他踢翻出去,面具掉了一地。
陈潜摘下礼帽,捡起脚边的一只狐狸面具戴上。
“一点都不听话,这么简单的工作都做不好,把他丢到老地方去,别留在这里碍眼。”一只猪头开口命令道。
鹿浑身一阵颤抖,快步向前爬了几步,却因双腿无法正常站立而再一次摔倒在地上,胸腔不断地发出声音来,沙哑而撕裂:“我不去!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他漫无目的地爬,直到撞在了陈潜的大衣上,只剩一半的鹿角微微仰起,狐狸低头看向那两只空洞无光的眼睛,身边的几只猪头上来要将可怜的鹿拖进深渊,银色的手杖却抬了起来。
“杀了我吧,杀了我吧。”鹿祈求道。
狐狸蹲下身,鹿却下意识用手格挡,想象中的巴掌和拳脚却没有落在脸上,脖颈上出现了一只温暖纤长的手,对方没有掐住他的脖子,而是轻轻地抚摸那些结痂伤口。
一滴泪落在陈潜的手背上。
“我活不了了,请你,求你,杀了我吧。”鹿全身颤抖着,急促地呼吸。
他看不见狐狸的眼神,不知道他会不会像其他贵族一样,无视他的求饶,将他当做他们的玩具随意使用。
只见狐狸移动手指到他面具下方的尖锐部分,脆弱的指腹被划破了,血腥味在鹿的鼻尖蔓延开来。
那只手的指腹沾着腥甜的血,再度抚摸着鹿的脸颊,从瘦到凸出的喉结,满是淤青的下巴,直到伤痕累累的苍白嘴唇,每当他抚过一道伤痕,那道伤痕就会缓慢消失,最后,血红涂抹在唇上。
“妈妈,我想妈妈了。”鹿不知道看见了什么,不住地抽泣着。
狐狸的声音温和:“忘掉这些,你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狐狸站起来时,鹿仍旧保持着那样向前攀爬的姿势,但面容安详,直到狐狸的身影融入地下通道的黑暗,几只猪头才上前查看跌倒在地的那只鹿。
“死了。”猪头说,“真不经玩儿,赶紧把他送出去烧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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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46章 薇薇雅的诅咒(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