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前几步,蔡文斌伸开双手,欲请求濯荫公主的谅解,他言辞恳切:“濯荫公主,终是我和你母后,对不住你,当初若不是圣上强占了你母后,现如今,我们一家三口,欢聚一堂,齐乐融融,享受天伦之乐。”
“你休要胡说,我要告与父皇你们的滔天罪恶!”濯荫公主往后退却数步,转身逃离。
可她区区孩童,哪里跑得过身强力壮的蔡太师,被他一把薅住手腕,强行拽了回来,扔到皇后娘娘的怀中。
皇后娘娘满含热泪:“濯濯,你听母后的,瞒过这件事,其实……你的亲身父亲,才是他。”
听到这个消息,濯荫瞬间五雷轰顶,瞪大眼睛,倒抽一口冷气,只感觉此刻的自己头重脚轻,须臾,便会栽倒在地。
一时间没扭转过来,濯荫摇摇头,看向皇后娘娘,言语激动:“母后,你没有证据,凭空捏造关系,是想要稳定我的心绪,把我拉入你的阵营,我不要,我是父皇的女儿……我一直都是父皇的女儿!”
“叮——”
锐利器物与硬物触碰到响声回荡整个空阔场地。
似乎,后脑勺冒出汩汩血液,濯荫公主抬手摸去,满手染上粘腻的殷红血色,她回过头来,残留最后一口气:“太师,你……”
瞬间,皇后娘娘热泪夺目而出,扶住摔倒在地的濯荫公主,她失声痛哭:“濯濯,濯濯,你快醒醒!”
她抬手指间在濯荫公主鼻息感知,已然没有喘息,不觉怒气冲冲:“是你,疯了吗?何至于杀了我们的女儿!”
丢掉蘸血的烛台,蔡文斌闭眼,眉头紧锁,脸上布满的皱纹都在流露无尽的失望,无声的叹息从喉间发出。
蔡文斌:“濯濯说了,她只有一个父皇,难不成等着她从这里出去,告发你我之间的私情。”
“可她是我们的女儿,她死了,我也不想活了!”皇后咆哮叫嚣。
蔡文斌搀扶伤心欲绝的皇后娘娘,满眼恳切:“达儿,也是我们的儿子,你若死了,达儿可是没了娘亲,我们蛰伏已久,宏图大业未成。”
思虑良久,皇后娘娘放下怀中的濯荫公主,似乎,做了抉择,她抬手,握住悬在半空的手掌,牵起了蔡文斌。
两人整理穿戴,携手共进,头也不回地离开此处。
空旷的地方,留有一只燃烧火焰的烛台,在祭台处,是蘸血的烛台与濯荫公主横躺地面的孑孓身影。
竖日,朝春楼后院假山消失的无影无踪,变成一个光鲜亮丽的池塘。
皇宫里传来濯荫公主夜游泛舟白河之上翻船的事故,河面只发现倒翻的大船,船上奴婢护卫无人生还,濯荫公主尸身未归。
坊间传闻,血月之时,以公主尊贵躯体,祭祀十年难得一见的奇观,抚平月魔躁动倾覆的野心,保佑大昭国国泰民安,万世开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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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藏书阁里,韩曜看着画壁中人,眼眸黯淡无光,顿了顿,继续道:“淮秀的死,蹊跷无比,第二日,尸身便被火化成一罐骨灰,随风洒向漫漫天际。有人暗中下令,禁止谈论他的一切,甚至于,他生前歌赋诗作,列为**。我们其余人赶回来时,所有线索被人掐断,同一时间,濯荫公主消失踪影,掩盖了淮秀的死亡案件。”
听完五陵年少的故事,孟昱瞳色骤沉,眼梢微眯,看向画中逝去的秦淮秀,翩翩公子,绝代才华,英年早逝,殒身京都。
在两人身后的圣上,双目半阖,眼底却藏着千百种心思,手里握着的两颗盘珠盘得油光水滑,不紧不慢开口。
“如今,重新彻查前朝案件,你们只管放手去做,但需谨慎行事,小心藏在暗中的势力,切勿伤了自己,朕……已经失去了一只臂膀……”
圣上抬手,搭在韩曜肩膀,轻轻拍了两下。
无需言语,同一时刻,三人望向壁画中人,彼此交汇的目光,仿佛能跨越时空,感受对方紧紧相连的心志。
韩曜府邸书房。
孟昱同韩曜围在书案,看着上面摆放的书籍。
尤其韩曜,眸色沉沉,绷紧了嘴角,声音压得很低。
“这是淮秀最后的遗作。”
他抬手,小心翼翼触摸封皮,生怕碰坏了一般。
生了疑惑,孟昱垂眸盯着靛蓝书封,赫然在目三个大字——淮秀集,笔锋遒劲有力,风姿盎然,宛若挺拔的松柏,傲视群雄,睥睨一切宵小邪祟。
孟昱:“我有记得你说过,秦淮秀的歌赋诗作,列为**,那这一本,又是从何而来?”
面对孟昱的提问,韩曜直接翻到书籍倒数几页,指着上面的诗作,他故作轻松。
“京都是每一位子民的京都,那些为非作歹的人,难不成堵得住悠悠众口,我自有我的法子。”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看这三首诗赋,是我离开京都后,淮秀最后写下的诗作。”
闻言,孟昱顺着韩曜指尖的方向,细细阅览,并轻声诵读。
“诗赋一
皇华歌满听,家在楚南地。
秘府君恩重,史臣官务溢。
诗赋二
太乙神鞭打,师从此山来。
害人今不患,我生复谁猜?
诗赋三
朗照明高洁,乾坤一色同。
云遮千嶂外,日射九霄中。”
随着诵读声结束,孟昱的眉头愈发紧蹙,她伸出手来,纤纤细手指向诗赋一,指尖悬空画圈。
孟昱:“你且看这首诗,明显的藏头诗,将诗句首字相连,便是:皇家秘史。”
望向第二首诗赋,孟昱眼睫不由得乱颤,悬在空中的指尖愣怔,还是照常画圈,顿了顿,继续道:“这第二首诗作依旧是一首藏头诗,连起来便是:太师害我!”
说到这儿,孟昱抿了抿嘴,眼尾紧绷,如同弓弦拉满前的沉静,她抬手支撑下颚,凝神思考。
“前两首诗,指明破案方向,这第三首便是秦淮秀对朗朗乾坤的祈愿期待,只是……”
“只是什么?”
面对孟昱迟迟未开口继续说下去,韩曜忍不住追问。
孟昱:“单论诗赋,这些,做不得明面证据,那些坏人,岂会轻易承认罪责,说不定还会反咬一口,给秦淮秀扣上诬告构陷罪名,但,我们可以从太师府查找线索。”
她接着开口:“这位英才若只是单纯的失足坠楼,大可不必掩盖他曾经存在的痕迹,而有人却在想方设法覆盖一代英才的存在,让大众渐渐淡忘他,直至淹没在纷繁的日常生活中。”
脸色微变,旋即恢复如常,韩曜嘴角带着几分自得与戏谑。
“若是如此轻易查到,他们就不会着急毁尸灭迹。”
思虑良久,韩曜摩挲指尖,将之前所查内容告知孟昱。
“太师府这条方向,早前我们便暗中探查,太师本人,手脚做得很足,没有留下痕迹,甚至在百姓眼里是广施善恩的菩萨,每逢干旱洪涝,郊区流民失所,蔡太师便会命府中下人搭棚施粥,接济灾民,良善美名遍布各地,谁会将他和害死淮秀的人联系一起!”
顿了顿,他继续道:“太师表面干净,但,太师府里可不一定了,他的嫡子蔡成达,平日嚣张跋扈,残害不少良人子弟,利用权钱压人,若非背后庞大无比的支撑,他何以做尽坏事,还能逍遥至今!”
两人同时看向书案,秦淮秀所作诗赋,有了年月,泛黄的书页显现风霜。
半眯的眸子划过一丝讥诮,孟昱走近几步,贴近韩曜,询问:“你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这问话,将韩曜打的措手不及,呼吸急促,尤其对方靠近,隐隐一股清香环绕四周,他耳根红晕,蔓延而下,染红整个脖颈,吞咽喉咙,高耸的喉结耸动,回忆着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也是这般贴面靠近,当时心境淡如止水,此刻,心潮澎湃,抑制不住往外溢出,密长的睫毛下双眸含着荡漾春水。
言辞间,尽是吞吞吐吐:“我……我记得。”
未等韩曜开口,孟昱退却几步,保持一定距离,接着话茬。
“当时,我俩一个女扮男装,另一个男扮女装,查清仙人指路的诡异之处,没成想只手遮天的却是白岩县一个小小河帚长吴梁莘,利用水渠开闸时间,欺骗百姓,连同作恶的炼丹师,生生取得孩童血水制取所谓的还春丹,而这还春丹,便是上贡京都城内的达官显贵。”
与此同时,韩曜理智回归,攥紧拳头,义愤填膺:“吴梁莘背后靠山吴寅谦,曾经京都都水监南司长,已被革职查办。”
孟昱言语犀利:“你可知,那还春丹通过何种渠道流入达官显贵?”
似乎,想到什么是的,韩曜挑眉,“朝春楼。”
“没错,朝春楼,虽是烟花巷柳场所,来往显贵,络绎不绝,那里的头牌花魁,经久年月,依旧青春貌美。”孟昱直言:“上次缴获的还春丹,可否上交朝廷。”
韩曜点头:“当然,赃物罪证,自是收押入库。”
孟昱浅笑,“是吗?你且去库中查看清点,看那还春丹数目对得上不?”
“你的意思,有人竟如此胆大妄为,侵入国库,拿走罪证赃物!”韩曜不可置信,连连摇头,“看管国库的官员岂不是吃了相信豹子胆!”
孟昱不急不躁:“你去清点一番,不就清清楚楚,而我还有别的事,秦淮秀当年案发现场,势必得走一遭。”
韩曜不解:“十年过去了,还能存在证据?”补充追问:“你怎么知晓朝春楼甚多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