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阶而上,过了拱桥,韩曜四人行到把守士兵面前,他拿出腰间令牌。
见着令牌的把守士兵连忙行礼,“参见韩大人,恭候大人多时,小的一切准备妥当。”
只见士兵解开铁链,放行四人。
渡口拱桥下,半隐着一艘乌篷船,流水静静,泛起涟漪,轻轻抚摸船板。
目光微微一颤,孟昱盯着眼前的船只,疑惑打量。
早已上船的韩曜伸出手来,搀扶孟昱上船。
略带迟疑,孟昱还是抬手,搭在韩曜的手腕,抓牢紧紧握住,跨腿掠过,上了船只,林子羽在后摇曳船桨。
坐在船头,久久盯着一望无际的黑暗失神,孟昱半眯着眼睛,不能释怀。
有的事,对于有的人,果然是轻而易举。
行了两步,韩曜蹲下弯腰,坐在孟昱身旁,一同看向黑暗深处。
韩曜:“此次泛舟,其实是圣上秘旨,暗中探查白河泛舟的传闻。”他继续解释:“之前假意不知晓这件事,是因为张亮还在身旁,他是敌是友,目前还未明了,只能佯装如此。”
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孟昱手指搭在腿间,纠缠扯弄,却一直抬头直视黑暗处,轻言:“嗯……知道了。”
“怪我,在你做困难抉择时,没有告知情况。”韩曜自知理亏,声音越来越弱。
并不想纠缠这样的话茬,孟昱开口:“纯骅被你派去监视张亮了?”
点了点头,应和孟昱的问话,韩曜双眸凛厉,逡巡四周。
乌篷船从芦苇丛中穿过,宛如一把锋利的剪子剪开水面帘幕,船尾所及之处,水流划出纹路,一条透明的长线渐行渐隐。
两岸树影婆娑,千奇百怪的姿势,引人注目,树梢上三两只乌鸦“嘎嘎”啼叫,仿佛夜间惊醒哭闹的孩童嗓音,就着耳畔呼呼吹过的阵阵阴风。
支流拐角,探出一只小船,船头老者头戴斗篷,披着蓑衣,撑一杆竹竿,划拉水面。
接着,露出船身,两个人正襟危坐,其中一名,戴着蓬松的帽子,四处张望,似乎在焦急的寻找什么。另一名警觉地观察四周情况,尤其是船上人的举措,生怕遗漏什么。
两人正是纯骅和张亮,在老者的带领下,从旁支河流,拐入白河主流。
船只进入主流后,老者抽起竹竿,搁置船头,任由小船顺流而下。
若干情景,尽收孟昱和韩曜眼底,觉察对方船只汇入白河主河道,两人黑沉沉的眸子晦暗入夜,眼底藏着万千思绪。
张亮:“你们……竟然能从主干道行进!”
直至小船靠近乌篷船,孟昱敛容,撩起眼皮,映着淡光的眼眸多了一丝温柔,回应对方的招呼。
瞪大了眼睛,张亮满脸疑云地看向孟昱他们一行,目光里尽是震惊,似乎,不太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抬手揉搓眼睛,再次睁眼时,确认无误,言语写满了强烈的情绪波动,双手不住颤抖。
张亮:“早知道跟着你们一同泛舟白河,生生浪费了我那两锭金子,不知道下一次见着金子,是投胎哪辈子了!”
愣了愣,韩曜默契对视纯骅,接话:“钱没了,还能赚,我们还不是费了好些功夫,白河啊……可不是那么好进的!”他目光如同光亮的利刃,剜向船头站立的老者。
双目剧烈闪躲,最终紧锁在乌篷船上,老者默默拿起船头的竹竿,打量对面乌篷船上的四人,两女两男,其中一男的还似小童模样,两女弱不禁风,只剩瘦削男子,老者不由绷紧身子。
老者:“贵客,买定离手,你既已乘船过河,可不兴半路拆桥,断了我们营生的买卖,我可是冒着杀头大罪,带你泛舟白河之上!你若是要与同伴汇合,我这就划船返回,不过……那钱可不能退回的。”
心一横,已经花了银两,万万不可能让老者返回,白赚取银钱,张亮咬咬牙,“说得哪里话,岂会坏了规矩,我们交易正常进行,还等着进入圣地,取得丹药,救治我那卧病在床的敏敏。”
一前一后,小船与乌篷船沿着白河,顺流而下。
最前方,小船开路,老者索性半躺在船头,手枕着下巴,悠闲自得,“各位客官,还请好生歇息,睁眼,可不一定能进入圣地。”言闭,慢悠悠闭上眼皮,轻轻哼唧出歌声。
张亮哪里睡得着,四处张望,寻找所谓的圣地,听了老者提示,侧身看向纯骅,蹙着眉梢,满眼狐疑:“纯大人,这,我们真能闭眼就能进入圣地?”
“不知道。”纯骅才不信胡言乱语,也没心思求得丹丸,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靠着船身修整。
回眸看去,乌篷船里并不明晰,张亮对上韩曜疑惑的挑眉,却没听得只言半语,回过身来,老者悠然呼呼大睡,前路一片黑暗。
不得章法,死马当活马医,张亮只能听信老者言语,打横躺在船身,扯了扯身上衣服,闭眼低声数起星星。
“一颗星、两颗星、三颗星……”
紧随其后,乌篷船里,孟昱挪到船头,眺望前方的小船,眼睫轻颤,探寻前方局势。
孟昱:“那撑杆的老者闭眼睡去,张亮也跟着一同闭眼睡觉,只有纯骅还在张望四周,提高警惕。”
河岸景象一路未变,冷风飕飕拍向船只,从耳边呼啸而过。
韩曜:“我们静观其变。”
偌大的河流,两只小船孤零零地飘荡水面,水天混然一体,夜色与暗黑笼罩整片大地与上空。
船在水面滑行约莫一刻钟,周遭布满高大的芦苇,堵住前行的通道,船只就此停驻。
风声、芦苇碰撞的哗啦声,混合着三两乌鸦的啼叫,孟昱打了个寒颤,起身环视一圈。
风不仅拍打广阔的水面,泛起黑色的鱼鳞,阵阵涟漪,俨然少女莞尔的脸庞,它还拨弄高大的芦苇丛,引得纤长身姿的摇曳,左右晃摆,仿佛孩童咯咯笑个不停,灰白花絮四处飘落,落在水面、夹板、人身上。
起身行到船头,韩曜拨开芦苇,不远处,便是岸边。
韩曜蹙眉:“芦苇肆意生长,长满这片区域,船只要继续行进,有些难度。”
前方开路的小船上,不知不觉中,张亮仿佛进入梦想一般,丝毫未察觉停泊的小船。
那撑杆老者亦如此,躺在船头呼呼睡着大觉。
两船首尾相连处,纯骅一脚越过,整个人往乌篷船靠近,跨腿上船来,向韩曜禀明情况。
看了一眼孟昱,纯骅犹豫着是否开口,便凑近韩曜耳畔,低声细语。
浅淡笑容,韩曜抬手支开纯骅,“说来无妨。”
闻言,纯骅轻颤嘴角,随后敛容,继续禀明情况。
纯骅:“刚刚我同张亮绕过小巷,来到寻常院子,张亮三叩两扣三叩门声暗号,拿了黄金交易,那撑杆的老者便把我们引入房间,开了门,便是满眼河水,下方有一小船,绕行支流,最后从一无士兵把守的河口汇入白河主道。”
了然,韩曜点了点头,“白河支流沿岸,住了不少人家,先皇下令,禁止通行白河,没想到这老者利用自家地理优势,藏匿船只,从后门进入支流,最后,借用看管不严的河口汇入白河主道,利用人心薄弱之处,昧取平民百姓辛苦攒下的钱财。”
他看向还在小船酣睡的张亮,眼神示意纯骅,下令:“叫醒张亮和撑杆老子,胡闹已久的白河夜船,是该收场了。”
纯骅:“是,大人。”
刚要抬腿进入小船,孟昱叫停纯骅,凑近他身旁,低语:“你且小心些,那老者,恐是假寐,注意不要着了他的道。”
纯骅行礼:“多谢孟小姐提醒。”
在旁韩曜拧眉,抿直了唇线,高大的身躯逼近孟昱,唇靠近她耳畔,深沉呼吸:“你们偷偷说了些什么?”
瞬间,孟昱只感觉到脸燥热红晕,蔓延脖根子,轻轻推开韩曜,抿唇吞咽,“就……就只是提醒纯骅,小心撑杆老者。”
“噢……!”似有似无的回应,韩曜挑动眉梢,抿嘴笑说:“嗯,是我大意了,还好有你在身边,注意这些细节,提醒下属,关照下属。”
孟昱:“你……”耳根子悄悄染上一片虾红,见说不过韩曜,索性扭转身子,观察前方的小船。
只见纯骅走向前,用脚踢醒张亮。
纯骅:“醒醒……醒醒……”
好半天,张亮才睁开眼皮,睡眼惺忪地看向头顶,见着来人是纯骅,抹掉嘴边流得哈喇子,迷蒙着眼睛开口:“纯大人,我们现如今身在何处?该不会就是久违的圣地!”
站起身来,张亮腿脚酸麻,原地静了片刻,慢慢清醒过来,满眼狐疑:“怎么是一片芦苇丛?”
船头,老者还在闭眼,被纯烨一脚踢开,大声喊醒:“赶紧起来,再睡就天亮了。”
突然的吵闹,老者委屈巴巴推开纯骅的脚,睁开眼皮,白了一眼纯骅,气鼓鼓地坐起身,敲敲小腿肚,支棱支棱胳膊,缓过气后起身,异常兴奋:“你们都起来了,有没有到圣地一游?圣地的景色不错,一片嫩绿的草地,嫩尖尖的草叶上,挂着晶莹的露珠,简直生机昂然,穿过草地,一棵庞然大物古树矗立其中,那树上结满果实,我辛苦爬上,摘了一颗果实,正打算剥开果皮,被你们突然吵醒了,你们嗅嗅,是否还有青草纯净气息?”说话间,深深吸了一口气。
惊呼老者的话语,张亮激动拉扯老者,“你……你真真去到圣地了!拿到丹药了!快给我瞧瞧!”
张亮也不管什么言行举止,礼貌用语,弯腰伸手探向老者,打开他的双手,左手什么也没有,眼神瞬间晦暗。
依旧不死心,他打开老者右手掌,露出一颗白色的果实,目光浮起震惊,夺过老者的果实,背转身,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一点点剥开果皮,露出一颗黑色药丸。
见此,张亮眼角爆裂,自言自语笑说:“我的敏敏有救了,敏敏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