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著 第2章 仙人指路2

花轿平稳落地，接着传来嘎吱关门声。

显然，送葬队伍与送亲队伍将童男童女供奉在石庙里后，关门退出。

孟昱实在屏息不住，偷偷摸摸轻呼一口气，仿佛甘霖雨露降临一般，滋润干涸的心田，放松起来，身下的童女呼吸如死寂一般，肌肤却还有些许温度。

煌煌烛光透过花轿帷幔，孟昱侧脸，抬手揭开童女的盖头，现出一位穿着大红嫁衣神清骨秀的白面女子，在花钿和头饰的映衬下，虽闭着眼，却能想象出来，生前女子定是那般星眸皓齿的绝世佳人。

□□塘一个小小村寨，也是难得出了个天生尤物，可惜天妒红颜。

孟昱微蹙眉梢，待会，她定要弄清楚仙人是何方神圣？不去庇护百姓，却用残忍方法祭祀。

“看够了吗？”

面前童女开口，声音清凌凌的，如同空谷拨弄的古琴。

孟昱吃惊：“你……还活着，等等，你是男的！”

“童女”眼角斜挑，眸色晦暗，迅速扫过孟昱装扮，说道：“虽是穿了一身男装，却难掩女子眉眼间的婉柔气息。”

觉察身下人为男子，孟昱欲起身，却被男子一把拉到身旁坐着，捂住口鼻，低声：“别说话，它来了。我想，我们目的是相同的。”

一团阴影遮住煌煌烛光，生得高大威猛，身形细长，真真是仙人模样，窸窣的脚步声逐渐靠近花轿和棺材这边，压迫的阴影覆盖整个花轿。

孟昱小心侧了下头，对上男子昏暗中没有半分涟漪的瞳仁，轻轻点头，应和他。

适才，男子松了手，孟昱口鼻处可自然呼吸，两人齐刷刷并排坐在拥挤的花轿里。

此情此景，花轿里的男子面不改容，临危不惧，丝毫没有露出一丝惧怯的害怕。

孟昱屏住呼吸，等待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

窸窣的脚步声朝着棺材方向走去，咚哝推开棺材盖的声响传来，接着是一句咒骂：“这牛角坡的人竟敢公然违逆本仙人，看来是该给些教训。”

孟昱撇了撇嘴角：这仙人开口端的一口地地道道中原音！莫不是京都上天那一界仙人！

沉重脚步声渐渐逼近，朝着花轿这边奔来。

孟昱攥紧拳头，手背不经意间触碰到身旁男子。

男子快速轻轻拍了拍孟昱手背，给予慰籍。

顿时，心中紧绷的弦忽而舒展开来，孟昱了然，闭住双眼，屏住呼吸，试图佯装刚刚死去一般。

花轿帷幔忽地被掀开，一团阴影下透出显微烛火光亮。

仙人搓手大喜：“原来，童男童女都在这等着呢！看来，是本仙错怪这群凡人。”

孟昱只觉被双手抱起，穿过漆黑的甬道，接着躺在一块冰冷的石床上。

窸窣的脚步声远去，显然，这位仙人去接下一位“童女”了。

一股血腥直冲鼻子，半晌没有响声，孟昱这才睁眼，余光瞥到身旁，一位着喜服的女子躺在另一冰床，肚腹处连接一条导管，鲜红的血顺着引流到下方琉璃瓶中。

喀喇的开门声响，显然“仙人”回来了。

“这次的童女美则美矣，可真是过于高挑挺拔。”

所谓的仙人，衣冠不整，束发潦草。

孟昱半眯眼眸，仙人背上驮着男子，如此看来，这位仙人拖动男子，着实费了些功夫。

仙人背上的男子忽而睁眼，乌黑的瞳眸映着幽深的淡光，似乎在探究目前的境况。

刹那间，两人匆匆一瞥，相互对视，男子垂眸示意，孟昱则迅速闭眼。

因为仙人正驮着男子朝她旁边空着位置的冰床走来。

仙人弯腰侧身放置男子瞬间，就此机会，男子拿出藏匿在衣袖里的麻绳撑展开来。

眨眼功夫间，麻绳利落嵌套在仙人颈项。

“呃……救命！”

仙人一下被扼制喉咙，失了先手，只能挣扎拨弄，半晌没得章法，两脚一撑，双手一摊，晕死过去。

孟昱蹙眉：“他……死了！”

紧接着下了冰床，伸手探了探仙人鼻息。

男子冷冽开口：“晕了而已。”

得知目前暂时安全，孟昱不再困顿于此，转身去查看其余冰床被困的童男童女。

十二张晶莹透光冰床上，孩童直伸伸地躺着，着精致的头簪发饰，脸色没有一丝血气，发灰发白，小小的头骨两颊紧紧贴着干枯的脸皮，皱皱巴巴，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微张，皲裂的嘴皮似乎被咬破一般，明显经历过敲脂吸髓，噬骨之痛。

孟昱就近去探冰床上闭眼的女童鼻息，没有半分生气，她不死心，继续往下摸着颈项的脉搏，没有一丝跳动。

“不会的。”孟昱摇摇头，睫毛轻颤，死死咬住下唇，继续去探其他冰床上孩童的气息。

一旁男子早已将仙人捆绑束缚起来，便去检验孩童鼻息，脸色愈发阴沉，眉梢紧绷，染上愠怒。

直至检勘到最后一位童女，孟昱垂眸，双目失神，盯着漆黑的地砖泪痕交错，锁骨随抽气剧烈起伏。

她自责说道：“都怪我……都怪我来晚了。”

忽然，莹亮的眼眶中，现出一方手帕，接着头顶轻喟一声：“要怪的是他，他才是始作俑者。”

适才，孟昱接了手帕，仰头看去，对上男子关切的目光。

他开口道：“在下韩曜，临州人士，走亲访友之际，遇此等奇事，替嫁新娘，凑凑热闹，探清缘由，没成想……却是这般丧心病狂……”

孟昱了然点头：“在下孟昱，韩兄侠士忠义，我路过此地，与韩兄目的无二。”

两人齐刷刷看向蜷曲墙角的仙人，正昏迷不醒中，便去观察密室寻找出口。

孟昱走到最后冰床上躺着的童男童女旁边，看着他们肚腹处有导管引流精血进入琉璃瓶中。

而那精血满满当当盛了一瓶。

沉默犹豫半晌，孟昱快步去观察其他冰床下同样位置，并没有所谓的同等琉璃瓶。

她伸手去勘察地面位置，指腹上半截干净，下半截蘸了灰烬，如此看来，这里，应该也放过琉璃瓶，只不过被收走了。

为确保推测准度，孟昱挨次验证，果然如所想，她开口道：“韩兄，你看……有情况！”

韩曜靠近孟昱，颔首问道：“嗯？”

孟昱细说：“你看，第十一张和十二张冰床下都搁置琉璃瓶收集童男童女汁血，而其他冰床同样位置，我刚刚勘察过了，有重物存放过，想必也是那带血琉璃瓶。”

韩曜轻蹙眉头，思量着蹲下身，去检验孟昱的说辞，指间有明显灰烬分界，确实如孟昱所说。

他不由疑惑：“这仙人……大费周章，只为收集童男童女汁血，却是祸害诸多性命，应受千刀万剐之刑。”

孟昱继续：“我听牛角坡的村民说过，连续供奉七日后，这所谓的仙人便会指路，让甘霖雨露惠泽大地，秋收也会硕果累累。而这些供奉的孩童被仙人施法，让他们成为其座下童子。”

韩曜嗤笑：“这还仙人，刚刚求饶救命了，自顾不暇，他怎地让甘霖雨露滋润农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碎石敲击声响起。

接着，通过石缝，从墙壁一端传来说话声：“秦仙，大人命我来取还春丹了。”

果不其然，墙壁露出一个半尺缺口，从外透出煌煌烛光，上半张脸赫然现出。

刹那间，韩曜拉着孟昱手腕，转身避开石缝缺口范围，低哑嗓音，开口便是一口地道中原话：“知道了，你在外等等，我这就取来丹药。”

孟昱瞬间挑眉，仰头看去身侧的韩曜。

这时间，上哪儿去找什么还春丹！

只见韩曜猫腰身子，躲过石缝缺口，去探索墙壁凸起砖石。

果不其然，还让他摸着门道，轰隆一声，在他附近，砖门往里倾斜角度，露出一间密室，他探头看了看，便闪身进去。

半晌，韩曜手里拿了一瓶丹药出来，瓶身标有还春丹，他小心翼翼将还春丹放置石缝缺口，调整嗓音：“喏……赶紧离开，别打扰仙人炼丹。”

缺口处人仔细检查丹药，略微皱眉：“秦仙，这一瓶，可填不饱京都那些贵人的胃口。”

韩曜正酝酿说辞，石缝缺口处传来说话声：“要是童男童女不够，那水渠暂时晚几天开闸，我这就向大人递话，传令下去，附近村庄再上供些人来。”

“知道了，赶明就能炼制两瓶出来，明晚同样时辰，过来拿药。”韩曜压制愤怒情绪，一口地道中原话说完。

那人回话：“是，秦仙，待您出关之时，我家大人备好酒菜庆贺一番。”

石缝缺口堵起，墙壁外的人似乎走远了。

孟昱开口道：“还春丹！我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噢！古籍记载，以处子处女的精纯之血，滋养天山雪莲，再以鹿茸、熊精之类的补药，炼制丹药，服下换春丹后，女子可永葆青春，延年益寿，男子可重振雄风，祛病延年。”

仿佛没意料到，韩曜凛声：“你还挺博学多识。”

“啊……我看书比较杂，恰巧记性好，记住这些东西。”孟昱解释，看来韩曜对她有所怀疑，她出门在外，一个弱女子，总得有点防范，可不能随意刨心刨肺给人看。

她转变话茬：“刚刚，你在密室里发现了还春丹！”

韩曜轻轻点头：“嗯……你跟我来。”面前女子身份存疑，守在自己眼皮底下做事方好。

密室里，正中是一座炼丹炉，左边博物架摆着收集而来的各式各样鹿茸、熊精之类药材，尤其架子旁边，雪莲种植在满是殷红的精血中，那束雪莲挺拔耀眼，闪着红色光芒，而血腥味却是弥漫开来。右边架子则是炼制好的丹药。

孟昱一一扫视过去，走到左边丹药库，整整齐齐一排泛黄书籍摆放在上。

她随意拿了一本古书翻开看去，里面正是记录还春丹的原始器材、烧炼方法。

突然，颈处寒凉之意逼近，仿佛淬了冰的锐利刀锋一点点嵌入皮肉。

面对突如其来的中伤，孟昱眉头微微皱起，眼神微闪，流露出疑惑与探寻，正在竭力理清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