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得风来风带雨[金光布袋戏] 第39章 第卅九章 狭路重逢

招雨在北竞王府过了一段相对轻松的日子。

由于北竞王研究天书需要一些时间，在得到反馈之前，她暂留在北竞王府中等待，这段期间她既不属于北竞王府，也没有美人阁的任务安排，反而变成半个客人滞留在王府之中。

北竞王正如金池所言，待人相当温和，日常便是读书、下棋，偶尔小酌，看看武艺表演，果真是闲散王爷，外面的风风雨雨，九龙天书，逐鹿中原，都与他无关。起初他还想邀请招雨加入他的读书会，招雨不好推辞，去了几次，发现昏昏欲睡，后面便借故不去了，北竞王也没有意见。

闲暇时候招雨也去给金池打下手当做打发时间。金池对于照顾北竞王的工作尽心尽力，每日费尽心思安排北竞王的饮食，与他日常喝的药配合辅助而不伤身体，又研发有趣美味的食物供北竞王消遣品尝，开胃调剂。

除此以外，金池似乎并没有太多自己消遣的时间，有招雨陪着边聊边干活，便觉得乐趣无穷了。她会分享一些煮食的思路，也会听招雨讲王府以外的新鲜事，会关心姐姐姚明月的情况，轻叹姐姐和姐夫缘分终究浅薄，只是可怜了无心。

金池还偶尔探问王爷千雪孤鸣的情况，一开始招雨并无感觉，只是她所掌握的消息也不多，寥寥几句便能说完。后来发现金池总时不时扯到一两句狼主，招雨便感觉不对劲了：“姐姐莫非心仪狼主？”

姚金池脸颊微红：“妹妹莫取笑，我与千雪王爷其实……其实也只见过几面，哪有资格谈得上心意。”

招雨不禁想到自己，反对道：“心中仰慕与见面几次有什么关系呢，这世上多的是一见钟情呢。”

招雨毫不避讳，声音也没个掩盖，羞得金池满面红霞。即便如此，她仍是柔声细语回道：“感情之事不能乱说，千雪王爷飒爽风流，自是让人难忘。但金池并无攀龙附凤之想，也很珍惜如今的工作，又如何能期盼像千雪王爷那样自由的人为我停留呢。这点心思……妹妹听听就算了。”

说到这里，她又反问招雨：“妹妹也到婚配年纪了，看你刚才的态度，莫非也看上哪位少年郎了？”

招雨本还沉浸在八卦的气氛中，哪想到问题会被踢回来自己身上。她的脑子里霎时冒出来那个仰慕已久的伟岸身影，然而如此遥远，可望而不可及。她黯然一笑，摸摸鼻子道：“我就算了，现在专心为苗疆也挺好的，婚配的事不急不急。”

金池从未见过招雨脸上露出如此少女般酸涩的柔情，连忙追问：“到底是哪家的小将军入妹妹法眼了？”

“不是什么正经的人，姐姐别问了。”

两人嘻哈取笑着呢，那边令狐千里突然冒出来打岔：“孟那个招雨！你伤是不是好了？”

话说这令狐千里也是一名武痴，不过他的痴性与赫蒙天野并不相通。赫蒙天野是寡言不爱交流，只有武学交流能够撬得开他的嘴巴；而令狐千里是个活宝，很好相处，就是思维比较跳跃，时常答非所问，无所忌讳，唯有武学能把他拉回正轨。

招雨发现跟赫蒙天野交流的经验正好可以用到令狐千里身上，二人一拍即合，倒是关系融洽。可惜碍于招雨身上有伤，武学探讨只能流于纸上谈兵，今日一听说招雨手上绷带拆了，他便闻声赶来。

他来得正好，招雨正想脱身呢，连忙跳起：“好了好了，都利索了，来，咱俩好好过个招。”说着拽住令狐千里就往外跑去，留下金池意味深长地站在原地。

对不起啦姐姐！招雨吐吐舌头。

令狐千里哪里知道她们女孩子之间的弯弯绕绕，取出爱用的袖剑，准备要和招雨分个高下。

招雨只是借他逃出来而已，当下不想打架，她眼睛一转，问道：“上次听说铁军卫尉长来访，难道铁军卫的驻地离这里很近么？”

“倒不是很远。你问这个干嘛？”

“既然要比，不如比个别的，比咱们谁轻功好速度快。”

“怎么比？”令狐千里来了兴趣。

“我听说铁军卫的地窖里封存着一种特制酒酿，名叫风月无边。那酒可好喝了，就是不容易进去。咱们就用这个做彩头，比比是谁轻功更胜一筹，能够潜入铁军卫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一坛风月无边，谁就算赢。”

令狐千里很是意外：“哇，都说铁军卫是铜墙铁壁，你要偷摸进去还要偷酒，这个难度很高哦。”

“这不是有难度才有挑战性？要是你害怕自己被发现，给王爷添麻烦，那就算了。”其实招雨也不是真的要闯铁军卫，就是想找个借口，当然，就算令狐千里应战，她也有备用的作战方案。

令狐千里沉思片刻：“是很有意思，我接受了。不过今天不行，要等两天之后。”

“为什么？”

“待会我要出门，两天之后回来。”

两人约定两天后再比，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这日，还没等到令狐千里出现，招雨却收到通知，北竞王让她到大殿一趟。

招雨心想，来此这段时间，北竞王从未如此郑重地传召她，更何况本次不是到书房闲话，不由得联想难道是有和她相关的特殊来客？比如苗王或者王子，又或者是北竞王要郑重地确认她是否接受调职北竞王府，因此来访的可能是女暴君？

胡思乱想中来到大殿，然而此刻出现在大殿的却并非她预料中的任一人，甚至远超她想象中所有人选：是藏镜人与忆无心。

和他俩并肩站在御座下方的还有一人，是令狐千里，很明显人是他带回来的。

是令狐千里自己决断的行为吗？招雨很快排除这个想法，令狐千里对北竞王忠心耿耿，即便与藏镜人有任何私下情谊，也必不会冒着背叛苗疆、牵连北竞王的风险贸然行事——更何况招雨从未听说藏镜人和他有深交。显然，他只可能是奉了北竞王的命令。

招雨远远地看向北竞王，御座上的他面容模糊，被手中的玉角杯挡住表情，无法看清他的心思，只能把视线又放回惊疑不定的藏镜人身上。

忆无心当先反应过来，扑向招雨，招雨轻皱眉头，下意识地伸手把她挡住，她便抓着招雨的手，又紧张又委屈地说道：“姐姐！姐姐怎么也在这里，难道你也……”

招雨皱眉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为何会出现在北竞王府？”

北竞王放下酒杯：“这件事就交给小王来解释吧。”

原来，在招雨离开后，女暴君便把忆无心抓起来，以此引藏镜人现身，威逼他交出天书。此时藏镜人手上确实已获得汲水先生燕云初的天书，狼主千雪孤鸣也和他一同前来，作为中间的调停者帮忙做天书的交易。然而天书只是苗王的其中一个目标，在取得天书之后，苗军马上围住二人，准备围杀藏镜人。

这桩计划在送给北竞王的书信中也有提到，苗王早已料到千雪不会轻易放任他的兄弟被杀，准备在现场把千雪一同拿下后，再次送到北竞王府管教，因此提前知会。

不过苗王显然也没料到千雪对藏镜人的重视程度，他拼尽全力救下忆无心，又为藏镜人断后，导致苗王杀罗碧的计划落空。苗王震怒，不再把千雪送来苗北，而是直接判处他斩监候。

招雨听后，叹了口气，把忆无心轻轻推回她父亲身边。藏镜人趁势赶紧把女儿拉到身后护住，警惕地打量着招雨。

招雨问道：“既然如此，北竞王为何要把他们救回王府？这事若要被王上得知，岂不是会牵连王爷您，即便不论这个……”她努力组织脑中的语言，顷刻后才下定决心问道：“王爷您担心狼主，不正应该把他们交给苗王来换取对狼主的减刑么？”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愕然，藏镜人更是脸色一变，怒道：“我就知道你跟你师父本质一样。”

北竞王也失笑道：“这是你真心的想法吗？”

招雨看他们的表情，心里想道：刚才看他们表情，肯定已有共识，此时叫我前来不可能是要听我的意见，又何必要试探我想法呢？她说道：“属下的想法并不重要，就听王爷的安排吧。王爷怎么吩咐我怎么做。”

“你倒是机灵。”北竞王道，“那倘若小王是要与藏镜人一起反了苗疆，你也要听从？”

“王爷是聪明人，聪明人不会给自己制造难题。”招雨答道，“如果王爷要和藏镜人一起造反，就不会把属下叫过来。我为了苗疆和藏镜人反目，自然该是第一个要除掉的阻碍。”

北竞王笑了：“女暴君确实教过你不少东西。”

“千雪不想藏镜人有事，而小王不想让千雪伤心。藏镜人已发誓终身不会与苗疆为敌，只要等天书一事结束，他们父女俩归隐江湖，让王无从追寻，小王也算了结一桩宿怨了。”

“那这段期间就让他们留在王府里吗？”

“追兵不会怀疑到王府，王忙于事务无暇到访，这里是他们目前最安全的地方。王府人手不多，都是我的心腹，只要我吩咐交代，就能保证消息不传出去。”说到这里，北竞王看向孟招雨：“就差你了。”

招雨了解他的意思，自己如今是府中唯一的外人，确实是该提防。

招雨道：“我会当做不知道这件事。”

北竞王摇摇头：“不，小王需要更明确的承诺。”

说到这里，他忽地猛烈地咳嗽起来，好一会才平复呼吸，缓缓道：“藏镜人身上有大祭司的身上预言，小王可是背负着亡国的风险把他保下。你若仅仅装作不知，别人问起时也漫不经心模棱两可，一旦露出破绽，难道你要推脱自己与此无关吗？”

招雨抿嘴没有的答话。

北竞王继续道：“你若承诺守密，便要知道这桩消息的重要性。任何人与你问起藏镜人，你都要避免让他联想到此处。所有人提起这个话题，你都必须留意，不但指苗王和小苍狼，也包括女暴君，甚至是你的父亲，只有这样，小王才能放心。”

招雨沉默了，她不理解为什么北竞王需要如此强调，如果自己不肯明确表态，对方又会如何处理自己？

仿佛是看透她的想法，北竞王又道：“假如你不同意，我只能考虑把你关进牢里。放心，我会在所有事情结束后把你安然放出，假如届时你仍坚持要禀告给王，小王也绝不阻拦，金池可以作证。”

金池也劝道：“妹妹，姐夫已经答应不会与苗疆为敌，这也是为了无心，为了千雪王爷，你就答应吧。”

招雨心中虽有犹豫，可仔细一想，自己确实没有非把藏镜人推入绝路的想法。假如这世上真有两全法，既能了结他和苗疆的宿怨，又不会伤害到苗疆，为什么她不能乐见其成呢？

她点点头：“我明白了。既然王爷已经下定决心，那我也答应绝不把消息泄露给王府以外的任何人。”

关于如何救出狼主，北竞王说自有安排，并让金池和招雨先带藏镜人父女到客房休息。

其实这活只需要金池来安排就行，招雨也是个外人，除了跟在后面并没有其他可做之事。她只能认为这是北竞王给他们机会私下聊聊，很可惜的是招雨并不认为这其中有什么可聊的余地。

沉默的成年人中夹着一个顾虑最少的小孩，忆无心率先开口问道：“姐姐……你刚才，难道是真心想要把我和父亲交给苗王的吗？”

“无心，她不是你的姐姐。那是女暴君为了骗你而编造的谎话！”藏镜人再度强调着。

招雨回头看了一眼无心，她似乎并不死心，一双眼睛还在盯着自己，不禁脱口而出：“你的父亲有告诉你，他被当做叛徒逐出苗疆的时候，我捅了他一刀的事情吗？”

空气寂静，众人的脚步不禁停住。

“看来并没有说。”招雨淡淡道，“从那天起，咱们就已经是敌人了。我选择忠于苗疆，而你的母亲也因为同样的立场和你父亲反目，你来苗疆之前，不就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吗？到如今再来谈论真心还有什么意义？”

趁忆无心尚未从这连珠炮中反应过来，招雨伸手翻开她的衣领，刚才在大殿上她就已经发现，如今仔细一看，果然露出一道红肿的伤疤，从形状就能判别是女刑留下的痕迹。

“我们的真心，就在这一鞭里了。”

“放手！”藏镜人又急又怒，一掌拍开招雨。招雨迅速挣开，眼看忆无心眼眶红了，惊觉自己语气太过，但是回想过来，自己哪有说错的地方呢，委屈的又何止对方一个。心烦意乱之下，再也顾不上众人反应，转身落荒而逃。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跑回自己房间门口，她等了一阵，没有看见金池带那对父女过来。可能是安排到其他院子了吧，招雨如此想着，终于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