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得风来风带雨[金光布袋戏] 第38章 第卅八章 北竞王

北竞王府占地范围颇大，虽在苗北之地，常年苦寒，地势荒芜，但王府之中却是另一方天地。只觉得一路往里走，迎面而来是接踵的庭院楼台，雕栏画栋，生机盎然，恍如沙漠中的绿洲，因牵靠着天然山壁巨石而在，又与南方小调气息不同，多了几分壮阔，看得出打理之人的用心。

金池说道：“这是模仿中原南方庭院的风格布置的。有水流带来活气，日晒有树遮阴，植物多了空气也清新，对居住的人有好处，竞王爷也默许了。”

招雨左右张望：“但是我看府里的奴仆不多，都是姐姐你一个人打理？”

金池轻笑：“也不是多麻烦的事情，偶尔也会有冰心和珊瑚她们帮我。”

根据金池所说，北竞王身体病弱，除非有要事处理或接待贵客，平素极少在大殿端坐，喜欢在书房看书弈棋。近日深秋已至，更是早早在屋中点上暖盆，才好度过这些寒冷的日子。

说到这里，金池不禁关心招雨身上的衣裳是否太薄，虽说习武之人比较耐寒，但人体毕竟很难全然抵抗大自然的威力，与其硬撑不如适应。是以身边的苗疆人衣着大都有皮毛装饰，同时也能保暖。

反观招雨，明显穿得比金池还要单薄。

招雨答：“我耐寒，反而比较怕热。”

说起来，这也跟她身上的蛊毒有关，体内的毒血似乎确实比正常血液的温度要高，因此她能承受的寒冷总是比别人多几分。不过她抬头看看天，乌云聚拢，待会估计得下雪了，一旦雪落在身上融化，身上沾湿带来的寒冷又比刮刀似的风要强上许多。

“若是待会有雪，还是得多套一件好些。”

金池笑道：“也不怕，待会到竞王爷书房里就好了。王爷在的地方，总是特别暖和。”

招雨又看向眼前带路的男子问道：“莫非你就是令狐千里吗？”

“我是。”对方答道。

“就这样？”

“什么意思？”对方摸摸脑袋，回头瞟了她一眼，显然不太理解。

“一般这种时候，不是该来个自我介绍吗？”

“你不是已经认得我了？”

“我猜的。之前就听说，北竞王的贴身侍卫，是一只速度很快的狐狸。我也是灵巧见长，所以很感兴趣。”

“你都说中了，还要听我说什么？要比快吗？”说着他的脚步忽地开始加快，招雨也下意识追过去，只留下金池望尘莫及。

北竞王端坐在书案前，案上摆着一盘残局，自令狐离开之后已下了好几手，屋里的暖盆也换过一轮薪材，仍不见他带人回来，未免感觉疑惑。

金池是第一个回到书房来的人。

“竞王爷。”金池行过礼，在屋里张望一圈，怪道：“招雨妹妹还没来到吗？”

“令狐千里也还没到。”北竞王微微一笑，接过冰心递来的玉角杯，轻啜一口芬芳，便听见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来了。”

只见两道身影从门外飞掠而进，快得几乎分不出先后，两人气喘吁吁，满头热汗。招雨抢先道：“你怎能故意绕路，让王爷久等多不好。”

令狐道：“你要是不服，我可以再比。”

“不比！我是伤患，你乘人之危，胜之不武。”她指着自己还挂着的断手。

“比的是速度，跟手有什么关系。”

“自然有关系，手是用来平衡的。除非把你两只手绑起来再跑一次。”

“我不介意。”

两人一边斗着嘴，呼吸总算慢慢平复下来，金池忍不住提醒道：“妹妹，先来见过竞王爷吧。”

招雨顿时反应过来，抬眼一看，只见北竞王正嘴角含笑看着他们，他裹着一件金丝绣边的酒红色毛裘，领子上缝着一条厚厚白狐毛领，缀饰着众多华贵彩石。雍容华贵的装束包裹着一张略带苍白的面庞，眼神流转，仿佛能看透人心。

她连忙行礼，并取出怀中天书和信件，经令狐千里递交给北竞王。

北竞王并不怪罪，把酒杯交给侍女，又擦了擦嘴，这才接过书和信，漫不经心说道：“你就是孟招雨。小王听千雪说过你。”

侍女在退下之前，把暖盆搬到离北竞王更近的位置，刚好就在招雨脚边。她本就刚出过汗，如今一阵热烘烘的暖气传来，蒸得她不禁打了个哆嗦，脱口问道：“狼主说我什么了？”

话刚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说不定这是人家王爷随口的客套话，这才第一次见面，哪有追着领导问初印象的？

好在现场还有金池救她，金池也好奇问道：“千雪王爷最近见过招雨吗？”

“是啊，追杀苗疆叛徒藏镜人的时候应该见过吧。”北竞王仍是笑道，“金池你忘了吗，就是因为此事，千雪之前才会被送来北竞王府。”

金池心知失言了，连忙低头偷偷看向招雨，招雨笑容有些僵硬，脸颊浮着两朵红云，不知该如何作答。

北竞王安抚她道：“你不用紧张，虽然千雪对你有微词，但你也是为了苗疆，小王只是想念千雪了，刚好见到你就想起他来。”

招雨点点头，目光不敢直视北竞王，只能死死地落在他手上的书信上。

兴许是察觉到招雨的的期待，北竞王终于拆开手上的信笺，过了一阵，他叹口气抬头道：“金池，令狐，你们先出去等候。”

金池和令狐千里应声离开并关上房门，留下招雨有些紧张地站在原地，北竞王看出她的心绪，失笑道：“你好像很怕小王的模样。”

招雨连忙摇头：“属下不敢，只是……好吧属下确实有些害怕，不知道是否做了冲犯王爷的事情，才要单独把我留下。”

又或者是刚才看到的信里有什么针对她的内容，但这封信大概率是苗王写给北竞王的内容，即便王上对自己再有不满，当面呵斥责罚就是了，并没有转达给北竞王的必要。

“小王想问问千雪和苍狼的情况。”北竞王说道，“千雪和我一起长大，但是成年之后就极少回来探望小王。苍狼之前还在府里读书，最近刚被王带走，他天性纯良，小王担心他初入江湖，容易受挫折。”说到这里，北竞王不由得喘咳了几声，招雨连忙上前，北竞王摆摆手，指着一旁的座位：“没关系，你不用拘谨，先坐下吧。”

招雨依命坐到位置上，说道：“竞王爷不必担心，苍狼王子成长得非常优秀。”

北竞王点点头：“小王在府中万事不缺，却是个无用闲人，帮不了他们，也不能时常了解到他们的情况。我听说你跟他们一起出过几次任务，这才想打听打听。”

招雨苦笑一下：“其实追杀藏镜人失败之后，狼主就不肯跟属下继续合作了。”她说的是实话，灵魔大战的时候她差点要分配跟狼主一起攻入中心阵线了，毕竟对比赫蒙少使来说，长期居于前线的她战斗经验会更丰富。不过狼主并不愿意，坚持要换成与赫蒙少使合作，这才另外安排招雨刺杀梁皇无忌。

“小千雪重情，唉，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弱点。希望你能谅解。”

招雨勉强地咧嘴一笑，她自然了解，况且也轮不到她体谅不体谅，反正也不可能说王爷的坏话。比起这个，她的心思更集中在眼前不远处的暖盆，阵阵涌来的热气吹得她脸颊像熟透的番茄一样红。

北竞王没有留意到她的异常，反而搂紧了自己皮裘，又转而问苍狼的情况。

招雨咬咬牙端直腰板，尽量让自己忽略背上汗水流下的不适感。她把沉云山庄开始到梅香坞，关于她了解到的苍狼的情况跟北竞王一一简单描述了一遍——当然，尽可能隐去自己拖后腿的各种操作——北竞王一边翻动手中的天书，一边凝神细听，空气中偶尔传来他咳嗽的声音，听到入神处，咳嗽声也渐渐隐去，想来是非常投入。

这段经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直到交代完取得天书这段，说得招雨唇干舌燥，脸颊红通通，脑子被暖意熏得有些朦胧。一时间顾不上礼节，腾地站起身来问道：“王爷……属下可以讨杯水喝吗？”

“当然可以。”

得到首肯的招雨立马从茶盘中拿起个空茶杯，但是杯子很小，喝着不够解渴。这时北竞王从旁边递来一个小壶，招雨愣了一下，见对方笑着朝自己点点头，便不再客气，接过仰头一饮而尽。

这时，北竞王突然开口问道：“其实还有一件事，王在信里提到你的实力非常不错，有意让你成为竞王府的侍卫，你可愿意？”

招雨瞪大双眼，刚滑进喉咙的茶汤直接从鼻子里给喷出来，幸好及时捂住，喷出来的水没有溅到对面，反倒糊了自己一脸都是：“咳咳咳咳咳！属、属下从未想过此事。”由于过于意外，她都没有心思修饰词语了，话刚出口，又觉得似乎不对，但是鼻喉还呛着水，脑子里不好组织语言，只能又摆手又摇头，整个人陷入混乱。

北竞王温柔笑道：“你不用着急回答。这不过是个提议，你若不愿意，小王自然不勉强。”

招雨一手捂着脸，半天说不出话来，这个提议乍听起来并非坏事，但为什么是她？在此之前，她虽然对未来没有明确规划，却也从未设想自己离开一线战场。另一方面，如今在女暴君麾下属于舒适区，也有领命立功的机会，若真要转到并不熟悉的北竞王府，更可能从此远离苗疆朝堂，这个选项明显与她当前的目标相违背，

门外忽然传来令狐千里的声音：“主人，铁军卫尉长白日无迹求见。”

“铁军卫来访，想来应该是商讨冬季物资之事，请他进来吧。”

“那个……属下实在过于狼狈了……”招雨左右腾挪找不到可以擦脸的道具，请求道：“既然王爷和尉长商量事务，请让属下先退下……收拾一下吧。”

北竞王点头同意了，招雨连忙转身往门外跑，差点就跟踏进来的白日无迹撞个满怀。

“嗯？”白日无迹留意到她，正要低头细看，招雨已经像只惊弓之鸟飞出院去。

招雨在王府兜两圈后找到了姚金池，总算讨来毛巾把脸上的茶水鼻涕给擦掉。多亏在寒风里散步的时间，身体和脑子逐渐降下温来，不再像熟透的红虾模样，也开始检讨自己刚才是否太过失礼。

金池安慰她不用担心，竞王爷对下人们都很温柔，极少责怪，还说他已经给招雨安排好客房，金池刚好带她过去。

招雨有些惊愕：“不用吧，我跟侍卫住在一起就好。”

“侍卫们都有自己的房间，跟住客房是一样的。”金池笑道，“而且王爷特地嘱咐，待会让府中医生给你好好诊视，有他们医治，你的伤会好得很快。”

招雨没法推辞，不过心里有些挂念着白日无迹，便推说还有些事，又跑回去书房附近。但是书房门关紧了，里面静悄悄的，令狐千里也没有守在门外，访客很大可能已经离开。

她内心有些失落，转念一想也是合理的，铁军卫事务繁多，事情办完了肯定急着回去。招雨准备回去找金池，没走几步，却发现眼前走出一个白色身影，棕白色的头发和八字胡，眼睛有点圆，显得非常容易亲近，正是白日无迹。

招雨眼前一亮：“无迹叔……”

“停。说了别叫叔叔，把我都叫老了。”白日无迹笑着上下打量招雨，口中念叨：“不错不错，这趟竟然还能有收获。”

招雨不解：“什么收获？”

“你爹恐怕都不知道自己乖女儿的消息，这下被我搞到了，你说这趟算不算我赢。”

招雨知道他们又在搞情报上面较劲了，不过正好，也算隔空给父亲报平安了，笑道：“自然算，要好好取笑他一番。”

白日无迹又问她来北竞王府的原因，招雨知道天书之事铁军卫自然也会知晓，但没有得到同意，不敢毫无保留，只说帮苗王送信。

说到这里，招雨忽然想起个事，问道：“能不能帮忙问问军长一件事？”

“要问什么？”

招雨指了指左胸的位置：“我现在用的护心镜，是之前风行宫行动胜利后铁军卫分给我的奖励。最近它出现了裂痕，不如以往好用，有没有办法修呢？”

白日无迹问：“直接换一个不好么？”

招雨摇摇头：“它并非普通的护心镜，我去问过，好像是用锋海异铁造的。”

锋海是苗疆内部一支独立势力，以苗疆第一铸术闻名，锋海境内有种异铁，特殊非常，只需少许便能锻造神兵利器，也是锋海锻家的铸术根基。

招雨在护心镜出现裂痕之后便去寻找过修复的办法，最后一名老匠告知，此镜应该是使用了锋海异铁铸造，才有如此稳固可靠的防御能力。但寻常人根本没法靠近以及委托锻家，她只能寄希望于把这面镜子奖赏给自己的铁军卫。

白日无迹陷入沉思，片刻后说道：“也行，要不你先把镜子给我，我带回去让军长想想办法。”

“不能先问问吗？我平常都得戴着它。”

“如果能修，问完之后再找你拿，岂不是一来一回浪费时间。最近局势紧张，你直接交我比较方便。”

招雨想想也是，她也不确定自己是否真会留在北竞王府太久，倘若九龙天书有新的任务安排，下次再能联络铁军卫又不知道多久之后了。她让白日无迹等着，准备找个房间先把护心镜拆下来。

不过刚走没两步，她咬咬牙，又跑回去：“算了，还是先不修吧。”

白日无迹问她为什么改变主意，招雨说道：“我总感觉，最近可能还需要用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