缙言微愣,也没多犹豫,听话地端起碗,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王爷,这面着实味道不错。”只第一口,他眸子发亮,像是吃到了何种佳肴,忍不住夸赞:“想不到这洛青海的女儿,心思还有几分纯善。”
燕江寒不置可否。昨日许是真的醉了几分,那样的话,她竟然真的听信了去。
不过,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
“挺好。”唇边缓缓扬起一个弧度,燕江寒微眯起双眼:“老头子也应该等不及了吧。”
缙言大口吃得很快,不多时便多了一个空碗,他抹干净嘴角,神情严肃了起来:“正是,宫内已经传来了消息,听闻就在这几日。”
“是时候该入宫了。”
暗卫担忧道:“万一她不入宫怎么办?”
燕江寒掠过桌上的空碗,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她可做不了主。”
真的以为,可以这么轻而易举地,甩掉他吗?
……
洛青海是习武之人,身子硬朗,在文栀的照料下,伤势恢复得很好。
这一日,他正在书房处理着公务,柳姨娘提着食盒特意寻了来。
女人提裙走到身旁,端出一碗排骨汤,柔声劝说道:“老爷,您这伤还未痊愈,莫要再累着身子。”
洛青海放下信报,轻轻叹了声气。
往日在军营,他每日都不曾闲着,训军巡视,诸如种种,可这回了上安,愣是天天坐着热板凳。
人都快闲得生闷。
“我倒是宁愿回西陲上战场去。”
柳姨娘不高兴,娇嗔了句:“老爷才刚刚回来,怎么就想着抛下妾身和欣榆。那丫头可是日日念叨着爹爹,前几日您伤重,我拦着没让她来闹腾,她可气坏了。”
提起小女儿,洛青海眼底有了丝笑意:“欣榆年纪尚小,我这伤没什么大问题,就不要吓着她。”
他端起碗,舀了一勺汤,品尝了一口,轻轻叹息了声:“这汤味道不错,许久没尝过,看起来手艺倒是有些生疏了。”
“这可不是妾身做的。”柳姨娘捂住唇,偷笑道:“这是欣榆学了好几日,特意为老爷熬的。”
洛青海微怔,诧异道:“欣榆?”
女人缓步上前,挽上男人的手臂,“老爷,欣榆今岁便要十五了,平常人家的女子,现在都已经定下了亲事。”
女子十五便是及笄,许多人家的姑娘不是已经订下亲事,就是已经成婚。倒是洛家的两个女儿,连点动静都没有。
洛青海拍了下她的手掌,“欣榆的婚事我自有考量,过段时间,我会在世家子弟中挑几个身世清贵的,届时让欣榆去相看一番。”
“老爷。”柳姨娘又凑近了些,小声试探道:“妾身听说,成王前不久刚刚从南边巡视回来,那差事办得极其漂亮,圣上龙心大悦,嘉赏了许多……”
还未说完,一道冰冷的视线投来,女人瞬间噤了声,慌乱地垂下头。
“我洛家,决计不能与皇家扯上关系,这其中的利弊还需要我重复几次?”
柳姨娘讪讪地应声:“是,妾身知晓了。”
她何曾不知道,倘若与皇子结下姻亲,就代表着洛家站了队,这日后一个不小心,便会卷入皇权纷争。
可那是成王啊,保不齐日后就是新帝,再不济,就算其他兄弟登位,那王爷的身份又不会丢掉。
她女儿可姓洛,配一个王爷绰绰有余,这泼天的富贵,怎能不心动?
可偏生每次试探,洛青海都毫不犹豫地绝了她的念头。
心里正懊恼间,常营叩门而入:“将军。”
女人有几分眼色,知晓他们要谈正事,心中不甘,也只能收拾了食盒退下。
待人走后,常营才跨步上前,低声道:“圣上来了口信,过几日宣将军携家眷入宫赴宴。”
成王刚从南边巡视归来,当地政绩开明,皇帝甚是欣慰,于是举办了一场宫宴,为他庆功。
皇子代替天子巡视乃是常事,本不用如此大张旗鼓。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宫宴只是寻了个由头。
洛青海靠着椅背,眉眼肃穆:“圣上身子如何了?”
常营放低了声音:“听太医的意思,还是老样子,只能温养着。”
他话说得婉转,洛青海却是听得明白。
圣上年岁已高,病情虽不凶猛,但是无法治愈,只能凭着药材和人力悉心照料着。
许久,洛青海轻声叹了口气,语气沉沉,朝门外吩咐了声:“派人去柳姨娘那说一声,几日后,带上二小姐进宫赴宴。”
这等宴席,向来是主母携带嫡女赴宴,常营有些疑惑:“那大小姐?”
洛青海站起身子,目光幽幽望向窗外,“对外便说她染了风寒,不便见人。”
洛须衣对这种宴会并不感兴趣,更何况是入宫,处处都要端着架子,循规蹈矩,她更是不喜。
听闻父亲不打算带上她,她还沾沾自喜,可以在府中痛快地睡上一日。
不曾想,临到了宫宴那日,天色微亮,院子中便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
露珠一边惊呼着,荷叶负责将床上的人捞起,“小姐,您快起吧,这耽搁了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洛须衣还没睡醒,便被套上了一件件衣裳,被迫着起身。她揉了下眼,迷迷糊糊张望了下四周:“怎么回事?”
荷叶忙着给她准备入宫的行头,来不及应声,剩下露珠叽叽喳喳解释个不停:“二小姐昨日不知碰了什么,今早起来脸上起了大片疹子,压根无法见人。”
这情况突如其来,柳姨娘担心得不行,只能跟着留在府中,照看着洛欣榆。
两个女儿,纷纷在宫宴前夕病倒,若是让有心之人拿捏了去,怕是要在皇帝面前说上一道。
洛青海无法,只能让洛须衣陪着进宫。
洛须衣听得云里雾里,但只明白了一件事,她今日要进宫。
端着大家闺秀的样子,像个假人,供一大群王公贵族观赏打量。
想到这儿,头顶的天好像塌了下来。
洛须衣皱了下眉,有些不悦,任由着两个丫鬟摆弄,丝毫没有了打扮的兴致:“随便点就成。”
忙活的荷叶和露珠一听,对视了一眼,减去了那些多余的脂粉,给她换上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裙。
铜镜中的女子面容娇俏动人,少了层层厚重的脂粉,就像刚刚脱下藕衣的白心,清纯水灵。
洛须衣喜亮色,衣裳不是大红便是粉的黄的,鲜少穿得如此素净。
就连洛凌云第一眼看到她,都愣住了神,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元儿,你怎这身装扮?”
洛须衣提起裙摆,转了个圈,怀疑起荷叶的审美:“不好看吗?”
洛凌云急忙摇头:“怎会。”
只是他看惯了她平日那些红红火火的衣裳,头一次见她穿得如此素雅,没有回过神
他温声道:“元儿生得好看,自是怎么打扮都漂亮。”
无论是耀眼的太阳,还是皎洁的月亮,她自然都是最好看的。
露珠悄悄嘀咕了句:“你别说,小姐和公子这站在一处,还挺亮眼。”
“那是当然。”荷叶瞅了她一眼,不以为然道:“也不瞧瞧是谁。”她家公子和小姐,自然是生得极其好看的。
“哎,荷叶,你发现没有?”露珠盯着洛须衣,又瞥了眼洛凌云,小声耳语道:“小姐和公子,好像不太相像?”
荷叶一惊,急忙捅了下她的胳膊:“小姐长得像先夫人,公子像老爷,自然不相像。”
露珠张了下嘴,还想说什么,被荷叶连忙推攘着上了马车:“别胡思乱想,快点上去,莫要小姐等着。”
马车行驶得平稳,缓缓向着皇宫驶去。
洛须衣坐在车窗旁,掀起车帘,窗外的景色纷纷倒退,只留下缕缕缠绕上来的微风。
她伸出手,嘴角高高扬起,感受着徐徐的凉意,偶尔还能触碰到长出墙外的花枝。
虽然宫内无趣,但是这一路的风景,总是别致和美好的。
她探出小半个脑袋,望着身后的那辆马车,不停挥舞着手臂,像是跟谁打着招呼。
马车一前一后,虽然看不见后面的人,她依然自顾自地玩闹着。
不多时,后面的马车偏移了些,侧面看过去,可以窥见车窗。
车帘被缓缓抬起,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容紧随其后。
洛凌云扬起嘴角,朝她笑了笑,很快,做了个手势,敲了敲自己的额头。
侧前方的少女好像看懂了,赌气似的轻哼了声,愤愤地瞪了他一眼,乖乖地把手收了回去,坐回了马车内。
刚坐好,她转着腰间的香囊,又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这一路,有哥哥和爹爹陪着,真好啊。
在路上玩闹了一阵,有些犯困,洛须衣靠着软枕,打了个盹,快到宫门口时,荷叶才叫醒她。
“小姐,我们到了。”
洛须衣缓缓睁开眼,舒展了下手脚,掀开车帘朝外面望了一眼。
宫门口停着许多马车,还有不少身着华服之人站在宫门口。
纱帘放下,在丫鬟的搀扶下,她踩上马凳,步子缓缓,慢慢走了下来。
不同于刚刚在马车内所见,如今真正到了宫门前,心头像是被一块巨石击中,震动非常。
洛须衣抬起头,手掌遮挡在额前,遥望着那扇朱红色的大门。
巍峨耸立,看起来金碧辉煌,而里面,却不知是什么样的牢笼。
她不知怎会冒出这样的想法,神游之际,洛凌云走到了她身边:“进宫后,只需跟在我和父亲身后便好。”
他垂下眼,对她悉心交代:“什么人都不用搭理,也不用说话,全部交给哥哥和父亲。”
洛须衣转过头,朝他甜甜一笑:“我知道了哥哥,元儿定会寸步不离。”
洛青海从身后走了上来,掠过正在谈笑的兄妹两人,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忧愁,轻咳了声:“莫要闲聊,走吧。”
洛须衣乖巧点头,跟在二人身后,随着引路的小太监进了宫门。
几人的身影渐行渐远,一男子闲庭信步,缓缓走到了宫门前。
侍卫微怔,只见一道黑金色的衣摆印入眼帘。
“大胆,何人胆敢擅闯宫门!”
男子负手而立,半垂下眼,如视死物般,淡淡地扫过他一眼。
身旁的下属上前一步,从怀中抬出了一枚印信:“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你面前的是谁?”
侍卫瞳孔猛地瞪大,膝盖一软,急忙跪下,哆嗦着身子,哐哐磕头:“属下参见……七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