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胜添准备撤离时恰巧发现吴忧的书包忘了拿。
他走过去把书包从课桌上拎起来,上下打量了几眼。黑乎乎的帆布一丝花色也没有,跟它主人一样不讨喜。
越想越晦气,这个该死的害人精!
既然不能动你本人,动动你的书包总行吧。
简胜添一只手把它高高抛起,随后转髋、送肩。
结实的拳头裹挟着千钧之力,如炮击般呼啸而出。
“砰———”
恨不得把这不祥的书包连同自己满腔的憋屈一起砸碎。
沉重的包在空中划出一道暴戾的弧线,撞得墙壁闷响。简胜添略微满足地拍拍手,走了。
清晨,吴忧把书包从桌旁的地上捡起来,发现里面的练习册有点变形。
随意拍了拍,没多想,开始奋笔疾书。
到了上午第二节课,校霸同桌才姗姗来迟地坐到位子上,乱翘的短头发毛刺刺的带着点野性的混血感。
此人昨晚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了个结论:如果欺负吴忧会遭罪,那么讨好他说不定就会有好运。
简直是天才的推理!
辗转反侧做了很久思想建设,毅然决定从今日开始执行讨好计划。
唉,如果这灾星能凭空消失该有多好!上天保佑希望能成功。
“英语作业带了吗。”吴忧轻声问。
一本练习册快速而恭敬地递过来。
“其他作业老子都没做,但英语作业必须拿得出。”
“…为啥?”
简胜添挑挑眉,强忍肉麻故作暧昧地耳语道:
“你这么好的人,怎么能为收不齐作业这种小事烦恼呢?下次谁欠作业告诉我,我找兄弟们去教训一顿。”
“等一下…你之前不是说我心眼子多吗,怎么现在变好人了?”
“……”
死脑筋快转起来啊。
“这个嘛…谁说心眼多是贬义词?你心眼多放在学习上就是爱思考!”
“嗯…那放在人际上就是爱坑人,放在精神上就是爱内耗?”
“打住!以后谁敢说你内耗啊坑人的,我代表天罚帮惩罚他。”
“哦……”
吴忧怀疑这傻大个被夺舍了,怎么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难道是昨天受了刺激?不对啊…怕倒霉不惹自己不就好了吗,为何要当舔狗?
不过,他这副怪样子吴忧倒觉得还挺可爱——依然有攻击性,但若攻击性是护着自己的,那就很受用了。
这节课是英语课,上课的时候吴忧忍不住又偷看了简胜添许久。
这人破天荒地在认真听讲。
老师正在解释“have been doing”对动作的持续性的强调,他皱着眉头竟然做了笔记。
该不会真是为了做好英文作业吧?
不,更可能是发现没有幸运值加持的人生会异常艰难,一夜间顿悟了。
值得欣慰啊,毕竟昨天他还被数学老师罚站到外面。
当时李老师问辅助线应该画在哪里,对着花名册抽人回答,简胜添不幸被抽到。此人刚好睡醒,抬起头时面颊红扑扑的泛着困意。
可能有点起床气,他不耐烦地揉揉眼睛往黑板上瞄了一眼说,“嗯不知道…画在你的头上吧。”
在一阵哄堂大笑里,简胜添伸着懒腰吊儿郎当走了出去。
而此时,同一个人,正微微侧着头,视线专注地追随着讲台上滔滔不绝的老师。
窗外漫进来的阳光,在他挺直的鼻梁上跳跃,投下一点恰到好处的阴影,让那轮廓更显出刀削斧凿的利落。
写笔记时眉眼低垂,睫毛浓密得几乎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青灰的暗影,随着他偶尔眨眼的动作轻轻扇动,像栖在光里的蝶翼。
他握着笔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此刻左手正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摊开的书页边缘,发出微不可闻的笃笃轻响。
那细微的敲击声,却像小锤,一下下敲得心跳渐渐失序。
呼吸猛地一滞,吴忧感到胸腔被无形的手攥住。他飞快地垂下眼帘,盯住面前空白的纸页。
然而视网膜上仍顽固地残留着那清晰到过分的轮廓——下颌线,眼睫,鼻梁上跳跃的光点……
每一个细节都带着灼热的温度,烙印在脑海里。
上午的体育课吴忧请假留在教室自习,谎称心脏不好所以没有体育老师敢强迫他。
空白的练习册摊在桌上,沉默着像一片荒原。
笔尖无意识地停驻,在纸上洇开一个深黑的小点,墨迹慢慢晕染开来。
也不是没有怦然心动过,对初中的班长就是,总忍不住地默默关注对方。有次在上课时偷看他被发现,下课了那人便跟朋友吐槽被变态视奸,一脸嫌弃。
自卑,像条罪恶的毒蛇永远盘绕,令他深信这一生最体面的感情是暗恋。
空旷的教室很安静。
吴忧扭头望向玻璃窗,有一片光线黯淡的地方正清晰地映照出自己的身影。
身体瘦削,眼大无神,皮肤白得不健康……头发也不好看,发色发黄,还有些自然卷。
其实五官并不很丑啊!他安慰自己。可能头脑太差所以总是emo吧……灵魂应该跟□□道歉。
正暗自叹息着,突然,倒影中自己脸的上方又浮现出一张脸,翻着白眼悄然飘近……
“卧槽!”吴忧吓了一大跳,回身猛地胡乱一挥。
简胜添捂着肚子往桌上一靠,笑得前仰后合。
他头发湿成一缕缕的,身上带着少年运动过后的气息——是操场,阳光,热汗的味道。
“喂,看什么呢你?”
“在…在看外面的风景啊,你呢?”
简胜添一边盯着他一边仰头灌水,喉结在薄薄的皮肤下随着吞咽上下滚动。
干掉半瓶水后,他抬起胳膊蹭了蹭嘴,坏笑着说——
“喔……你在看什么,我就在看什么。”
吴忧的脸刷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心虚地低下头假装思考题目。
过了会儿,身边的人重重地在椅子上坐下,地板又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啸。
“sorry。”
吴忧稍稍侧头,看了眼他簇新的白运动鞋。
“对了,怎么就你回来了,其他人呢?”
“今天长跑摸底考,那帮菜鸡正瘫着呢。”
简胜添凑过来,小狗似的舒服地把脸搁在吴忧写字的手臂弯上。
这么近的距离令他很不习惯,下意识把头往外偏。
“躲什么,怕我看到你黑头啊。哎,忧啊……你能教我学习吗?”
“我?可我只有英语还拿的出手,你还是去找——”
“就教英语!不知道优势科目能产生带动效应吗?英语一百四的人语文怎么可能不及格?”
“那你体育这么好,数学怎么没及格过?”
………
“你教不教?!”简胜添嘟起嘴作势要把口水滴到他手臂上。
“教教教!”
吸回口水,简胜添一秒变脸,神情严肃地拱手深深作揖——
“师父,受徒儿一拜!”
“哎…别…发什么神经…”
吴忧只当他开玩笑,打趣地给他扶起来。
没想到简胜添挺认真,硬要请他吃午饭,还说每天都会跟随着师父。
“啊?你要每天陪我吃饭?那高蜜呢,兄弟们怎么办?”
“那帮蹭饭的,你要想他们一起来也没问题啊。”
“倒是…不用了…”
下课铃响过之后,午餐大军浩浩荡荡从教室涌出。
楼道里有人跑有人挤,两人很快就被冲散了。
三楼转角处,吴忧等在人流里,回过头望见简胜添正从拥挤的楼梯上走下来。
人群中的男生帅得很扎眼。
本来简胜添脸上有些不耐烦,却在看见自己的一瞬间云开雨霁,露出一个歪歪的笑。
他抬起胳膊走过来,高大的身躯几乎能把楼道的光亮遮住。
随后吴忧感到肩膀上一沉——第一次被人揽在怀里!
这该死的直男……
不多时便走到了校门外的街口,一眼便瞧见那里聚了一撮光鲜的高中生。
高蜜拎着精致的小包和天罚帮兄弟们聊得火热,灵动的马尾时而搭在胸前,时而甩到脑后。
在她看见吴忧肩上的手臂时,眉头蹙了蹙,神色闪过一丝不爽。
“诶?师父今天怎么这么早,不是不喜欢挤着人走嘛。”寸头插着手迎上来,“正好,嫂子今天推荐了家店有点远。”
师父平时女友比较不稳定,大伙儿怕叫错一般统一称为嫂子。
“不了,”
简胜添把搭着的手放下来,指着吴忧说:
“正式介绍下,这是我师父,吴忧。以后不许对人不恭敬,听到了吗!”
弟兄们顿时安静下来,表情里露出高度统一的讶异。
“你…你们好,他开玩笑的啦!我是三班的…吴忧……”
面对一群张扬的、可能经常打架揍人的不良男生,吴忧的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发抖。
“师祖好!!!”
出乎意料地,所有兄弟唰地站直了,整齐鞠下九十度的躬。
附近的路人们都被吓了一跳,加快脚步绕道走了。
吴忧愣在那里,一下多了那么多孙辈,没反应过来。
“行了行了…散了吧!”
霸道的力道袭上腰背,吴忧被简胜添推着转了个圈,众目睽睽之下稀里糊涂进了辆簇新的商务车里。
“等等…中午就一个半小时,咱们还坐车出去吃饭?”
“去老子家里啦。特意让管家准备了很多店的菜,先看看你喜欢的口味,下次再正式请。”
吴忧咽了口口水,这么大阵仗是要干嘛…莫名紧张。
“无功不受禄,再说这样太打扰叔叔阿姨了。”
“我爸妈?”简胜添躺在椅子里头冷笑一声,“这里是为了上学方便配置的,他们不住。”
可能跟自己家一样夫妻关系不好?他没多讲吴忧也就没多问。
果然不久就到了,市区这么繁华的地方竟然还有一栋私人别墅,看起来像历史建筑。
复古的铁门打开,高墙内院落不大,但很优雅,有殖民时期的装饰风格。
“好厉害…你一个人住吗?”
简胜添先从车上下来,绕到车门另一边,像对待公主一样,做作地把手护在吴忧头上。
“差不多吧,这闹鬼地儿半夜是有点惊悚。”
餐厅果然夸张地摆了一大桌形形色色的盘子,吴忧每个菜挑了一点儿,小心翼翼吃着,并不做评论。
这是提前多久准备的?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一顿饭吃得惴惴不安,回到学校之后也没轻松多少——被同学殷勤地对待原来是这种感觉。
“喜不喜欢喝奶茶?可以指挥你徒孙去买。
“看书这么认真啊,辛不辛苦?
“放学安全吗,要不我陪你回家……”
男生的关心像连环炮一样轰炸着吴忧,甚至连于文峰都察觉到了简胜添的不对劲。
课后,吴忧终于忍不住把人拉到工具间关上门问候。
“你到底想怎样?”
那人吹声口哨,轻佻地往窗框边的墙上斜靠着。
“看上你了呗。
就想突然对你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