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的广播适时响起:
各位乘客,本车即将从终点站发车,开往 下一站章道。车辆起步,请扶稳坐好,刚上车的乘客请向车厢中部走……
岁宝宝在汽车启动的声音中很轻地眨了下眼,这次他没有再问“为什么”了,而是说:“我不信。”
他的脸色依然很惨白。
“随你。”原遗拂开他的手,重新翻开手里的书。
岁宝宝又坐在了他旁边的位置上,和上次小动作不断的情形不一样。这次他不言不语,沉默了好长一会儿。
原遗也没说话,继续看着自己手里的书,车内广告的声音一个接一个响起,吵得人心烦意乱。
公交车缓缓向前行驶着,一路向前开了七个站。
就在原遗以为在公交车驶到老居民区之前,对方都会这么一直安静下去的时候,岁宝宝突然开口说话了:
“警察局的资料显示,王以桉的居住地在D省。”
“但是警察查不到她现在的位置,我担心出事,等回到废品站接上苹苹,我就直接弄个传送阵到王以桉的地址附近。”
原遗不置可否,算是默许。
岁宝宝一口气把安排说完,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深吸一口气,道:“原遗。”
原遗低低的“嗯”了一声,视线却一直停在手里的书页上。
“你知不知道……”
“我刚刚趁你没注意的时候,把你的机械修理书换成小学一年级语文教材了。”
原遗:“……”
岁宝宝继续补充:“还是反的。”
原遗:“……………………………………”
岁宝宝要笑岔气了:“哈哈哈哈哈哈你居然一直、一直没发现哈哈哈哈——”
敢情对方刚刚一路的沉默,不是伤心而是在憋笑。
原遗瘫着脸把书扔在了岁宝宝头上。
“别生气,别生气。”岁宝宝笑完了又凑过来哄原遗,“我也不想这样做的,可是你一直跟我吵架,还故意说那些伤人的话,我不想个办法试探一下,你难道就打算这样和我绝交吗?”
他把原遗的书给换了,但对方居然看了一路都没发现,很明显也在走神,手里的书一个字都没看。
按照原遗的性格,如果对方真的讨厌他的话,连对他多说一个字都欠奉,根本不会把他放在眼里。绝对不是现在这样,放了狠话又心不在焉,很明显心里还在在乎他的。
“所以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让你对我说这么重的话?”
公交车刚好到站,原遗一个字也不想和他多说,丢下句“自己想”就飞快地下车了,好像背后有鬼在追。
……
午后的街道静得能听见风掠过墙根的轻响,面前的平房门窗紧闭,看得出来已经很久不曾接待客人了。
这里的生存环境可以和原遗住的老居民区媲美了,巷道狭窄得仅供一人通过,墙沿地缝都长满了青苔,门口两步的地方还有一个臭水沟,苍蝇嗡嗡在半空中转来转去。
原遗打开手机导航,上面显示是D省,王以桉高中转学的地方。
C省和D省并不是相邻的城市,连天气都迥然不同,在C省还在下大暴雨的时候,D省已是晴空万里。
岁宝宝把苹苹抱在怀里,探头往窗户的缝隙看去,因为拉着窗帘,屋内一片昏暗,为数不多的家具上也盖着一层防尘布。
苹苹从他的怀里下来,变回灵体小女孩的样子,两只小熊耳朵轻轻动了动,先是仔细感受了一下这里的气息,然后对他们做了个手语:这里有主人的味道,不过已经很淡了,应该是几个月前搬走的。
因为刚走没多久,警局的资料还没更新。正当他们想下一步该怎么办的时候,一阵由轻及重的脚步声从楼道里响起。
一位中年女人从楼道里走出来,看见了守在门口的两人,问道:“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岁宝宝笑得十分热情,瞎话张口就来:“这位姐姐,我们是王以桉的朋友。”
“她之前给我们说住在这里,我们就顺道来看看,现在是搬走了吗?搬去哪儿了您知道吗?我们去找她。”
他嘴巴甜,长得也甜,一口一个姐姐把人哄得眉开眼笑的。
“你们问的是一楼的姑娘啊?”
“她是两个月前搬走的,我确实也不知道她搬去哪里了。”
房东叹息一声:“小安是个好孩子,就是不会说话,又是一个人,过得太苦了。”
“你们要是想找她的话,可以问问花店老板,往前面再走一条街就是了,店名叫什么什么花束。”
按照房东指的路线,三人一路往前,在去花店的路上路过了一所大学,这是本省最好的一所大学,校门外种着很大一棵悬铃木,阳光透过枝桠洒下来,在石制的地面上圈出一个一个不规则的斑点。
岁宝宝走在前面,脚尖点地,去踩地上的光斑,苹苹跟个小尾巴一样坠在他背后,安安静静的,视线逐一扫过这里的一草一木,似乎能想象出王以桉在这里生活的样子。
她们之间已经过去了许多年,八年的岁月,苹苹三分之二的人生是在王以桉的身边度过的,剩下的三分之一在回到王以桉身边的路上。
岁宝宝突然回头,指尖隔空点了一下苹苹毛茸茸的耳朵尖:“对了苹苹,王以桉为什么会转学来D省啊?”
问这句话时,他们就站在大学的门口,现在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的时间,来来往往的学生从里面走出来,原遗顺手拉了岁宝宝一下,免得他被人群撞到。
苹苹转头看着这里面鱼贯而出的学生,专注的视线落在每一张年轻朝气的面孔上。
她用手语说:因为周礼要高考了。
周礼和王以桉上的是同一所重点高中,一个高三,一个高二。毫无疑问,周父是一个很好的爸爸,为了周礼读书,从幼儿园到高中,他前前后后打点用出去了好几百万,甚至把高中毕业以后出国留学的国家和学校都选好了,只等周礼高考完就走。
即使高考对于周礼来说只是一个流程,但周家依然很重视这件事,重视到提前一年就把王以桉赶出了周家。
周父原话说的是,王如意这一年必须要全心全意照顾周礼,不该为了旁人分心。
原本他们的计划是送王以桉去她亲生父亲那里住一年,通知王以桉之后,她也什么都没说,默默收拾东西搬走了。只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王如意去学校接周礼的时候,看见的王以桉已经是另一个样子了。
正值盛夏,哪怕天黑以后也仍然是三十多度的高温,别人穿短袖短裤都嫌热的天气,王以桉一个人把自己藏在宽大厚重的校服外套里,戴着口罩,捂得严严实实,她的脸闷得有点红,额头鬓边的碎发被汗水打湿黏在脸侧。
她背着重重的书包,四肢纤瘦,就像一只小乌龟,随着人流慢慢地从教学楼往外挪。
王以桉的存在感一向很弱,从来都不是人群中最显眼的一个。
但王如意第一眼就看见她了,只这一眼,她就再也不敢多看,她知道王以桉校服下面是身体是什么样子的。
手臂上是刀割的细长的伤口,掌心是圆圆的烟头烫伤,脸上是巴掌印,膝盖上是跪久了的淤青,其他地方都是扫把衣架或者别的其他东西打出来的挫伤。
王以桉的亲生父亲刘志翔,出轨赌博抽烟喝酒家暴,她的后妈孙婷也不是好相与的人,两个人臭味相投,动不动就对别人大打出手。
他们老来得子,对自己唯一的亲儿子刘龙简直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当然不能对他动手,所以就只会对王以桉动手。
恰好她还是个哑巴,只要把手绑住,随便他们打,苦和痛都只能混着血,咽进肚子里面。
因为她是个没人要的哑巴,她活该。
远远的,王以桉突然抬头,看向了校门的方向,那辆黑色的宝马停在门口,似是在等人。
其他同学也看着门口的宝马,但他们的视线都聚在宝马车上面,只有王以桉的视线落进了副驾驶里面。
她停下脚步,逆着人流,转身又走回了教学楼。
她站在一楼的楼梯间,透过小小的、沾满了灰尘的窗户,静静地看着外面的场景。
一直等到门口的宝马车接到它的主人,在王以桉的视野中慢慢变成一个小黑点,她才收回视线,从教学楼离开。
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她在记事前就离开父母了,但能猜到,这些落在她身体上的伤痕,曾经也落在母亲的身体上。
疼痛像一根无形的绳索,套在她的脖颈上,勒得她喘不过起来,她背靠着冰冷的白色瓷砖,狠狠深吸了几口气,身形有些颤抖。
周围已经有同学注意到了她,有几个人朝她所在的方向走来,担忧地望向她:“同学,同学?你没事吧?”
王以桉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最后停在一圈又一圈的手扶栏杆上,栏杆是铁的,不知道有多少年了,表面已经生锈了,红色的锈迹在她的眼前晕染开,猩红的颜色将一点点笼罩住她的意识
如果妈妈幸福的话,自己去死也没关系吧。
惊不惊喜?没想到上章虐完就不虐了吧~
原遗:我讨厌你。(对着一年级语文书发呆。)
岁宝宝:伤心欲绝(实际在背后偷笑)
家暴,打咩打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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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家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