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抛人类被迫捡垃圾 第26章 偶遇

风里雨里，戊己在敞篷三轮车等你。

恰好这个时候，原遗等的公交车也来了。

林风站在两辆车之间，左边是温馨舒适的公交车，右边是漏风漏雨的老三轮。

他顶着众人看神经病的视线硬着头皮往右边走，翻身爬进了车屁股上的货斗，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道：“我坐大师的车回去，就不跟原子你们一起了。”

原遗斜了他一眼，林风偏开头不敢看他，倒是戊己转头看了他一眼，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真巧。”

戊己的视线转向岁宝宝：“今天天气，也，很好。你，要不要，一起？”

岁宝宝许是没想过他会来问自己，愣了一下，道：“今天天气确实很好。”作为喜水的水宝宝，他天然对一切水源抱有好感，也包括雨水。

他在走出墙根，不闪不避，任凭雨水淋在自己脸上，神情还带着些雀跃。

于是路人眼里的神经病又多一个。

“不了，我和原……诶，原遗人呢？”

刘警官提醒他：“公交车刚来就上去了。”

原遗平常虽然人冷了点，但是绝对不是没有礼貌，至少不会做这种一声招呼不打就走了的事，绝对是被气得狠了。

林风缩在货斗上暗自庆幸，他只需要在外面淋雨就行了，坐里面的人要面对的可是原遗的暴风雨。

他庆幸没多久，就眼睁睁看着岁宝宝坐到了他旁边，看样子是打算和他共同面对风雨。

林风：停。

孩子你知不知道你在找死。

那一刻，他好像看见了地狱的大门在缓缓向他招手。

林风砰一下把门关上了，还加了七八道锁。

“你上来干嘛啊！！！！！”他摇晃着岁宝宝的肩膀，“知不知道捉迷藏最先死的就是躲在一起的两个人？”原遗现在正生着气呢，他们两个都躲着他走，等到家之后就是他们的死期了。

岁宝宝啊了一声，显然听不懂他这么有童趣的类比：“我没玩捉迷藏啊。”

“这不重要。”林风一脸绝望，“重要的是你不是和原遗一起走吗？上三轮干嘛啊？”

“我没钱。”岁宝宝摊开手，“原遗先上车了，我身上又没钱，坐不了公交呀？”

林风的脸色一瞬间就变得和缓起来：“原来是因为这样。”

他解下自己的学生卡，拍在对方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上，然后嗖地一下把岁宝宝给扔到公交车里去了。

“刷我的卡！不用客气！”

要不怎么说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呢？蹲在警局里的时候他推都推不动对方，一到生死关头，别说一个岁宝宝了，就是十个岁宝宝，他也能给扔车里去喽。

但是十个岁宝宝的话那也太可怕了。

林风甩了甩脑子里的水，朝驾驶位喊了一声：“大师，快开车，我今天的命就系在你的车速上了。”

戊己缓缓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

现在已经过了午高峰，公交车上的人不是很多，后面一半的位置都是空的。

原遗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空位坐下，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闭眼休息，没过多久，淅淅沥沥的声音转变成了窸窸窣窣，方向也从窗外转移到了旁边。

但他没睁眼。

对方可能以为他睡着了，扭了没多久就安静了下来，规规矩矩地坐好没动了。

原遗能感觉到那道小心翼翼的视线越过他，偷偷在瞧玻璃上他的倒影。

公交车要兼顾多个站点，常常要绕路，但三轮车就没这么多顾及了，直接往家的方向开就行了。因此两辆车虽然是同一个目的地，但走的却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公交车和三轮车一起发动，轰隆隆的声音震天响，吵得惊天动地。

但原遗的耳边却很安静，有人悄悄在他旁边丢了一个屏障，遮挡住所有嘈杂的声音。

在绝对的安静里，最明显的，却是里面人的心跳。

一下一下，沉闷又缓慢。

这样安静的雨天，以前也有过。

那时他六岁，得益于街区扫盲工作做得不错，国家资助再加上邻居帮忙，也有小学可以读。

他的年纪太小了，很多活都做不了，于是他只能在放学之后，去外面捡几个瓶子卖掉，每天也能赚几块钱。

攒一攒，几块就能变成十几块、几十块，甚至一百块。

因为这个活计，他把周边所有的垃圾桶都摸清楚了，老居民区每个巷子拐角有一个，每隔三栋楼的楼底有一个，学校前门和后门分别有三个和两个，正街每走一百米就有一个，两侧都有，一条街走完能有二十个。

他每天下午放学去捡，从学校走到正街，再回老居民区，顺路就去废品站把瓶子卖了，多的时候能捡一百多瓶子，卖四块多。

不过要是运气不好，来得晚了，或者被其他人捡走了，当天也就没什么收入。

吃饭全靠老天爷赏脸。

那天四月三号，学校放清明节假，居民回乡探亲，正街没几个行人，他在附近绕了好几圈，都没捡到多少塑料瓶。

就在他郁闷地拖着尼龙口袋准备回家的时候，有两个路人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哎，你刷到没有，财富广场今天有活动？”

“没，什么活动？”

“商城打折……嘶，好像还能免费领一个青团。”

“那你怎么不去？”

“人太多了。”对方调出手机屏幕上的视频点击播放，“你看，简直是人挤人，垃圾桶都被装满了，超级多垃圾堆在外面。”

原遗回家的步伐一顿。

他曾听李爷爷说过，财富广场就在城东，离这里不算太远，走一个小时左右就能到，顺着正街往外走，看到的最繁华的地方就是。

但他其实很少离开熟悉的居民区去其他地方，他对陌生的环境很警惕。

只是原遗侧头的时候，恰巧看见了对方手机屏幕里那张照片，一堆人围在青团摊子旁边，全是带小孩的家长。

现场很吵，都是小孩和家长的嬉闹声，有的小孩被抱在怀里，有的坐在家长肩膀上，有的被爸爸妈妈护在中间，一只手拉一个，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很快乐的笑容。

摊主举着喇叭吆喝：“大家都别挤，排好队，一人领一个。我们准备了很多青团，绝对够在场的每个人分！”

“清明节给小孩吃青团，能祈福平安，驱邪避灾，庇佑全家人一年都顺顺利利的！”

那个人说得实在有些太夸张了，原遗也见过楼下的家长给小孩做青团吃，他在巷子里捡瓶子，一抬头，就看见对面窗户里的母亲把一个热乎的青团一口一口喂进孩子的嘴里，孩子在忙着看电视，他妈喂一口，他就张嘴吃一口。

“吃了青团，小鬼不沾。”他妈妈是这么说的。

那个青团和照片里的青团是一样的，青色的，圆滚滚胖乎乎的，有些呆头呆脑，其实长得和馒头没什么区别。

他想，或许味道和馒头也是一样的，没什么新奇的。

但原遗还是迈腿往那边走了过去。

那边人那么多，塑料瓶肯定也很多，他只是过去捡瓶子而已，多正常。他对自己说。

他出发的时候还是阴天，但等他一路跋涉到目的地的时候，已经下起了大雨。

和视频里的一样，商城来了很多人，门外排起了长队，原遗也拖着自己的尼龙袋排在队伍末端，他前面的是一对母女，女儿年纪很小，可能只有三岁左右，被她妈妈抱在怀里，下巴抵在妈妈的肩膀上，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看着原遗。

“妈妈，为什么他不长蘑菇？”

“那不是蘑菇，是伞。”她妈妈无奈地转头跟女儿解释，看见了低着头不言不语的原遗。

在一众打着伞的人群里，他确实有些过分显眼了。

“这小姑娘怎么这么瘦？”原遗喜欢留长一点的头发，能遮住脸和眼睛，在加上他穿着宽大松松垮垮的衣服，挡住了身形，低着头看不见脸的时候，确实很像小女孩。

路人母亲可能以为他受了虐待，蹲下来想问问他，洗衣粉清香的味道随着她的动作扑面而来，好闻又温和。

原遗猛地后退一步，如同惊弓之鸟，他的步子迈得太大了，撞上了后面的人。

“哎你这小孩怎么回事？”

“对不起。”他只来得及丢下这句话就匆匆跑了。

一直到离开那对母女的视线范围内，他才敢稍稍放松一下僵硬的身体。

他在商场外面绕了一圈，从另一个方向出来，重新排进了队伍里，这次排他前面的人不是那对年轻的母女了，变成了一个中年男人。

他悄悄松了一口气。

漫长的队伍一直从商城门口，弯弯绕绕地排到了下一站的公交站台旁边。

雨越下越大，所有人都把伞举在头顶，什么颜色、花样都有，从上往下看的话，确实像那个小女孩说的一样，是一排蘑菇。

只是蘑菇队伍的尾巴有个缺口，没有颜色鲜艳的伞，只有一颗倔强的黑色的头。

从中午到下午，原遗排了两个小时才轮到他。

他和门口中间只隔了一个人，这么近的距离，每有一个人掀开软门帘进去，他都能感受到商城里面温暖的空气，闻到香甜又带着一丝苦涩的青团的味道。

他悄悄往前挪了一小步，就一小步，可能连五厘米都没有。

“下一个！”保安提高声音喊。

原遗定了的心神，刚迈开步子，就被一根黑色的橡胶棍拦住了。

“节假日，乞丐不准进去哈。”可能是因为连续执勤太久了，保安的脸色很不好看，他看都不看原遗，就用棍子把他推出了队伍。

“下一个！”

后门的人越过原遗进了商场，软门帘再次被打开，这次传出来的青团味道已经变成了全然的苦涩。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而，然后拖着自己的尼龙袋默默走了。

原遗是第一次来这里，他对路一点也不熟，但是身后装塑料瓶子的口袋还是瘪的，他走了这么远，一个瓶子还没捡。

像是跟谁较着劲一样，他没有回去，反而在附近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

不过幸好，这边人流量确实很大，每个垃圾桶都能捡到瓶子，于是他刚刚还有些消沉的心情又慢慢明朗了起来。

还是四月份，风裹着雨丝打在身上又冷又湿，湿衣服黏在身上很不舒服，但是他像是什么都没感觉到一样，只弯腰低头一个个把瓶子往口袋里捡。

他一路走一路捡，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下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了。

四处都是树和草地，空空荡荡的，除了他，一个人都没有，连路灯都少得可怜。

他住的老居民区公共设施很少，如果他去外面玩过，就会知道这种地方叫做公园。

他并不害怕这种幽静的氛围，只是想知道该怎么回去。

公园里的小路尤其多，四通八达的，等原遗回头寻找的时候，早就认不出自己走过的路了。

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疲惫和寒冷。

路边有不少长椅，专为休息的路人准备的，原遗看着身边那盏路灯下面的干净长椅犹豫了很久，然后抬腿过去，把藏在夹缝中**的纸团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换了一条小道走，那条路隐藏在公园的最深处，宽度仅有正常小路的一半，鹅卵石路上有很多青苔，一看就很少人来，或许连清洁工都忘了这个地方，没有修剪枝蔓横生张牙舞爪的植物，任凭它们毫不客气地占领这里。

但是原遗很喜欢这里。

因为遮天蔽日的树叶可以帮他挡一些风雨，像是一个堡垒。

堡垒的最尽头有一盏路灯，一个垃圾桶，还有一把长椅。

路灯很老，昏暗的光一闪一闪的，垃圾桶也很老，深绿色都褪成了灰绿，长椅更老，木制的椅身有一大半都塌了，靠背砸在椅面上，破了一个大洞。

这样的地方就很好。

他一边把满载而归的尼龙口袋扎上，一边朝长椅的方向走。

出于习惯，他朝垃圾桶里看了眼。

路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变得大亮，让他清楚地看见了垃圾桶最底下的那个玻璃瓶子。

这里没有人来，垃圾桶里也很干净，里面只有那个小玻璃瓶。

原遗见过的最漂亮的玻璃瓶，五彩斑斓，像藏着魔法。

路灯的光又闪了一下，四周变得漆黑，他在黑暗中很轻很轻地眨了下眼睛。

再亮起来的时候，灯光已经又变成最开始昏暗的样子了，但垃圾桶里面的玻璃瓶还在。

他踮脚，把手伸进去捡起了那个玻璃瓶。

瓶子很小，他一只手都能握住，瓶口用木塞塞住了，轻轻摇晃的话，看见几个透明的小气泡在里面游走。

他调整位置，站在了路灯下面，绷着一张严肃的小脸，但双手却非常虔诚地把小玻璃瓶捧在手心。

他低头凑过去，离得近了，这才发现里面装的是一颗颗彩色的小圆珠，两颗紫色、两颗粉色、一颗蓝色、一颗透明的、三颗橘色……还有一颗红色的，在最中央。

因为被雨水洗过的原因，瓶身很干净，晶莹透亮，里面的圆珠也很漂亮。

原遗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瓶子，它比装在尼龙袋子里的，比他捡过的所有瓶子都漂亮。

所以——

所以……

所以。这不属于他。

这么漂亮的东西，应该是别人不小心忘在这里的。

原遗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失落，还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犹豫，但最终他只是掏出了自己最白的纸擦干净上面的水。

他的纸也被雨水打湿了，越擦越湿，他只能放弃，叹了口气，轻轻把瓶子放在了长椅中间，他自己则坐在边缘。

原遗猜测，主人丢了这么漂亮的瓶子，一定很着急，或许今天晚上就会找过来。

那么在主人回来之前，他可以悄悄守在这里，多看几眼。

但是他又想起这个玻璃瓶是在垃圾桶里捡到的，会不会是主人不要它了。

他的内心因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而变得有些雀跃。

瘦小的手托起玻璃瓶，原遗认真地注视着它，黑色的眼睛都被折射成了彩色。

“如果……”

他吞咽了一下口水，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扣了着裤缝。

“如果，明天结束之前，你的主人还没来找你。”

“那……那你能……”

“……能跟我回家吗？”

明明四周只有风声和雨声，但原遗就是觉得，自己还听见了说话声。

“好呀。”

这场雨下了一天一夜。

原遗也守了一天一夜。

小孩子没有手表和手机，他只能通过天空的颜色来判断时间。

路灯熄灭又亮起，一直等到天再次黑下来，这里都没有任何人来过。

雨也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世界被重新洗了一遍，所有东西都焕然一新。

现在是四月四日，清明节。

在出生后的第七年，原遗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真正喜欢的生日礼物。

“跟我回家吧。”他弯弯眼睛。

他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长椅就凭空出现了一道黑色的影子，坐在原遗的旁边，和原遗的影子混在一起。

原遗几乎都要以为他是自己的影子了。

但对方说话了，撑着头看他，声音带着笑和期待：“我愿意和你回家。”

所以……这是来自漂亮玻璃瓶的……小鬼吗？

真好，孤儿捡到一只孤鬼。

他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无比庆幸昨天没吃到那个青团。

冰在被冻成冰之前，也是水，原遗当然不是一出生就是个冷冰冰的大魔头。

在他捡到岁宝宝之前，会小声地自己和自己说话，或者在别人聊天的时候自己在心里默默跟着聊，在捡到岁宝宝之后，他就变成了跟岁宝宝念叨，早上做了什么，中午做了什么，晚上又做了什么，简直事无巨细。

这种话痨的情况在十几岁之后略有好转，他跟岁宝宝说的事变得少了很多。

再到后来，岁宝宝突然消失，他也就再没有什么想说的话了。

回忆说起来很长，但在当事人的脑中，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原遗闭着眼睛想，当初他就应该让岁宝宝烂在垃圾桶里。

不知道小时候怎么想的，给自己捡了个鬼回家。

真是闹鬼了。

道上规矩我懂[抱拳][抱拳][抱拳]

小作者跪地谢罪中in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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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捡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