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冬鸟 第15章 请求

骤然下起的暴雨预示着夏天的到来，距离地面开始出现零星雨滴坠落溅开的水渍也不过几分钟，展开的雨幕铺天盖地吞没了斯普林城。

街道上摆摊的小贩们纷纷冒雨将摊位收回，不时有孩子突然跑进雨中，大叫着冲完几圈后回到房子里，行人即使带伞，也由于雨势太大而不得不选择进路边小店躲雨。

塞米利安关上窗，刚刚溜进来的雨丝已经将窗帘打湿了一小块。

手头上的重案结束，她终于有时间休息休息。

虽说之前是受到春城警方的邀请才千里跋涉而来，这件案子结束了就该回去。

但就像她告诉霍尔警监的那样，她对这里的生活十分满意。

塞米利安窝进书房的布艺沙发中，听着雨点打在玻璃上的声音，翻开了手上的读物。

这是她非常崇拜的大侦探赫丘里女士的自传，赫丘里女士早年风靡一时，不少重案难案都由她破获，如今年老体衰，在庄园中养病，也开始动笔记录自己对于这一行业的心得与思考。

塞米利安去年曾有幸与赫丘里女士会面，她虽白发苍苍，但精神矍铄，眼角爬满皱纹，眼神依旧锐利，仿佛能洞穿所有掩盖下的真相。

她正读到赫丘里女士早些年经办过的一个悬案，一名屠户被人发现死在湖边木屋中，报警人是死者的妹妹，她许久没听到姐姐的消息，到处找不到人，就来姐姐的木屋中碰运气，没想到发现姐姐已经咽气。

当时正值冬季，尸身尚未**，但雪地伴随的低温让尸体的死亡时间难以推测。屠户死于后脑钝器敲击，头骨明显变形，但小屋中没有发现凶器的踪迹。从尸体伤口情状与尸身腐化以及冻伤状态来看，赫丘里女士推测小屋并非第一案发现场。但在梳理完受害人的利益冲突关系线后，并未发现有任何嫌疑人存在的可能，这桩案件也因此成为悬案。

赫丘里女士在书中也写下了许多目前仍没有答案的疑问，鉴于第一案发地点无从寻找，案发前一个月屠户就告假关门，没有告知任何人自己的去向，连她的妹妹也不知情。若是案发地点在木屋附近的野外，按照当时大雪积累的速度，很难锁定。若是在其它地点，也从未有人报警发现血迹。

塞米利安拿起一旁的笔记本梳理，凶手显然知道木屋属于受害人，必然是对受害人的背景及财产情况有所了解…

她正想着，房门被敲响了。

塞米利安起身打开门，外面站着维塔，看起来心情不错。

“我知道今天你申请了休假，但我要去见瑞利，你要一起吗？”维塔发出邀请。

“当然，你去楼下等我吧，”塞米利安欣然答应，“我换好衣服就来。”她还穿着柔软舒适的家居服呢。

换上衬衫与长裤，想了想，塞米利安从行李箱中掏出长筒皮靴穿上，这是她在温特城时专门用来应付雪天的，不过她会在里面再加一层皮毛内衬，眼下在斯普林，显然是用不着了。但这双靴子本身可以很好得应对大雨天，她想。

这是长姐去年给她的庆生礼物，穿着很舒服，眼下雨天也可以防水，一点闷热也是可以忍受的。

收拾好下楼，维塔正在大厅里喝茶，艾琳站在她身边和她聊天，见到塞米利安下楼来，艾琳热情地与她打招呼，“女士，日安！”

“日安艾琳。”塞米利安向她微笑。

“对了女士，您之前续过一次房间，但这次也快到期了，您还要继续订吗？”艾琳根据妈妈的吩咐想塞米利安询问。

“我想想吧，今天晚些时候给你答复。”塞米利安还没决定好接下来的去向。

“好的女士，祝您今天愉快！”艾琳仰起大大的笑脸，目送两人出门。

两人走到警局执勤车停车场上车，维塔收起伞。

雨势已经小了许多，初夏的雷阵雨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们准备等雨势再小一些，否则雨刮可能也无法发挥作用。

趁着空档，维塔开口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温特城？”

塞米利安噎了一下，“呃，我还没想好呢。”

维塔转头看向她，眼中带着笑意，“那要不要留下来多待一阵子？”她简单组织了下语言，“我听你说过对斯普林的生活感觉很满意，也喜欢这里的风景。”

“是啊，”塞米利安赞同点头，“这里的确很不错。”

“最重要的是，”维塔继续看向她的眼睛，“我认为我们的工作很合拍，你身上有很多我想要继续学习的知识。”

塞米利安笑出声，“我就当作这是对我能力的认可了。”

“是的，”维塔点头，“你确实很出色。”

“好吧，”塞米利安装腔作势地整了整衣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你吧。”

维塔也笑起来，“那你还要继续订旅店吗？”

“不了吧…”塞米利安摸摸鼻子，“租个房子住好了，你有什么推荐吗？”

“我帮你问问看吧，”维塔打趣她，“不过以你的身份，是不是和普通公寓不太相配啊？”

塞米利安干笑两声，她虽然工作时不怎么挑剔环境，也能吃苦，但确实对住宿环境有所要求。

“回来再说吧，到时候你列一下要求，我帮你去问问。”维塔身手拧动钥匙，“雨快停了，我们出发。”

乌云褪去后，金色的阳光洒下来，整个视野呈现一片金灿灿的色调，雨水洗过的新绿昂首挺胸，占领街道的每一个角落，原本蔫头巴脑的花儿们也重新盛放，花瓣上的水珠折射出晶莹的光亮。

摊贩们重新将小摊摆出来，互相嘲笑刚刚躲雨时的狼狈模样，冲进雨幕淋雨的孩子们此刻换了身衣服，正将湿透的衣物拧干晾晒。

她们拐出这条街道，塞米利安发现这不是去看守所的方向，“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维塔直视着前方，“去瑞利家，接她妹妹克鲁西。”

“她已经离开安全屋了吗？”塞米利安感叹警方的行动速度。

维塔点点头，“是的，抓到猎人之后就通知希瑟了。”

塞米利安微笑起来，“今天她们姐妹俩就能见面了。”

*

小屋不大，里面的家具用品陈旧却干净温馨，光线昏暗，唯一的亮色是克鲁西亮橘色的脑袋。

克鲁西开心地将维塔和塞米利安迎进门，她已经从希瑟警官那里得知了今天要去和姐姐见面。

她邀请二人在沙发上暂时休息，因为她还要准备带给姐姐的礼物。

克鲁西忙碌着，却向塞米利安提出了疑问，“塞米利安姐姐，你是从温特城来的吗？”

塞米利安心下讶然，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的皮靴呀，”克鲁西还在收拾，她将自己制作好的肉干还有蔬菜干包起来，“我在书上读到过，温特城天气寒冷积雪厚重，只有那里的人才会穿筒这么高的皮靴呢！穿着不闷吗？”

维塔搭腔，“我刚刚也想问你来着。”

塞米利安感觉有些尴尬，“当然是因为下大雨了，它们的防水性能很好的。”

维塔和克鲁西表示勉强接受这个理由。

但真的很闷，塞米利安心里抱怨，还是回温特城再穿吧。

“克鲁西，”塞米利安开口转移话题，“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把花保存得那么完整的？”

“我有自己的方法啦，”克鲁西回头向她眨了下眼睛，“我从书上学的，使用专门的药水配方在风干可以最大限度保存植物的原本样貌。”

“药水配方？”维塔环顾四周，这间屋子的状态表明屋主应该没有余裕支持克鲁西的小实验。

“对呀，我帮领居家的孩子们写作业，给她们补习，赚了点小钱。”她察觉维塔的目光，“姐姐说我去做那些事没关系，家里住得很舒适，不用再添置什么东西。”

“好啦，我们走吧！”克鲁西拎起沉甸甸的布袋子，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姐姐。

*

“106号，探望时间。”狱警站在瑞利的房间门口。

一听到探望，瑞利瞬间从床上跳起来。她跑到镜子旁，沾水抹了把自己的头发，又擦了把脸，将衣服拽端正，跟着狱警出了看守区。

“姐姐！”激动的克鲁西被维塔按着，不能跑动所以只能向她不断招手。

“克鲁西！”瑞利的眼眶瞬间被泪水填满，她快步走到桌边坐下，“这些天…你还好吗？”

“我很好姐姐！吃得也好睡得也好，就是担心你。”克鲁西笑着回答。

塞米利安看得出克鲁西在强忍眼泪，大家都看得出，只是不愿戳破克鲁西不想让姐姐担心的表演。

“那就好，那就好，”瑞利欣慰点头，泪珠不断从脸庞滑下，“你要照顾好自己，姐姐在这里也很好。”

瑞利的律师告诉她，鉴于她本身想要自首，只是被猎人胁迫，并且是过失杀人，警方也为她做出了担保，她的审判结果预计会是3至5年。

“姐姐会好好表现，争取早点出去看你。”瑞利接过妹妹精心准备的礼物，嘴唇颤抖。

“好，你不要担心我，我会经常来看你的。”克鲁西也作出保证，她绕过桌子去拥抱姐姐。

之后，瑞利表示还有话要和维塔及塞米利安讲，维塔示意另一位狱警先将克鲁西带回车上去。

“我想说的是，克鲁西和我…”瑞利攥着衣角，慢吞吞地开口，说了一半又停住了。

“不是亲生姐妹？”塞米利安接过她的话。

“你看出来了啊，”瑞利抿嘴一笑，“我有个请求，希望你们能答应。”

“说吧。”维塔点点头。

“克鲁西还小，我担心她一个人生活不好，我也没有别的亲人，我们都是孤儿，成年那年，我离开共育院，也把她带了出来。”瑞利咬着嘴唇，“我去偷…偷窃是因为一时鬼迷心窍，克鲁西一直想要一套什么仪器，我也不懂，但是她很懂事，只说长大了自己去买。但是那天快到她的生日，我一时激动就…犯了错误。”

“她的生日？”塞米利安皱眉，“你们不是从小在共育院吗？”

“嗯，”瑞利解释道，“我们每个人进共育院的日子，就是我们的生日。”

“所以你的请求是？”维塔伸手敲敲桌子拉回话题。

“希望你们能帮她找个愿意收养的家庭，我知道这个请求很麻烦，但我也没有别的人可以拜托了，至少交给你们，我是放心的…”瑞利的表情很愧疚，但也含有一丝希冀。

“我考虑一下吧，”维塔回应。

“谢谢！谢谢你们！”瑞利又涌出了眼泪，在她看来，没有被直接拒绝，就还有希望。

*

走出看守所大门，塞米利安用胳膊肘撞了下维塔，“虽然克鲁西是很聪明伶俐，但你这就答应了？”塞米利安看得出来，维塔虽然嘴上说考虑一下，心里早就是点头答应了。

“应该不是件麻烦事，克鲁西值得有比自己生活更好的选择。”维塔表情有些复杂，“她可以先和我住，我还有个空房间。”

“好吧。”塞米利安耸耸肩，她也挺喜欢这个聪慧敏锐的孩子。

她们走到车旁，里面的小橘子头显然是哭过，眼眶红红地冲她们笑，“你们聊完了吗？姐姐还有没有说什么？”

“她说你接下来就要给我当牛做马啦！”塞米利安冲女孩做了个鬼脸。

克鲁西咧嘴笑出声，缺了颗门牙。

怪不得刚刚听她说话怪怪的，塞米利安心想。

“走吧，我们先回去。”维塔止住塞米利安还想嘲笑克鲁西牙齿漏风的趋势，转身上了车。

“明天帮我看房子！”塞米利安也不甘落后地开门上车。

细碎的话语声穿出车窗，打着旋儿飘上了云霄。车子穿过长青的白杨林，沿着公路向前驶去，远方是高低错落的建筑群，雪白的鸟群穿行其中，接着扎入苍翠的山林中看不见了。

我太喜欢写日常了，下章会有一点日常的侦破案件工作，不是新boss！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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