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知道池训的德行,见他给了这么大的让步,纷纷小声劝他,他依旧保持沉默,跪在地上,伸手解开扣子,褪去了外衫。
十七岁正是血气方刚,体质阳盛之时,他本来就穿的轻薄,不一会就露出了肌肤,流畅结实,长年没见阳光皮肤白得晃眼,见他执迷不悟,池训头昏欲涨,险些气晕过去。
一旁人嘴里喊着叔父。
“你你……”气了半天,没有说出所以然。
一阵猛风刮过,雨被迫洒了进来,比起早上天刚亮的毛毛细雨,扭头看向窗外,雨水用力砸了下来,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
梨花被打落,竹帘晃得骇人。
看着行刑者手上的棍仗,众人都吸了一口气,望着刑仗沉默不语,劝慰之话到了嘴边,又生生憋了下去。
池训脸上怒得起了一层红,堂中人都瑟着肩,不敢作声,池训被几人拉住,不让他乱来。
“我们家家训一向严明,数十年都未大动干戈,今日却为你破了历。”
跪在地上的人脱了衣裳,一副待罪的姿态,他知道叔父的为人,对事不对人,答了一句,谢叔父成全。
见他不改,池训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他执迷不改,他挥了挥袖子,用一股已经没有气力的声音,不像责问,更像是想确认一个答案:
“若是今日你父亲在此,你是否会退步?”
他心悦的是司遥,并不是司家的女儿,只是她恰好生到了司家,传闻天上有掌管姻缘的仙子,此番遭遇说不定是上天对他的考验,池郡天天在他耳边念叨,司池俩家的恶劣关系,有时候池郡会让自己想想,要是不是司家的女儿,他们成亲一定会容易很多。
人生没有那么多假如,他告诉池郡,如果司遥不是司家的女儿,他们或许不会相遇,更会产生交集,玉京的大道宽到可以俩辆马车同时行驶,不是所有人在路上碰见都会有再见。
是与否,他答了后者,若是他父亲在此,今日他犯的还得在加一罪,忤逆不孝,若是可以,他宁愿多加一罪。
背面阴雨绵绵,膝盖下的地板冰冷潮湿。
堂中陷入沉默,池训的手握拳,止不住的颤抖。
不忍与悲痛从他身上溢出来,池春水双手交插,深深一拜,“请叔父成全。”
他的眼睛只能看到地板上微小的花纹,以及面前委地的布料,雨吓得骇人,风势过大,门被推得作响,春日和煦,若是遇上了大雨,穿薄衫有些发冷。
有些人不自觉搓着胳膊,试图寻求一丝温暖。
池训颤道:“好、好……”
孩童调皮,却从未被池野动过家法,在无音堂受罚,这还是第一次,棍仗打在身上,火辣的感觉从脊背处传来,棍仗就好像要打断他的脊梁,风从他背后擦过,脸上的汗水顺着脖子洒在了地上。
凡胎□□,不管多么硬朗的人被刀剑砍过,都会血肉模糊,浑身的酸痛让他不自觉收紧了身上的肉。
跪在地上,池春水早就无力想或看其他,无意中扫了一眼池欣池意,她用手遮面,竟不敢在看,就连他自己不晓得,现在这幅样子是否骇人。
第一仗落下,池春水只感觉到了火辣辣的痛感,到后面他忍不住双手握拳,起初还能顾上是否体面,到了后面他险些跪不住,额头的汗水洒在地上,指尖握手,划破皮肤,猛然间,喉咙传出一股鲜血,不等他有意咽下,身下的衣裳已经被染红。
眼前猛然发黑,双手相撑。
一手放在他肩上,池郡不忍在看,“够了吧够了吧,表哥不日后就要去龙州,你们想要打死他吗?”
见有人开口,小辈纷纷拱手相求,不为别人,就为了龙州的将领和百姓,此时已经不能在折损任何人了,不知是谁说到了心坎,几个长辈都面色不好,却无一人在有争议。
雨势依旧,池春水脸贴着被褥,缓慢呼吸,额间的碎发被汗浸湿,他的手控制不住的在颤抖,方才使劲了全身力气,现在僵硬酸涨。
等他得了喘气的机会,才发现自己手上的皮破了,渗了血出来。
血珠干在手上,留了一块印记,池郡裸着上半身,一直对着铜镜,本来说是要打一百五十棍,他没敢认真数,表哥自己挨了应该有八十几,池郡题他挨了近三十棍,缺的应该是叔父他们送的。
猛然被挨了几十棍,他的肉都在打抖,背都快挺不起来了,这打人不伤骨头的方法究竟是哪个变态想出来的,他抽了一个冷气,看着窗外的雨,在心中骂了一句。
池春水猛然起身,一口血吐了出来,面色发白,虞荷冲了进来,见状将他搂在怀中痛苦,一时间没了气可以呼进来,池春水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虞荷的母亲哭得肿了,抱怨春山不讲情面,“一个肚子生的,你们俩个人却不像亲兄弟,娘还以为春山会想法子帮你,没想到真是活活要给你打死。”
“兄长也是职责所在,要是因为我在家中失去了信任,不如打死我。”
好容易安慰好虞荷,池郡松了口气,满脸疑惑,“不是说家中的棍法不伤胫骨吗,怎么你又是吐又是晕?”
“回来前受过伤,不吐才见鬼。”
他说得平静,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仿佛刚刚痛到不能呼吸的人不是他,他向来不留情面,对别人、对自己都是一样的。
“你早说啊,我看叔父也不是真想打死你,说不定你说了,他就放放水,更何况,你那急做什么,现在叔父什么话都不说,蛮人就像一个炮仗,司遥也不能现在就穿上嫁衣嫁给你,还不如等回来在说。”
“求一个心安。”求一个夜晚能入睡的符咒,池春水试着用力起身,被池郡一把按了回去,“总比什么都没准备强。”
“行行行!”池郡已经感觉到肉麻了,他以后在也不敢说自己喜欢这个喜欢那个了,以后他爱到像表哥这样在说出来,他在池春水耳朵旁边念叨:
“第一件事,你一定要记得我替你挨了三十棍子,以后我要是犯规了,你也替我抗着。”
挨了的打不能白挨呀。
“可以。”他答的毫不犹豫,后来又补了一句,“还好你说了,不然我就要感动死了。”
“第二件事情,你等能动的时候赶快去见司遥,一定要白纸黑字红泥画押,都不知道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万一她遇到一个比你更帅更有实力更肉麻的人,脑子一热,她就掉入爱河。”
池春水靠着被子,用手擦过眼前的汗,等他平安回来,他一定会告诉她,以后有时间,他一定会陪着她,给她做点心,陪她看花种花。
—
雨水打落了不少竹叶,还有俩根竹竿倒在地上,砸坏了司遥的秋千,翩然一早醒来,发现司遥脸色不对,连忙唤了太医。
太医过来把脉,“敢问姑娘是否昨夜受了惊吓?”
“不会,昨天有乌云密布,我见要下雨,早早伺候姑娘睡下。”
“那就奇怪了。”
太医看不出什么毛病,司遥却觉得心里发慌,整个人头疼不已,衣袖擦过手腕,发出一股刺痛,赶紧将袖子撸起来,一截雪白的手臂有过指甲用力掐的痕迹。
有一道伤口像是被人活活用指甲扣破的,手上的血已经干涸,翩然吓得喊出了声,司遥掀开被子,床褥上果然也沾了血。
“小姐,这是……”总不能小姐自己用指甲划的吧。
昨夜一直闷的难受,感觉自己就像气球一样要炸了,雨淅淅沥沥起来,她感觉自己的面前一片漆黑,想睁眼又睁不开,整个人就像是被鬼压到了一样,气都喘不过来。
一直在梦里挣扎,当时只觉得掐了自己的手会好点,今天一看,手上淤青了一块,青紫交加,她眼神迷茫,用手捂住胸口,“感觉心里很慌张,很不舒服,就好像被人夺走了魂魄一样难受。”
她有想到了那个道士,喃喃自语,难道世上真有神仙?
自己未做过亏心事,应当不惧鬼神,可不明所以的心慌让她害怕,雨已经神不鬼不觉停了下来,一弯彩虹挂在天上,被雨洗刷过的天空更加湛蓝。
燕州改了策略,原本是以南路为主,司樾想了三天,又回想起那封用兰墨写好的信,既然知道这封信的目的是调开自己,可以推测它的最终目的是扰乱燕州原本的计划。
她故意作要离开的样子,又从小路绕了回来,从燕州到玉京最近的一条路有一个吊挂的桥,昨夜蓦然失火。
她的胎象很不稳定,她与李翼成亲数年,未落有过一儿半女,熙贵妃明里暗里提了数回,李翼端了一碗汤药,试好了温度,司樾拿起碗一口闷,她不怕苦,盘子中放了几颗蜜饯。
当初,司家也急着要一个孩子,孩子就好像是紧密了俩家的关系,不管她怎么盼,自己的肚子始终没有动静,她也曾暗暗想,也许是自己命中无子,想着要是怀不上,就自己主动给李翼找俩个美人,延绵子嗣。
自己开口总比别人提要好多了,熙贵妃也找了不少擅长妇科的大夫,他们把过脉后都面露惶恐,一问才知,是体质不易有孕。
这个孩子起初让她陌生,后来的每一天都能感觉到他在肚子面,像是能感知外面的世界,很不安分,还未怀俩月,却总是遇到出血。
为了保重孩子,李翼一有空就跑过来,抓着大夫仔细问,又叫人多烧了火,屋子里热得不行,司樾心里也紧张,这个孩子对她来说来之不易。
李翼的手轻轻摸着肚子,眼里全是当父亲的喜悦,“要是我母妃知道了,一定欢喜得不行。”
自打熙贵妃为了华胜,触了景帝的眉头,她就被长久幽禁,李翼也想尽办法送了俩封信,熙贵妃恐此举沦为把柄,将自己锁在长春宫,终日念佛。
“玉京一切还好吗?”
“跟往常一样,只是皇弟大醉了一场,听说那晚给小遥吓坏了……”
他的话还未说完,司樾连忙起身,小腹突然抽痛,一看,又流了血,李翼没了说话的心思,连忙唤了太医。
[彩虹屁][彩虹屁][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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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红尘滚胭脂(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