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勃发的绿树下,站着一位翩翩郎君,他面容羞涩,似乎在极力忍耐着心中的喜悦,树上的花朵也跟着激动,慢慢开出来花朵,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回头一块,早就没有司遥的影子。
路过此地的石楠目睹了全场,惊掉了下巴,在他眼中,方才那一幕堪称可怕,居然能让池春水捂住胸口,久久不能平息。
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边是池春水彻底完蛋了,以后他再也逃不过司家二小姐的手掌心,吕燕跟乐呵呵他打了一个招呼。
见他的下巴没有收回去,好心帮他摁了摁,石楠顺着他惊下巴的方向望过去,摸了摸他的背,让他不要惊讶。
“你不觉得可怕吗,一悲一喜,全寄托于一人?”
要是这种情况安在他身上,恐怕他吓得晚上都睡不着觉,第二天起来连剑都拿不起来,酒也喝不了多少,陷入情爱的人,最容易被外物牵扯。
吕燕却道:“那有什么不好,为一人而喜,为一人而悲。”
对上了这个同样陷入爱河的男人,石楠无言以对,他今日回宫便是禀告了蛮人的情况,近日他们已经不在执着于骑马射箭,而是喜好修墓,给自己以后要埋的地方修得又高又宽。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墓里面肯定有见不得人的秘密。
况且蛮人狡猾多变,不若溪国柳国这等已经有了独立的政权文化的小国,蛮人更像是游离周边国家,在缝隙中生存,所以他们能和各个国家形成浅意的联系。
“只怕是徒增伤悲。”石楠说了一句心里话,这话引得吕燕不爽,他就喜欢看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石楠这小子尽喜欢说些不好的话。
呸呸呸。
见吕燕一副要揍他的神情,连忙摆手道:
“别误会,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龙州又要打战了,春水接了他父亲的意志,也快要离开玉京了。”
“仗要打多久?”吕燕想,这可要耽误好久。
战事谁说的准?半年一年二年三四年都有可能,一去不复还的也有,谁也说不准。
接到龙州的消息时,池春水立马严肃起来,问了问情况,池郡吊儿郎当坐在窗台,晃荡着腿,露出尖药,没心没肺戳表哥的肺管子。
“那司遥怎么办,要不这样,你赶快给她买娶进来,以免被人捷足先登。”
见池春水不语,他这个表弟就又要发力了,捂住脸,贱贱道:“莫非她和表哥你实在没什么缘分,刚刚解开了误会,现在又要去跟蛮鬼子打交道,难道这是上天在提醒我,我和司遥才是真正的正缘?”
一番说辞下来,池郡注入了感情,说得有模有样。
“有病。”
池春水无语至极,直言评价,看他就好像看那个啥,池郡绝对不承认自己是粉红生物,撸起袖子快步走了过来,一本书迎面冲了过来。
身体一扭,完美躲过,真是好险。
“问题不是我不是你,也不是去打仗,问题是咱家和她家,我们俩家的关系非常恶劣,自从我爹开始俩家矛盾就没有停过,陛下下旨成婚,你也瞧见了他们的态度,一副陛下不收回旨意,自己就要一头撞墙,你说你这一去就是不知归期,万一他们要拿家法处置你,岂不是一片血腥?”
说到家法,池郡身上就起了鸡皮疙瘩,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他小时候可最怕他爹拿家法吓他,那棍子又粗又长,打在肉上,都能给肉打烂,不出血也不断骨,纯痛,好的还慢。
池郡劝了半天,见池春水冷静下来,以为他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才松了一口气,脚还未踏出去。
“我决定了。”
“决定了就好。”听老人言,少走十年弯路。
“我明天一早就去跟池家的长辈请罪,请他们成全。”
“哈?”
还未等到天明,就听见外面有雷声轰隆作响司遥半夜被惊醒,心里出现一阵莫名的心慌,连转反侧,怎么着都睡不着,天气忽然变的闷燥起来,她感觉心里发慌。
总感觉要发生什么,心里好乱,好难受,司遥用力捏住自己的手腕,上面戴着玉镯,在昏暗的光下,能看出它大概的形状。
她垂下双眸,用手捂住胸口,好奇怪,为什么心那么慌,那么难受,总感觉像要发生什么,这一晚她睡得并不踏实,还有些头昏脑胀。
雨在天亮时下了起来,司遥一晚难眠。
池家的祠堂又名无音堂,家中儿女除了逢年过节的祭拜,平日犯错了也会罚在里面,向祖宗请罪,它隐匿在梨树之中,平日鲜少引入注目。
往日这里一片寂静,生怕惊扰祖宗,雨淅淅沥沥打了下来,水滚在地上,带着梨花,交汇流进了土里,这里被人围成了一个圈,每个人的脸上带着复杂的神色,更多的是害怕。
池郡拨开人群,看见祠堂的中央跪着一人,那跪得那样挺直,脸上还有一个清晰可见的巴掌印,想来是哪个脾气暴躁的长辈一怒之下六下的。
他的脑海里突然响起来昨日他说的话——
我决定了
这就是你的决定啊,池春水,明明给你想了无数种方法,就如石楠所说,司家在玉京已经没有根基了,只要他愿意,司遥一定会跟主人他去龙州、去任何地方,只要不要将她带进家,俩人依旧可以在一起。
他却想要池家人承认她,固执地选择去请罪。
雨水化作泪水,浇灭了一身尖锐。
自打池春水说出心悦司家的女儿,祠堂就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
堂中除了有祖宗的排位,还有训诫的手册,供奉在香火之上,每日的香都有人按时添加,绝不会断,犹如薄雾放香往上升,盖住了牌位上的字。
阳春三月、梨花似雪。
池春水跪在地上,周围人都纷纷发出议论,知情者不敢议论,不知情者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竟让池家一向倍受期许的郎君跪在中央。
池训一脸怒气,对着他吹眉瞪眼。
“逆子,你可知错?”
“无错可有,晚辈还是那句话,犯了家规,我愿意承认一切责罚,除此之外,无错可有。”
“好一个无错可有!”
显然是被池春水的话气得不清,他的脸红到了脖子,雨水斜着飘了进来,落在地上,落在了众人的身上,发出一股凉意,春日的冷天,冷得让人发抖。
“小水,你不要同叔父闹了。”池欣一脸焦急,想在其中周璇,池春水认死理,决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久久无人答话,池春水十指相握,垂首看向地面,以一种待罪之态跪在那里,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就好像故意亮出獠牙。
池家的长辈不忍如此,纷纷放下了姿态,上前劝说,池春水一一拒绝,没有一丝动摇的意思,池训见他为情折磨,气得牙痒痒,怒道:
“你今日为了司家的女儿跪在这里,忤逆长辈,甘愿送棍棒之刑,我问你,今日若是换作她跪在此处,她会为你受皮肉之苦?”
对于池春水的情爱,他嗤之以鼻,雨水越下越大,盖住了池春水回答的话,见叔父没有听清,池春水又说了一遍:
“池家不曾苛待女人,哪怕祖宗从棺材板里面起来,都不会让她跪在此处,受皮肉之苦,我也不希望她为了证明什么。”
池训的本意是训斥,被池春水沾了口舌之快,眉毛一瞪,气的要晕过去。
池欣池满劝了半天,跪在地上的人不为所动。
一时花落雨下,云朵由白变黑,明明是白日,却暗得跟黑夜一般,诡异的天气配上沉重的氛围,让人心里突突作响。
“小春。”一道温婉的女声从远处传来,一个妇人挤过人群,一把将他搂在怀中,她紧紧拉着他,不敢松手,生怕有人将他夺取,肆意伤害。
来人正是池野的夫人,池春水的母亲,见到母亲一脸担忧,他脸上露出自责与归咎,却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虞荷摇着头,想将他拉起来。
十七岁的男儿自然醒是拉不动,虞荷见劝不住,把希望寄托在大儿子身上,希望他劝一下弟弟,池春山投以温和一笑,“娘。”
一朵被雨水打湿的梨花轻轻沾在了身上,落在了地上。
池训见他冥顽不明,气得挥了挥袖子,“来人。”
几人拿着棍棒,一脸正色的走了进来,虞荷见此情景,险些站不住,晕了过去,池春水眼尖手快,扶了一把。
“哥,带母亲下去。”
虞荷不肯走,池郡劈了一个手刀,让其昏了过去。
“跪下。”
众人知道事情没有回转的余地,池春水一脸从容、直直跪在了地上。
“褪衣!”
意思在明显不过,看来是要脱了衣裳在上刑法,这比穿着衣服直接打严重多了,衣袍以内的肌肤不能随意外露,在池家,身上的衣服不仅仅是遮蔽之物,更是一种姿态,所谓刑法不上大夫,穿衣蔽体,更像一种体面。
褪衣受刑更有一种侮辱之意。
池郡突然跳出来,“叔父叔父,罪不至此,表哥一没杀人二没放火,打一顿就算了,怎么还要脱衣啊,杀生不辱生,不行不行。”
哪怕二人亲如兄弟,池春水都不曾在他面前褪过衣衫,今日还围了一堆小辈,脱了衣服**裸的跪,岂不是在羞辱他。
池满连连点头附和,“对啊,叔父,表哥过几日便要去龙州,伯伯慈爱,要是还在的话,肯定不舍得。”
见众人纷纷劝说,池训有意看了一眼,他本意便是想要池春水知难而退,不过碍于前面的话,不好直说,见这么多人给了台阶,他摸了摸胡子。
“既然觉得侮辱,就起来吧,我同几位叔父便当此事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