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处红线牵扯在上,在空中微微晃荡,司遥盯着立体的地形图,一旁的溪山君站在那,手下意识摩挲,眼中化为迷茫。
司遥凑近,好想将地形图牢牢记在脑海中。
溪山君则是坐在地上,仰头靠在墙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意识到这可能是他的窝,司遥趁他不注意,溜了出去,找到了马儿。
寒霜封路,马儿用嘴撅着冰,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她,撒了撒蹄子,想要吃东西。
附近哪有东西给它吃。
司遥只能安抚性地摸了摸它的头,保证逃跑后一定找地方给它喂草,她刚刚要策马离开,马儿突然向上抬,面对突如其来的嘶鸣。
心中一紧。
一转头,白衣闯入她的视野,溪山君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背后,像鬼魅一样。
混沌的大脑,凌乱的黑发垂在腰间,眼神中的冷意,脊背突然生出了一堆鸡皮疙瘩,司遥想,此时不宜激怒他,不如先笑一笑。
浅浅的、甜甜的笑意从嘴角绽开。
溪山君道:“你去哪?”
好机会,司遥尽量用随意的语气,“到了午时,肚子饿了,我要去找吃的,等会给你带一点回来。”
等会当然不给你带了,我要跑了。
溪山苍白的脸上浮现迟疑,司遥想从他手上抽出缰绳,她的手中刚刚才碰到缰绳,对方的手突然紧握。
他的皮肤白的可怖,藏在皮肤底下的血管清晰可见。
“那我跟你一起。”
“不必。”
拒绝的话一出,司遥窝在铺满稻草的炕上,将自己缩成一团,一想到方才溪山君的模样,她心里想,他不会有病吧。
有人身上有疾病,有人心上有疾病。
溪山君属于后类。
如果不会是脑袋被砸破了,他估计隐藏得很好。
寒风瑟瑟,司遥拼命用手搓着胳膊,冒出的气都呈白烟了,此人竟然妄想将自己冻死在此,简直天理难容。
她真的要不行了。
一门之外,方才追赶司遥的黑衣人纷纷跪在地上请罪,一人都胆抬头,发现面前的男人脸上看不出波澜。
一切都和曾经一样。
唯一不同的事,他头上有伤,纷纷退了下来,溪山君不需要人们为他清理伤口,碍事反而会受到惩罚。
门外突然走来一个书童,一个六岁孩子脸上并无稚气,反而是一股老臣之态。
事实上,这位书童今年已经二十一了。
至于为何依旧是孩童模样,这就涉及到了溪国的禁忌了。
他看了一眼溪山君,他血脉上的弟弟,冷道:“旗差一子,落后于人。”
溪山君一听,对他的冷言冷语毫不放在心中,他坐在那,整个人都放松了身体,就当竹劲要说什么。
一股猛烈的拍门声响起,惹他皱眉。
溪山似乎想起了什么,立马起身奔到门前,拍门声断断续续,强强弱弱。
门里的司遥捂住肚子,三弱一强地敲着门。
她出门前还未吃过早膳。
现在又冷又饿,感觉头晕眼花、浑身无力,浑身发冷……
“来人来人,要冻死人了,来人!有没有人……“
她已经喊得没了力气,司遥脑海中浮现一个更恐怖的想法,他不会将自己关在这里,独自离去,然后将自己饿成枯骨吧。
在往下想,保不齐自己臭死在这。
思及,司遥顿时卯足了一口力气,用力拍门,眼神发散,身体跟着本能,门猛然一拍,收不回的手顺势打在了他的胸膛。
溪山人看着清薄,受了自己卯足劲的一巴掌,竟也巍然不动。
溪山垂首,“做什么?”
“要烤火,要吃饭。”
吃饭对于溪山来说只是为了活下去的必要条件,他全年身穿白衣,皮肤冻得发绀,他也丝毫不觉皮肉在受刑。
司遥的要求让他很不可思议。
他点头答应,又不是什么难事,竹习从身后经过,冷冷看了一眼司遥。
他像一个孩童,却有着绝对的威慑力,眼帘下呈现出一股病态的青紫,整个人有一股颓废之感。
他比溪山难缠。
司遥不懂他们为何要将自己关起来,大约和图上的地形图有关,内心却是无奈得很,自己并非兵将,护不住城内百姓,挡不住外来贼寇。
却总能阴差阳错被人发现。
房内生了火,暖意从火光中冒出,司遥将湿衣凑过去烤,早上被霜雪冻住的衣物慢慢有融化的迹象,她果然不喜欢过冬。
溪山靠在墙上,静静看她捣鼓一切。
烤干了边角,身上大部分衣物都是湿的,她抬眼看了一在墙角存在感极强的某个人,眼皮子不停的跳跳跳跳。
“你能不能出去,我衣服湿了,我要脱衣。”
她发现此人失去了记忆,同没失去记忆的时候,截然不同,他不在诗韵环绕、而是一副随心所欲,露出本能之态。
给人一种潮湿阴暗之感,像一团附在石头上的青苔。
她不敢多看,眉毛轻轻瞥起,却见他浑然不在意道:
“你脱衣干我什么事?”
她立马捂住胸口,离此人要多远有远,至少俩人的距离已是房间中最远的距离,这人生得也堪得上玉树灵芝。
可以说是司遥见过最美的一个男人。
他的脸上始终用面粉薄薄扑上,带着一层面具,短暂的迷茫让他揭开了面具,放下了伪装,露出了凉薄颓废的脸。
“男女之间授受不亲,我脱衣,你自然要避嫌。”
“皮肉而已,死后都是一样的。”
简直难以置信,司遥认真道:“我现在还活着。”
“你怎么不脱?”
她说这话本意是为了让溪山设身处地的想一番,没想到到他听后,无所谓道:
“你要想,我也可以。”
可以什么,自己又不是变态,她现在发现这个人已经不是有病那么简单了,他还不如快快恢复记忆。
起码可以保持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
司遥不见了的消息是在三日后传到玉京、龙州。
池春水正看着书,吕燕惊慌失措,险些在门前摔了跟头。
他抬头望了一眼,“何事?”
“江家人道二姑娘不见了,底下人围着村子周围寻了一圈,对方小心谨慎,完全掩盖了足迹,看着泥土上的脚印,貌似是策过马。”
一听,池春水噌一下起来,眉宇闪过一丝焦急。
龙州边境安定数日,又有池野在此,他几乎第一时间奔去了马棚,轻松跃上,交代了几句便扬起马鞭,像离弦的箭。
桓王率一千精兵,在茫茫平原奔驰,寻找敌人的踪迹,他拉长战线的战役得了大捷,战斗三千余人,步达易王,俩个叔父皆死于其手。
他率兵全身而退,次月,在荒山上找到了华胜的尸骨,坠崖而亡。
消息传回来玉京,众臣哭泣,熙贵妃痛哭了一场,昏迷了三日,终日闭宫,不见外客。
李昀处理着奏折,听到司遥失踪消息,舒展的眉宇紧皱,“怎么回事?”
简单了解来龙去脉后,他叫了快马,准备出宫。
叶遇不知所措,只能寻来一只马,跟着自家殿下,飞奔了出去。
不是说不管二姑娘么,莫非这是传说中的刀子嘴豆腐心。
黑影将人吞噬,同一片天,各怀心思,燕州的风总是干燥带沙的,仔细闻还能闻到一股山花的香味。
司樾坐在桌案上,看着燕州的路行图。
她不仅仅是桓王的妻子,还是燕州的谋士,平日处理完桓王的人情世故,还要留意着布达的东向。
司挽在一旁用功读书,经过万般路,他也终于对着课业上了心,桓王会教他武艺,每日准时到了训练场,进步飞速,司夫人近些日子舒心了一会。
“歇一会吧。”
“我还有一些问题没有理解,在过半个时辰,我就睡。”
他突然像变了一个人,勤奋好学、孜孜不倦。
桓王问他为何一改往日,他道:“我太弱小了,小到护不住族人。”
马儿在一旁吃食,桓王手搭弓箭,一发必中,“剑都不仅仅是要护住族人。”
—
“别别别别……别别别别脱了!”
见他当真褪了外衣,司遥连忙用手捂住眼睛,生怕长了针眼。
她对别人的身体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本来天寒就没穿几件,不要在脱了。”
司遥将床上的被子扔在他身上,自己则是老实蹲在火边,等着衣裳的水慢慢蒸干。
心中却是不停地抱怨溪山,如果不是她,自己才不会沦落到这般田地,她的衣服从里湿到外,先不说这碳火不好干衣。
就说不脱下来怎么烤干。
突然一个喷嚏打了下来,鼻子痒痒的,究竟是谁在骂她!
身上凉到不行,她这样可真是要冻坏了,索性找他要件衣服总行了吧,换一件衣服,盖在被子里面,就暖和了。
“衣服,没有。”
得到了回答,司遥真的没招了。
最后,在寒冷与不适的逼迫下,她接过被溪山穿过的衣物,再三确认了他不要之后,拿去剪刀裁了裁,剪了剪,做成了自己能穿的下的尺寸。
不仅如此,她特意跑到了别的屋子换了衣,见溪山短暂对自己没有恶意,她搬起被子,拿起裁衣多余的布擦了一遍。
溪山也跟了过来,司遥道:“你去你的房间,我去我的房间。”
“不要我陪吗?”
司遥:??他脑子真是坏了,自己好端端为什么要他陪,自己想跑还来不及呢,她迅速拒绝,在她误以为对方不肯时。
只见他嘴角带着笑,诡异地离去。
他自从丢了记忆,整个人都变得阴冷不少,就连那个小书童也诡异,方才院中这么多人走动,溪山坐那,竟无人发现他的不对劲。
还有他头上的被自己简单处理过的伤口,现在到了地方,无人关心。
他们与溪山的关系不像上下级,也不想朋友,比陌生强了一点,却算不上熟悉。
司遥想了半天,没有想到其中缘由。
一头钻进了被子,等到了半碗,她才意识带溪山嘴角诡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