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秋辞 第50章 第五十章

想着谢蓁夫妇也是小别重逢，郭云喧自然要避嫌告辞，反正她来找谢蓁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回刺史府的路上要经过吴家的宅邸，郭云喧忍不住撩开车帘再次张望，她来时，宅子外面一片白汪汪人来人往、哭声振岳，此时却被一群穿甲披胄的士兵层层围住。

郭云喧一惊，指着一个背影问道：“寄竹，你来看，那是萧录事吗？”

“还真像……萧录事不是跟随刺史大人去武陵郡了吗？他们回来了？”

郭云喧暗忖，秦怀瑾是黜陟使，替天子巡行天下、察举百官，若是他跟刘从俭同日进城，是不是意外着二人已见过并联手了？刘从俭一回朗州就围了吴宅，莫非吴家犯事了？一想到这个可能，郭云喧就按捺不住地高兴。

“让车夫走快一点，快回府！”

有了黜陟使坐镇，武陵郡查案的进展确实一日千里，一行人等一进朗州城就调兵围了吴家，刘从俭派萧举年和尉迟延在吴宅守着，自己则带着秦怀瑾进了刺史公衙。按照武陵郡涉案官吏的口供，吴家牟利的银子应该大部分流向了别处。他们制住吴鸣用的是行刺朝廷命官的罪名，真正棘手的是吴鸣身后之人。

刺史公衙的书房内，刘从俭和秦怀瑾各自占据了一角，沉吟不语，

半晌才听秦怀瑾开口：“其实窦家我倒是不担心，京城那边自有人在，窦家只会弃车保帅，不会为了一招废棋向我发难。倒是另一件事……”

“大人是担心神策军？”

“正是。若这吴鸣果然与神策军交往过密，这其中只怕还有别的勾当。神策军不听命于州县衙门，就连我也得忌惮三分。眼下我的随从不足，若有神策军的人牵涉在案，为防他们狗急跳墙，我需要增援。”秦怀瑾此行，除了察举官吏，还接了一道密令，那就是监察驻守藩镇的神策军是否有异心不轨之举。

近些年，神策军在地方火拼之事，让圣人十分恼怒，只是当中牵涉到多股势力，圣人不得不忍而不发。眼下，西北有秦若瑜和陆珩驻守，边境安定，圣人才决心腾出手来料理这股隐患。但自己接到的密令是借巡查之名暗中搜罗证据，若真惹急了江南西道的驻军，他带的这点人纯纯是送上去供人试刀。

唉！秦怀瑾扶额，一想起秦若瑜，他就后悔出发前怎么不跟她借点人马，暗中保护也好呀！圣人也是的，这种事让他这个秦家武力值最弱的人上，这不是坑他吗？还有自家夫人，非要跟着来，说是游历，要不，先把谢蓁送走？反正他们一行还没在朗州正式露面……

刘从俭见这位黜陟使秦侍郎的眉间的褶皱越来越深，只当他是在为人手犯愁，适时提议：“秦大人，或许我可以再发一封密信去宣州，找尉迟家再借些人手。放心，不惊动任何人。”

秦怀瑾被他一语回神，道：“好，先借人吧，有备无患。也有可能吴鸣并没那么重要，也许事情会比我们想象的顺利。”他也发了密信给秦若瑜，只是西北路远，但愿无事！

同样焦心的还有秦秋，不同于他们的有计可施，秦秋是真正的一筹莫展。

一回凝晖轩，鹊儿就叽叽喳喳地把她们离府之后的事尽数抖落出来，二人听完，青梧是不知所措，秦秋是愁眉紧锁，她抓着鹊儿问那日的细节，可翻来覆去也抓不住什么，只有一点——

“那日，木槿是被三房的张婆婆背进和熙堂的？”

“是，三夫人带人巡视后园，发现了春雪姐姐和木槿姐姐，春雪姐姐杀了人害怕，见到人来了她就跑了，至今没抓到呢！菩萨保佑，春雪姐姐可千万别被他们抓到。最好远远逃进山里躲起来！”

木槿中了迷药，绝不可能杀人，既然人命官司跟她无关，老夫人又为何要把木槿关起来？没错，秦秋才不信病重的鬼话。这摆明了是老夫人要处置木槿，木槿到底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阴私隐痛？

莫非戳到老夫人的心病了？秦秋忍不住一哆嗦，可不管这心病是什么，就算她能想法子弄清那日的真相，可是对上老夫人，她毫无胜算！那不是碧霄，不是来做客的女眷，那是可以把她们这些人当成小猫小狗随意处置了的人。秦秋忽然想起大夫人生前说的那句话：你们当真以为和熙堂住着的那位是菩萨？

“秦秋姐姐，你在嘀嘀咕咕什么？听和熙堂的人说这两日都是宋婆子亲自煎药、喂药，先时还能听到木槿姐姐咳嗽，后来好像咳嗽都弱了，木槿姐姐不会有事吧？可惜老夫人怕传染，不让人去探病。”

宋婆子？秦秋知道她，萧嬷嬷之后，宋婆子也算的上是老夫人的心腹。只是，她与宋婆子并无往来，往日里连话也没说过两句，唉！

“秦秋，秦秋——”青梧伸手推她，“你别这样，瞧着怪吓人的。我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死马当活马医吧！秦秋定了定心神，抓住青梧的手，说：“走，咱们回来了，总要去给老夫人回话，禀报大人在外的衣食起居。”

“啊，可是老夫人还没派人来传话呢。”青梧被拽着往外走，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你怎能事事都等通传？如今你是这院里的第一人，自当主动向老夫人禀报，想想之前碧霄的行事。走，我跟你一起去。你去回话，我在外面等你……”

后面的话鹊儿就听不到了，只能踮着脚尖目送她二人的背影。

鹊儿在院门处等到天色擦黑才见两人回来，二人神色各异，青梧虽然也为木槿的事难过，但是脸上有一丝难以掩饰的羞怯，秦秋则是满脸疲惫。鹊儿不解，只得迎上去问：“秦秋姐姐，怎么了？你见到木槿姐姐了？她真的病得很重吗？”

秦秋碰了一鼻子灰，和熙堂的人显然都被敲打过了，没有人愿意跟她透露一个字，连平时最受木槿照拂的小丫鬟也不愿意跟她说两句话，她什么也没打听到！这更让她嗅出了一丝不寻常，木槿危矣！

秦秋浑身脱力，扶着鹊儿的肩借了点力道才跨进院门，一抬头，遥遥望见正房透着灯光。

“大人回来了？”

“嗯，在姐姐们前脚才回来的，你们都不在，大人吩咐喜枝替他换了身衣裳，应是马上要去老夫人那用饭了吧。诶，秦秋姐姐，你做什么去——”

秦秋没回鹊儿的问话，一头扎进了正房。鹊儿觉得奇怪，秦秋即使升了一等，也很少做贴身侍奉的活，一般都是在书房待的时辰多，她又扭头去看青梧，却见青梧脸色有些扭捏，竟甩手回了自己的屋子。这可真是奇了，鹊儿心想。

“大人！婢子有事相求！”秦秋叩门直入，还没开口就径直扑通一跪，伏倒在刘从俭身前，刘从俭刚换好衣服，正在喝茶琢磨刘二的事，对她的突然闯入着实吃了一惊。

虽然注意秦秋的时日并不多，但是刘从俭也多少知晓她的行事为人，这举动堪称异常。他呷了一口茶，审视地上的人片刻，才问：“你是想求我让你全家脱籍赎为庶人吗？这件事，我已经交给举年在办了。举年这些年办事可靠，这几个月你也算立了功，脱籍一事，就当我赠予你二人的贺礼。”

秦秋一愣，回朗州的路上，她还一直苦恼寻不到合适的时机开口，没想到已经在办了。

“好了，起来吧。出去，我要静一静。”刘从俭看她表情，以为她是太过欣喜失了反应，便开始出声赶人。他在为二房的事烦心，吴鸣好对付，但是他的弟弟，他母亲那里必会有阻碍，一会儿家宴上的交锋怕是要比外面的刀剑还要命！

秦秋看得出来刘从俭此刻心情不好，她咽了一口唾沫，双膝已经离了地面半尺，但是木槿往日待她的情谊、那些场景又浮现在她眼前，她又跪了回去。

“大人，此是一件，婢子多谢大人恩德，即使日后出了府，只要大人一句话，婢子随时都是个好账房，来世也必当结草衔环。但是婢子眼下想求的，却是另一件事。”

“怎么？你还有所求？”刘从俭的眉目间写满了不耐烦。

木槿曾经也可以不救她的！只此一念，秦秋心一横，拜伏在地：“大人可否救木槿一命？”

刘从俭的思绪被三番两次打断，此刻脸色极为不好，道：“木槿？和熙堂的木槿？秦秋，我只是允你脱籍，没允你妄自托大，你倒是管起和熙堂的事了，呵！”

“大人，不是这样的，在您离府赴武陵郡之后，府里出了大事……”秦秋刚准备将吴四郎殒命这段公案道出，刘从俭却直接打断了她——

“不就是吴四郎死在府里吗？我早已知晓。”

“那您也一定知晓，木槿是无辜的，若说春雪有杀人嫌疑，木槿可自始至终都是无辜受害啊！”

刘从俭垂眸拨弄手中的茶盏，他当然知道，只是，此番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放过老二，若是动了这个弟弟，和熙堂那边定有一番折腾，母亲总要迁怒旁人的，他不能既动了她的儿子还不让她找人出气。

刘从俭撂下茶盏，“嘭”的一声格外清晰。

秦秋忍不住微微抬了下头，她以为有了一线希望，不料，听到的却是一句——

“秦秋，我知你有些小聪明，但是在这件事上，收起你的小心思。木槿是老夫人身边的人，怎么处置是老夫人的事，我绝无可能干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