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期物候 第17章 童年阴影

五月的阳光透过香樟树叶的间隙洒在走廊上，江屿澈懒洋洋地靠在栏杆边，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他刚打完篮球，额前的碎发还带着湿意，黑色耳钉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江、江屿澈同学！”

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站在他面前，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粉色信封，指节都泛着白。

“有事？”，江屿澈直起身，顺手把烟别在耳后。

女生深吸一口气，猛地鞠躬：“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几个路过的学生停下脚步，走廊尽头的陈墨甚至掏出手机开始录像。

江屿澈愣了一下，随即轻笑一声：“谢谢你的喜欢”，他挠了挠狼尾发梢，“但我不喜欢女的”。

女生的表情凝固了：“……什么？”

“我喜欢男的”，江屿澈说得随意，他瞥见女生瞬间苍白的脸色，又补充道：“不是你不好，你很好看”

一阵风吹过，带着初夏特有的燥热。

女生瞪大眼睛：“……啊？”

女生张了张嘴，最终低下头，小声说了句“抱歉”就匆匆跑开了。

走廊拐角处，沈芩风站在阴影里，手里拿着纪律本，镜片后的眸光骤然冷了下来。

江屿澈重新靠回栏杆，却在对上走廊拐角处那道视线时浑身一僵，沈芩风站在那里，手里拿着纪律本，目光晦暗不明。

下午最后一节课，江屿澈正收拾书包，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从前方传来。

【江屿澈同学：

请于放学后到学生会办公室，就今日违反校规行为作出说明。

——纪律部沈芩风】

“操……”，江屿澈一把揉皱纸条，起身时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

学生会办公室的门虚掩着。

江屿澈直接踹门而入，看见沈芩风正低头批改着什么，镜片反射着电脑屏幕的冷光。

“沈芩风！”，江屿澈把揉皱的纸条拍在桌上，“我他妈违反哪条校规了？”

沈芩风头也不抬：“校规第三十一条，校内禁止早恋”。

“我早恋？”，江屿澈撑在桌面上俯身，“我他妈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你当众表明性取向”，沈芩风终于抬头，声音平静得像在宣读判决，“影响恶劣”。

江屿澈瞳孔骤缩。他猛地拽住沈芩风的领带，逼对方仰起头：“你发什么疯？”

两人的呼吸在极近的距离里交错。沈芩风的目光落在他唇上，声音却依然冷静：“1000字检讨，今晚交”。

晚上十点，304宿舍。

江屿澈把一张皱巴巴的纸拍在沈芩风面前：“给，写完了”。

沈芩风放下手中的《5年高考，三年模拟》，展开那张纸：

【检讨书】

1.我不该说我喜欢男的。

2.我应该直接说我喜欢沈芩风。

3.沈芩风是个混蛋。

——江屿澈

红笔在纸上划出刺眼的叉。“重写”，沈芩风把那张检讨扔到了江屿澈的床上，“3000字”

“你他妈”，江屿澈一脚踹翻旁边的椅子，“我哪儿违反校规了？校规哪条说不准出柜？”

沈芩风从抽屉里取出一本装订整齐的册子，翻到某一页：“校规补充条款第五十四条，学生不得在公开场合发表不当言论，影响校园风气”。

“不当言论？”，江屿澈气笑了，“喜欢男的算什么不当言论？沈主席是活在清朝吗？”

沈芩风突然站起身。江屿澈下意识后退，小腿撞到床沿。沈芩风逼近一步，摘掉眼镜扔在床上，这个动作让他整个人突然褪去了优等生的克制感。

“你……干什么？”，江屿澈喉结滚动。

沈芩风单手撑在他耳侧的墙壁上，声音低哑：“校规还规定，说谎要记大过”。

“我他妈说什……”

“你说喜欢男的”，沈芩风的呼吸扫过他耳廓，“证据呢？”

江屿澈浑身僵硬。沈芩风的目光像X光般将他钉在原地，从泛红的耳尖到剧烈起伏的胸口，最后停在微微发抖的唇上。

“写不出来？”，沈芩风突然退开，“那就好好写检讨”。

【高27班秘密基地-匿名群】

[视频].mp4（走廊告白片段）

匿名A：江屿澈说喜欢男的？？？

匿名B：重点不是沈芩风后来把他叫去学生会了吗！！

匿名C：@陈墨你室友还好吗？

陈墨：……[照片].jpg（江屿澈桌上被揉烂的第十稿检讨）

【私聊】

宋予安：墨啊，我刚路过304，里面动静有点大……

陈墨：别问，在找耳塞。

江屿澈一整天没理沈芩风。

沈芩风又把黑框眼镜戴到了脸上。

早晨的晨读，他故意把椅子往后一仰，椅背抵在沈芩风的课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响。沈芩风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默默把桌子往后挪了挪。

中午食堂，江屿澈端着餐盘从沈芩风身边经过，连个眼神都没给，直接坐在了陈墨旁边。陈墨战战兢兢地看了看沈芩风的方向，又看了看江屿澈，小声问：“……你俩吵架了？”

江屿澈冷笑一声，筷子狠狠戳进米饭里：“谁跟他吵？他算老几？”

沈芩风坐在不远处，镜片后的眸光微沉，手里的筷子顿了顿，最终什么也没说。

下午体育课，江屿澈直接翘了，翻墙出去买烟。

沈芩风站在教学楼走廊上，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利落地翻过围墙，狼尾发梢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弧线，最终消失在视野里。

他低头，在纪律本上写下：

【江屿澈，逃课，记过一次。】

笔尖在纸上停顿了几秒，又缓缓划掉，改成：

【江屿澈，请假。】

放学铃响，林若曦站在讲台上拍了拍手：“这周五我生日，家里包了KTV，大家都来啊！”

教室里顿时一片欢呼。

江屿澈拎着书包正要走，林若曦突然叫住他：“江屿澈，你也来呗？”

江屿澈头也不回：“没兴趣”。

林若曦眨了眨眼，突然压低声音：“沈芩风也去哦”。

江屿澈脚步一顿。

江屿澈回头盯着她看了两秒，突然扯了扯嘴角：“行，我去。”

他坐在KTV包厢最角落的沙发里，手里捏着一罐啤酒，目光却总是不受控制地往沈芩风那边瞟。

沈芩风今天没穿校服，换了一件黑色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镜片反射着屏幕的蓝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来来来，玩真心话大冒险！”，陈墨兴奋地转着酒瓶。

瓶口第三次指向沈芩风时，全场起哄。

“大冒险！”陈墨坏笑，“给你手机通讯录里随便一个人打电话，叫TA过来玩！”

沈芩风皱眉：“校规……”

“今天周末！不算违纪！”林若曦打断他。

沈芩风沉默片刻，拿出手机，划了几下，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嗯，江稚鱼，在星光KTV，302……对，现在”。

江屿澈捏着啤酒罐的手指骤然收紧。

江稚鱼。

学生会副主席，长发飘飘，成绩优异，和沈芩风并称“学生会双璧”。

江屿澈猛地站起身，啤酒罐“砰”地砸在茶几上：“我去趟厕所。”

江屿澈站在KTV后巷的阴影里，指尖发颤地按着手机。

屏幕的光在黑暗中刺眼得过分，照亮他苍白的指节。

【未接来电：沈芩风（12）】

“操……”他咬紧牙关，又拨了一次。

电话那头依旧只有机械的忙音。

夜风卷着巷口的垃圾袋簌簌作响，远处KTV的霓虹灯明明灭灭，映在他脸上，像一场荒诞的默剧。

他应该回去的。

回到那个吵闹的包厢，回到沈芩风身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假装自己不在乎他叫了谁，不在乎他为什么不接电话。

可他的脚像是生了根，死死钉在这片黑暗里。

“沈芩风……”他低头盯着手机，喉咙发紧，“你他妈接电话啊……”

巷口传来皮鞋碾过碎玻璃的声响。

江屿澈猛地抬头。

三个男人堵在巷子入口，最前面的那个咧开嘴，露出一口泛黄的牙：“小帅哥，一个人啊？”

他的大脑“嗡”地一声炸开。

五岁那年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黑暗的巷子。

粗粝的手掌捂住他的嘴。

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手指不受控制地痉挛，手机“啪”地掉在地上。

“哟，吓到了？”男人逼近一步，酒气混着烟臭味扑面而来，“陪哥哥们玩玩？”

江屿澈后退，后背抵上冰冷的砖墙。

跑。

他的大脑疯狂叫嚣，可双腿却像灌了铅，动弹不得。

应激反应像一桶冰水当头浇下，将他冻在原地。

男人伸手拽住他的衣领：“装什么清高？嗯？”

江屿澈的瞳孔紧缩，五岁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重叠在一起，耳边全是尖锐的耳鸣。

“放开……”，他的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男人大笑，另一只手摸上他的腰：“还挺辣？”

江屿澈猛地挥拳，却被轻易制住手腕。

“啧，还挺野”，男人将他狠狠按在墙上，后脑勺撞上砖石，疼得眼前发黑。

衬衫扣子崩开两颗，冷风灌进来，激得他浑身发抖。

不要。

不要。

不要。

他的指尖抠进砖缝，指甲断裂渗出鲜血，却感觉不到疼。

男人的手探进他的衣摆，粗糙的掌心贴上腰侧。

“沈芩风……”，他闭上眼，眼泪砸在地上，“救我……”

KTV包厢里，沈芩风的手机又一次亮起。

【来电显示：江屿澈（13）】

江稚鱼正坐在他旁边，温柔地笑着：“怎么了？不接吗？”

沈芩风盯着屏幕，想起江屿澈刚才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胸口闷得发疼。

“没事”，他按下了静音键。

又过了五分钟，沈芩风突然站起身。

“我去趟洗手间”。

沈芩风第六感觉的不安，他几乎是跑着下了楼。

“放开他。”

冰冷的声音在巷口炸开。

江屿澈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沈芩风站在那里，镜片后的眸光森寒如刀。

男人回头，嗤笑：“又来一个小白脸？”

沈芩风没说话。

他摘下眼镜，折叠好放进衬衫口袋，然后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垃圾桶。

巨响中，他拎起一根锈蚀的铁管，走到男人面前，声音轻得可怕：

“我说，放开他。”

男人被他的眼神慑住，下意识松了手。

江屿澈滑坐在地上，衬衫凌乱，嘴角渗血，眼神空洞得像具尸体。

沈芩风的心脏狠狠抽痛。

他扔掉铁管，跪下来将江屿澈搂进怀里：“……对不起”。

江屿澈在他怀里发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为什么不来……”

沈芩风抱得更紧，指尖陷入他的后背：“对不起……对不起……”

江屿澈的眼泪终于决堤。

他揪住沈芩风的衣领，嘶吼出声：“沈芩风！我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你要是不赶到的话，我怎么办？！我会不会和以前一样？！”

沈芩风僵住：“……什么？”

江屿澈的指甲深深掐进他的皮肉，像是抓住最后的浮木：“五岁的时候……”

五岁那年，江屿澈在上学路上被一个陌生男人拽进小巷。

他不懂发生了什么，只记得粗糙的手掌、刺鼻的酒气，和窒息般的恐惧。他拼命挣扎，直到母亲凄厉的哭喊声传来。

医院的白炽灯刺眼，医生低声说：“孩子受了刺激，可能会留下心理创伤。”

母亲抱着他发抖，而他只是盯着自己被抓红的手腕，从此再也不敢独自走那条路。

他的声音支离破碎，眼泪混着血丝往下淌。

沈芩风的呼吸停滞了。

他想起江屿澈总是抗拒别人的触碰，想起他手腕上那些陈旧的疤痕，想起他每次被关在黑暗处时异常的安静，以及为什么会有应激症？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他将江屿澈的脸按进自己肩窝，声音哽咽：“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夜风吹过小巷，卷起地上的手机。

屏幕还亮着，显示着第十三个未接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