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井关的血腥气还未散尽,多铎便接到了皇太极的军令:即刻向遵化推进。
他站在城头,晨光勾勒出他尚带稚气的侧脸,眼神却已浸满杀伐后的冷冽。我望着他染血的铠甲,想起昨夜他醉酒的许诺,袖口“扬州十日”的墨迹还未干透,像一滩未干的血。
“阿雅,”他忽然转身看我,指尖拂过我的鬓角,“等拿下遵化,我便向四哥请旨,让你做我的福晋。”
我心头猛地一颤,指尖的墨汁滴落在雪地上,晕开一团黑。
“贝勒爷,”我垂下眼,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一场梦,“奴婢怕……配不上。”
他笑了,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像一头初生的狼:“在我大金,功劳就是最好的出身。等我立下更大的功劳,谁敢说你配不上?”
他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仿佛昨夜那个会因酒意而失控的少年从未存在过。亲兵队簇拥着他,向遵化方向疾驰而去。我攥紧怀里的布包,里面是用炭笔默写的“己巳之变”路线图,指尖的墨迹还未干透。
遵化城外,北风卷着黄沙,吹得旌旗猎猎作响。
我被安置在中军帐后的物资营里,远离前线的刀光剑影。多铎临行前特意留下两名亲兵:“保护好阿雅姑娘,若有变故,立刻带她撤到安全处。”
我坐在营帐中,听着远处传来的喊杀声和马蹄声,心跳如鼓。怀里的“己巳之变”路线图已被汗水浸得微潮,指尖的墨迹蹭在袖口,晕成一片模糊的黑。
“阿雅姑娘,”一名小兵抱着断箭进来,“张大哥腿上中箭了,您快去看看!”
我立刻起身。现代急救知识在此刻成了我唯一的依仗——清洗伤口、草药止血、用干净布条包扎。当张姓士兵的呻吟声终于平复,他看着我,眼中满是感激:“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渐渐地,“阿雅姑娘”的称呼在伤兵营传开,取代了原先的“阿雅奴婢”。但也有老兵啐道:“女人家掺和打仗的事,成何体统!”我默默低头整理药草,知道此刻唯有实干才能赢得立足之地。
战事比预想的更加胶着。
明军守将朱梅拼死抵抗,多铎数次攻城皆无功而返。这日傍晚,多铎浑身是伤地回到中军帐,左臂被流矢擦出深可见骨的血槽。
“怎么回事?”我急忙上前,却被他染血的手一把抓住。
“阿布替我挡了致命一击……”他声音沙哑,眼底布满血丝,“他死了。”
我心头一震。阿布——那个憨厚的亲兵,昨夜还笑着递给我一块烤饼。此刻多铎的手在颤抖,掌心的血温热黏腻,与我袖口的墨迹混在一起,分不清是黑是红。
“为何不早些包扎?”我强压悲痛,指挥随行医官打来热水。草药的苦涩味在帐中弥漫,我用银针挑出伤口碎屑,一层层敷上金疮药。他咬着牙不吭声,额上却沁出细密的冷汗。
“阿雅,”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一场梦,“你说,我们为什么要打仗?”
我手下一顿。这个问题,我曾在历史课本里读过,在深夜的辗转中想过,却从未想过会从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将军口中问出。
“为了活下去。”我轻声答。
他看着我,眼底的血丝渐渐褪去,露出少年人的迷茫:“对……为了活下去。我们大金人,要活下去,就要抢更多的牛羊,占更多的土地。”
他松开我的手,任由我继续包扎:“等我拿下燕京,我们就能好好活下去了。”
我望着他重新燃起火焰的眼眸,知道那个锋芒毕露的少年将军又回来了。而我,只能在这历史的洪流中,随波逐流,或者,试着用指尖的墨迹,为这血色残阳添一抹微弱的暖色。
新增结尾段落(危机处理)
帐内的灯火将多铎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他沉默地盯着自己染血的手掌,仿佛还在回味阿布温热的血。帐外的风声里,隐约夹杂着士兵们疲惫的呻吟和篝火噼啪的声响。
忽然,帐帘被猛地掀开,亲兵队长图尔堪脸色凝重地走了进来,单膝跪地:“主子,出事了。”
多铎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说。”
“李老栓那几个老兵油子,喝醉了酒,正在伤兵营那边嚷嚷……说……”图尔堪的头垂得更低了,“说咱们营里藏着个女人,还说……说看见阿雅姑娘给您端汤进帐……”
“砰!”
多铎一拳砸在案上,震得那碗热汤泼洒出来,像一滩凝固的血。
“谁还听见了?”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当时伤兵营有不少人……小的怕消息传开,先让兄弟们把他们几个控制住了。”
多铎缓缓站起身,身上的煞气让图尔堪都不禁后背发凉。他没有看我,但我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女人的问题,这是动摇他军威、足以被政敌拿来大做文章的把柄。
“把李老栓带过来。”他冷冷下令。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那个白日里还对阿雅嗤之以鼻的老兵,像条死狗一样被拖了进来。他酒醒了大半,看到多铎那张阴沉的脸,吓得浑身筛糠。
“贝……贝勒爷饶命……小的……小的喝醉了胡说八道……”
多铎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冰寒的死寂。他缓缓抽出腰间的弯刀,刀身在灯火下泛着幽冷的光。
“我给你两个选择。”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第一,我割了你的舌头,让你这辈子再也开不了口。第二,你给我闭紧嘴巴,明天开始,阿雅姑娘就是我从关内救下的‘医官学徒’,名叫‘阿时’,懂草药,留她在营里专司伤兵营的杂役。你若敢再多说一个字……”他手起刀落,刀背重重拍在李老栓的膝盖骨上。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营帐。
多铎收回刀,一脚踩在他脸上,碾了碾:“你听清楚了,是‘阿时’,不是阿雅。若是有第三个人从你嘴里听到半个不字,我不但要你的命,你留在盛京的婆娘和崽子,也别想活。听懂了没有?”
李老栓痛得涕泪横流,连声哀嚎:“听懂了!听懂了!小的……小的以后只认得‘阿时’姑娘!绝不敢乱说!”
“滚出去。”多铎嫌恶地踢了他一脚。
图尔堪会意,立刻将鬼哭狼嚎的李老栓拖了出去。
帐内恢复了死寂。多铎转身,看向我。方才的狠厉瞬间褪去,只剩下疲惫和一丝安抚。他走到我面前,轻轻握住我的肩膀。
“别怕。”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从明天起,你就是‘阿时’。穿男装,挂这个。”他从自己腰间解下一块随身的玉佩,塞进我手里,“有这块牌子,没人敢再为难你。”
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极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谁敢动你,就是跟我多铎过不去。我倒要看看,在这大金国,谁有这个胆子。”
帐外的夜风依旧凄冷,但帐内的灯火,却似乎比方才更亮了一些。我握紧手中那块还带着他体温的玉佩,知道从这一刻起,我的命运,已与这个少年将军彻底绑在了一起。而在这乱世之中,生存与守护,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