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又有虹飞渡 第5章 第五章 漫步在巡礼之路上

午后四点，太阳已不再同正午般明烈，而余晖漫过教室窗棂，将课桌染得昏黄，盖过了白炽灯的亮。走廊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呼声，若是此时望向楼下，便能看见彩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而高一七班的教室里却是与世隔绝一般，像被按下了静音键，就剩两人坐在后排。

叶云哲心不在焉地转着手中的笔，目光涣散，盯着魏文右手转着的那支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的思绪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回忆着昨天《光影之间》刚更新的章节。

……“最后一球了，输了的人永远别提单挑……”周泽的声音还带着喘息。

记分牌上的数字死死咬在42:42，好好的班级友谊赛，被两人打成了一对一的决斗。而白柏辰死死挡在周泽面前，十厘米的距离，热得冒烟的空气像在喧嚣着战意。

周泽动了。他压低重心从右侧切入，白柏辰的瞳孔却骤然收缩——周泽的左手小指在触球瞬间不自然地蜷起。

十年前在街角水泥球场，他曾无数次掰正某个男孩的手指：“小树杈，这样手指会折的！”

白柏辰闪电般横移半步，右手精准拍向篮球底部。而后反向运球，鞋底与地板摩擦出刺耳声响，用最熟悉的变向节奏切入禁区。周泽的防守出现半秒凝滞——足够他完成腾空……

“……求出顶点的横坐标后，就把横坐标的值代入函数，求回对应的函数值……”身旁传来魏文声音，将叶云哲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啊？哦……”叶云哲这才回过神来，“所以这就是函数的顶点坐标……”。他看着笔记本上那密密麻麻的公式和符号，快速回到刚刚魏文讲解的题目上，“那这小题不等式解集的解法就是先求出零点……”

“不错……”魏文指着草稿纸上的题目，开始讲解起来。“二次函数数形结合是基础，多练习几次。”

然而，叶云哲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题目上。他的目光时不时地瞥向窗外，看着那些在操场上奔跑跳跃的身影，心中充满了羡慕和向往。想起那些曾经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日子……啊，光是想想就让人心驰神往，呼，要是自己也去混个什么社团，想想还是挺心动的？大好青春时光。

“叶云哲，你有在听吗？”魏文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叶云哲的思绪。

“啊？我在听，我在听。”叶云哲连忙说道，但他的眼神却依旧有些飘忽不定。

魏文看着叶云哲心不在焉的样子，轻轻地叹了口气。

“嗯，今天就到这里吧。”魏文合上笔记本，淡淡地说道。而少年脖颈后细小的绒毛在逆光中泛金，像极了……

“啊？哦，好……”叶云哲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有些歉意地说道，“抱歉啊，魏文，我今天状态不太好，可能……没怎么听进去。”

完了，怎么看惹人生气了，让我想想有什么办法……

“没关系。”魏文说道，语气依旧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看着魏文桌面上喝完了的那盒草莓牛奶，叶云哲脑子里回想起魏文刚刚课间时，喝着那盒牛奶时微妙的幸福感。“要不……我请你喝草莓牛奶吧，就当是赔礼道歉了。”叶云哲挠了挠头，说道。

“……不用了。”沉默了一会，那人拒绝了。

“别客气嘛，就当是朋友之间的赔礼。”叶云哲继续说。

“不要紧。”魏文说道。

“那……”叶云哲还想再说些什么，但魏文却打断了他。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魏文看着叶云哲，突然问道。

“我……”叶云哲被魏文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总不能说自己还在纠结白柏辰与周泽百分之两百的青梅竹马可能性吧？

“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说。”魏文说道，“我只是觉得，你今天有点反常。”

“我……”叶云哲张了张嘴，这家伙，自从和自己稍微熟了一些之后，说话越来越直了。

“算了，没什么。”叶云哲最终还是选择了隐瞒，“我只是……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风掀动窗帘，将远处篮球入网的欢呼声卷进教室，叶云哲马上就想出个别的鬼点子了。

“要不带你去社团看看，你看外面多热闹啊！”

“嗯？”魏文似乎是有些惊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这个时间不是招新的时候吧。”一开口便戳中了重点。

“呃……你怎么知道？”叶云哲说着，但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了，两手搭在魏文肩膀上，掌间的热度透过校服。“别怕，你哲哥罩你，答应过你的！去哪不是横着走！”语气中带着一点小骄傲。

“我……”魏文语气中带着犹豫了，看来对社团活动并没有什么兴趣。或许是看着叶云哲那亮闪闪的眼睛，他并不忍心拒绝，“走吧”。

“你还带本子吗？”叶云哲看着他捎上那个很是眼熟的笔记本，有些疑惑。

“嗯，给写……作文积累点素材。”

“诶？”叶云哲真没想到，这一趟出去还接上任务了。虽然听老严说他作文写得不错，难道就是因为这个。若他注意到魏文微微颤抖的食指，或许不会这么想。

……

“嗨，阿铭哥，我来探望一下你。”

叶云哲推开活动室的门，一如既往用他的招牌笑容朝着里面打招呼。魏文看了看门上挂着的牌子，“文学社”三个字还是用小楷写的毛笔字。

环顾四周，墙角的书架堆满了泛黄的书籍，空气中弥漫着纸张特有的陈旧气息。一张长桌上散落着几本摊开的散文集，一旁搁着一支钢笔，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窗台上摆着一盆绿萝，藤蔓蜿蜒而下。墙上还贴着一些优秀的学生作品。几个社员正围坐在一起，似乎在讨论着什么话题。

“‘小龙王’，什么风还能把你吹来？”

长桌后，一个男生抬起头来，笑着说道。他戴着厚重不少的半框眼镜。他站起身来，比叶云哲要高上一些，而后端详着叶云哲身边带着的这位男生。

“嘿嘿，我带人到处参观一下。这位是这学期新转进来的魏文。”叶云哲介绍道。

第一站选择文学部，自然是因为魏文刚刚说着要积累素材，还把笔记本也给捎出来了。叶云哲也是想着这怕就是魏文的最佳归宿。不过嘛……

叶云哲拉着那个被称为“阿铭哥”的男生到一边，“……你把《念想》看完了没？”声音小得似是不想让魏文听见。

“嗯，看完了。”陈铭——那是他的本名，推了推镜片，反射的阳光竟让人看不见他的眼睛，但嘴角扬起微妙的角度，“所以，今天的活动就是大家一起看最终章。”

该不该说果然是这个人。

“收到的反馈也很不错呢，你听～”

“烂尾，妥妥的烂尾。”

“别拦着我，我要寄不可言说的东西到作者家里！”

“我已经等不了了，下次签售会是什么时候！”

……

“还真是……美妙的悲鸣？”叶云哲想起了陈铭时常挂在嘴边的那个词，“话说文学社组织人看爱情小说什么的真的符合社团活动的规则吗……”

“嗯？”陈铭扶了扶眼镜，“要是他们都能像你一样写一篇2479个字的长评，也算是有意义了。对吧，‘虹晴’同学。”

——逆光中，少年的耳朵不自知地动了，但没能有人注意到。

“嘘，哪有人曝网名的！”叶云哲慌乱中捂住了陈铭的嘴，转头向魏文笑了笑，“抱歉，我跟阿铭哥的一点小事。比起这个，你对文学社有兴趣吗？”

“咳咳，”陈铭清了清嗓子，重新看向魏文，从刚才开始他就未发一言，“要来试试我的‘入社三问’吗？”

魏文露出疑惑的神情。

“第一问，”

——好直接，怎么就问起来了？叶云哲还在纠结着。

“看着你眼前这位，描述一下他的样子吧。”

魏文的目光落在叶云哲身上，镜片后的眼神微微闪动，像在捕捉某种难以言说的光影。

“……他的头发总是乱糟糟的，像是被风吹过的麦田，而翘起来那根则是跟他本人一般调皮。他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像是被镀了一层薄薄的金边。最特别的是他的眼睛，平日里，眉眼线条凌厉，但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微微下垂，总是让身边的人心生怜爱。里头却永远亮晶晶的，像是装满了星星，哪怕是在最阴郁的雨天，也能穿透云来。”

叶云哲听到这里，耳朵微微发红，忍不住挠了挠头：“喂，你这描述也太夸张了吧……而且……你还就自然而然地就答起来了”

陈铭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狡黠的光：“不错嘛，很有画面感，对阿哲把握的也很好。”

他顿了顿继续问道，“第二问，想象一下叶云哲这次的数学考试又没及格，你该怎么安慰他？”

“？”

“描写啦描写。”

魏文微微侧头，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他低着头，手里攥着那张皱巴巴的试卷，指尖微微发白。我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次考试而已，’我说，‘就像篮球比赛，输了一场，还有下一场。’他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却倔强地不肯让眼泪掉下来。‘可是……这次是期末考……’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哑。我打断他：‘你知道抛物线吗？’他愣了一下，‘人生就像抛物线，’我指了指窗外，‘有低谷，才有高峰。’他这时不说话了，扬起拳头就过来……”

“喂，考个试而已。哪有这么容易哭啦！”

陈铭却笑得意味深长，“第三问，叶云哲篮球比赛又赢了，热乎乎地就抱上你了，以你的视角来段描写？”

他这会不说话了，只是拿出笔记本，翻开新的一页，在上面胡乱写着。

“……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球衣传来，带着汗水的咸涩和阳光的暖意。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跳，急促而有力，像是擂鼓一样敲击着我的胸腔。他的手臂紧紧环住我的肩膀，呼吸喷洒在我的颈侧，带着一种灼热的温度。我僵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想要推开他，却又突然……停下来动作。‘我们赢了！’他在我耳边大喊，声音里满是兴奋和骄傲。我闭上眼睛，任由他的气息将我包围，心里却涌起一种莫名的情绪——或许是胜利的喜悦也分享给我了……”

叶云哲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个假设就有问题！而且……”

陈铭放肆的笑打断了话都捋不清的叶云哲：“不错不错，同学有兴趣加入文学社吗？”

“其实……我之前在南大附中，就是在文学社的。”魏文摸了摸下巴，似乎在回忆着不那么遥远的过去。

“诶？”叶云哲挠挠脑袋，不理解他提这事的意思。

“后来因为社团活动课上做数学竞赛题，被社长禁止入内了。”

……

“这里，挂着‘禁止入内’。”

“诶？这里是天文部的活动室啊。”叶云哲翻动着门口挂着的木牌，背面“天文部”的印刷字有些褪色了。

老旧的木门被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的抗议。这房间不大，内部却是挺昏暗的。墙壁挂了幅巨大的星图。墙边的窗户大开，附近竟也是没有比此处更高的建筑了——此处是求实楼的最顶层，若非有人带着，也实在难以相信这个地方藏了间活动室。而一架望远镜朝着窗外架着——叶云哲可不敢乱碰，万一邢哥搬出祖传的那本黄历砸自己……墙边的位置还放了一个架子，看上去有些老旧，放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似乎找不到“天文部”的特征。

“嗯？没人吗？”叶云哲环顾房间四周，竟然连个人影都不见到。“要不，我们直接下一站？”

他往魏文的方向看去，魏文此时已经站在星图边了，站着像是思索着什么，又突然开口，“这里，有张便签。”

叶云哲朝着魏文指着的方向看去，上面有两行字迹，一行潦草随性，一行则娟细文雅。

——阿铭！你看，仙后座再连上仙王座的少卫增八！我找到你要的心形了！邢世景留。

——你还真的去找了，暂且保留作为灵感之一吧。陈铭。

只见着魏文从桌上拿来一只铅笔，将便签上提到那几颗星连接到一起——本来想下手的，但却好像突然收回了手，随后被叶云哲夺了过来，轻轻描在一起。

“还真是……一颗歪掉的心。”叶云哲望着魏文，此刻陷入了片时的沉默。

“哈哈哈哈……”叶云哲不知为何突然笑了出来，而魏文也在金光中，勾起一抹浅浅的微笑——或许相比以前，幅度已经大了不少。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

“疼疼疼，邢哥真是一点都不手下留情。还说我破坏了他和阿铭哥唯一的‘秘密’。”叶云哲还揉着那个刚被“旧黄历”敲过的头。

魏文倒是没被敲，邢世景见他面生没能下手，反倒是对他指着参宿七的视星等全天亮度第九纠正为第七赞赏有佳——那又是一个他的入社题目之一。——他是O啦O梦么？叶云哲这么怀疑着。

从求实楼下来后，两人一直沿着图书馆后的林间小路走着，傍晚的太阳还勉强挂在天上，即便两人朝着太阳走，也似乎不觉着刺眼。

“嗯……待会去哪呢？”本还在犹豫着下一站该去往何方的叶云哲，却像是只小狗看见了主人跑出去的球，冲着就是出去了，还拉着魏文的臂弯。

“这里，锁了门吧？”

“不打紧，我有钥匙！”说着，叶云哲从口袋中掏出一串钥匙。魏文见着他熟练地从其间挑出那独特的一把，弄得那个金属质的篮球挂件哐哐作响。

“你的钥匙？”

“这里的东西都是我搬来的，我要一条钥匙很正常吧！”

魏文被叶云哲带着走了进去，空气中的浮尘味还弥散着，叶云哲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房间四周被吸音海绵围了起来，容不下放摆设的位置。内里的陈设不算复杂，倚着墙摆着一架爵士鼓，而一旁的木架上放着几把吉他。而魏文的眼神落在不远处的一架黑色柜式钢琴上，有些出神。

“这个钢琴，是你自己搬的么？”

“就知道你要纠结这个！”叶云哲笑了笑，他似乎有些弄懂了魏文奇怪的脑回路了。虽然吧，要是给认识魏文编一本初中高级的书，他可能刚读懂了初级的第一章。

叶云哲掀开琴盖，黑白相间的琴键露了出来，不曾染上尘埃。他扫过每个键，似乎没发现有什么问题——看来心姐是边用边维护，还用不着调音。

“要不……试试看？”叶云哲看着魏文那失神的眼珠，这家伙难道反而很厉害——还以为数学好的人音乐都不怎样呢？

“我……”魏文犹豫了一下，目光再次落在那架钢琴上，眼神中交织着复杂的情绪。

“来嘛，就当是陪我玩玩。”叶云哲继续劝导，拉起魏文的手，把他带到钢琴前。

魏文看着眼前的琴键，沉默了半刻，最终还是坐了下来，手指在白键上悬停片刻，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音符响起，魏文的手指在琴键间跃动着，钢琴似是低声吟唱般将乐符送出，随后旋绕在魏文的指尖。他好似那编织天衣的裁缝，不用一针一线织造出那熟悉的乐章。叶云哲也能收起嘴来，安静下来。

“《月光》么？”，他低声自言自语，叶云哲也只听阮心姐弹过几次，那会她还没有信誓旦旦地宣战什么音乐学院。

“……踏板是你的‘第三只手’……”

“左手和弦太重了……伸手出来。”

“两个音符又粘一起了，这就你的成果？”

一个不和谐音突然崩落，原本流畅的旋律戛然而止。他的手像触电般猛地收了回来，身体还有些颤抖，耳边的碎发上挂着几颗汗珠，而脸上闪过一丝慌张。

“抱歉……有点生疏了。”他勉强笑了笑，然后起身离开了钢琴。

“没事没事，”叶云哲连忙说道，说实话他也慌张得很，他还是第一次见魏文这幅表情，“咱们走吧，逛的也差不多了！这个点都可以回家了，时间刚刚好。”他勾着魏文的肩膀，似乎想着这样可以让他稍微安心一些。

“我……在宿舍住。”

“咦？”

云：住宿吗？那岂不是错过了很多要零花钱的机会？！

文：……比如呢？

云：早餐费、单车修理费、赡养弟弟费……

文：名头很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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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漫步在巡礼之路上